“我不冷的。”白果红着脸,抱着手炉呐呐道,“殿下……今日送到偏殿的果酒,很暖身。”
谢临轻笑着让他将手缩回斗篷里,问:“是觉得好喝吗?”
白果点头:“好喝的。”
谢临笑了笑,又问:“好喝……所以喝了多少?”
白果眨了眨眼,一股窘迫感涌上脑袋,要足足过了半晌,他才垂着头,很不好意思地开口慢吞说:“都……都被我喝光了。”
第28章
卫西洲看着谢临旁若无人地同白果亲近,腮帮子一疼又一酸,那点护犊子的劲儿上来只恨不得不顾尊卑去把这静王殿下给拉得离白果远远的。
可惜老太监赵林实在着急,凑在卫西洲跟前一直碎碎念道:“将军,跟咱家走吧!快些走吧。”
“走走走!”卫西洲狠狠瞪了一眼毫无所觉的谢临,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谢临见白果实在窘迫,也不再逗他,轻笑着说:“跟卫公子去吧,回府后早些休息,嗯?”
白果赧然地点点头。
老太监赵林到底是把卫西洲请进了宫,白果被谢临扶着上了卫家的马车,卫良阴把轿帘放下。
“不劳静王殿下费心。”
谢临站在车架外目送卫家的马车沿着宫门外的红墙缓缓离开,许小眼上前小声道:“殿下,咱们也回了吧?”
谢临点点头,复又沉声道:“惠妃那里继续派人盯着,若是有裴家人进宫,就把这消息送到勤政殿那位的耳朵边去。”
许小眼垂眸:“奴才晓得。”
天边银月如钩,趁着月色,卫良阴用了不多长时间便把白果回到了府门前。
说来吏部的动作倒是快得很,前面昌平侯刚被降贬成了伯爷,这原本的牌匾就被立马摘了挂上了新的。
何氏先前听闻宫里来信说是家里的侯爷被贬,早早被刺激地晕厥过去,这还没缓过气,吏部就来人换了牌匾,自然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后院的妾室们见府门的牌匾被换,纷纷慌了神,都簇拥到主院里嘤嘤哭泣,卫氏本就心烦,见她们哭得大声,又是胸闷又是头疼,耷拉着眼训斥了她们半晌这才把人都赶回了后院。
“侯爷回府了!”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玉枝从主院外匆忙跑进来。
何氏站起身,看到昌平伯在小厮的围簇下进门,起身喊道:“侯爷!”
昌平伯今晚在王公大臣前尽失颜面,还被晋元帝狠狠训斥,心中本就憋着一股火气发不出。但别看他在正泰殿是副什么唯唯诺诺,被晋元帝瞪个眼就能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怂人样,可回到府上,昌平伯这窝里横的脾性就尽数显现出来。
何氏刚喊了一句侯爷,便戳到了昌平伯的痛脚,他满身的火气立马像是找到了发泄处,抬手便扇了何氏一耳光。
这一巴掌不轻,何氏被打倒在地上,嘴角疼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满屋的小厮跟婢女都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爷就是被你这丧门妇才害的被贬爵位,现在你还喊爷‘侯爷’,是想爷死的还不够早?”昌平伯冷眼瞧着满目委屈与不可置信的何氏,恨声道,“若非是你当年怂恿我去谋夺卫家的家财,如今又怎会让侯府沦落至此!”
何氏捂着脸,尖着嗓子哭诉道:“爷在宫里受了气,拿妾身出气有什么用!您说妾身是那丧门妇,可当年我不过只是提了一句那卫家没人了,见财起意的可是侯爷您本人,难道您忘了不成!”
“你闭嘴!”
昌平伯反手又给何氏一巴掌,何氏只觉得牙口一疼,嘴里一阵腥甜,等懵过了把嘴里的血沫吐出来,里头竟还夹着一粒牙。
“啊啊啊!!!”何氏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到了后面嘴巴生疼,又认出那自己的一颗牙,便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可她嘴里的血跟止不住了一样咕嘟嘟往外冒,模样看起来着实恐怖,紧跟着便也吓坏了旁边的一干下人,贴身丫鬟玉枝更是嚷嚷着让腿脚快的小厮去请大夫。
主院里一时乱了起来。
昌平伯死死皱着眉,竟一点怜惜心疼的感觉都没有,他站在原地冷笑两声,便拂袖出了主院。
“怎么听着里面声音那么不对劲儿。”卫良阴站在侯府门前,不放心地拉住白果说,“你院子在哪头,要不然我送你进去?”
白果也听见伯府里的动静,似乎是从主院那头闹出来,因为离得远,他也听不真切里面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昌平伯今晚在晋元帝那里挨了挂落大家皆是心知杜明,白果能想象到依着昌平伯的脾气,眼下回府还不知要发多大的火,但他不知的是,府里到底是谁撞到了这档口上。
好在定安居与主院正好是两个方向,那边的混乱再怎么着也不会牵扯过去,心里这么想着,白果便小声叫卫良阴放心,再不麻烦他将自己送回院子。
“那我走了?”卫良阴对自己的小表弟依依不舍说,“过两天我跟爹爹接你回卫府玩,你可要等着我。”
白果轻浅笑着同他点头,转身进了府内。
“半夜了,大公子怎么还在府上乱走。”往定安居回的路上,赵姬领着一帮子漂亮丫鬟袅袅婷婷地往主院走着,见了白果,赵姬拿帕子捂着嘴拧眉说,“大公子身边怎的没跟着个奴才秧子?”
白果笑笑,尽量慢声说:“我方从宫里回来,先前跟着的奴才提前跟伯爷回了府。”
赵姬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赵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白果见赵姬身边排场十足,不仅衣着光鲜华丽,甚至脸上还描了精致妆容,不似夜间出来散步,倒像是要去哪里耀武扬威一般。
赵姬脸上笑意盈盈地,也不瞒他说:“听说主院里夫人跟老爷吵了起来,赵姬这不是心里慌乱,想特意去关心关心。”
原来那个倒霉的竟然是何氏?
白果眨眨眼,又看向赵姬,觉得她赶在这个档口去怕是不好,便小声劝她:“伯爷……心底存着气呢,赵姬、还是莫要去了。”
赵姬轻笑一声,却不以为然:“多谢大公子替赵姬着想,不过老爷素来宠爱赵姬,定不会对赵姬发火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说,“反倒是大公子,还是快些回院中休息去吧。”
白果抿了抿唇,劝赵姬不成,他便也就不再多说,告别赵姬后便回了定安居。
而不过盏茶时间,赵姬那边却已然带着美貌丫鬟们进了主院。
彼时,正有小厮从近处请来的大夫在屋里给何氏医治。
那大夫是个老郎中了,号脉问诊是一流,但却偏偏眼神不太好,何氏的伤口是在嘴里,老大夫不敢凑近了冲撞贵人,只能让丫鬟掰开何氏的嘴巴,自己寻思摸索着地方把止血的药粉往何氏嘴里倒。
药粉落在伤口上疼得要死,偏那老大夫看不清,只怕伤口处理不好引起炎症,于是一个劲儿地拿那药粉往何氏嘴里猛倒。
何氏起初是疼得不行,后来那药粉太多,混着口水糊了嗓子,她一时喘不上气,眼看就翻着白眼地憋晕了过去。
“夫人!”丫鬟们被吓了一跳,连忙拍打着何氏的后背,何氏喉咙一咽,才又喘了过来,手指颤颤巍巍指着那老大夫说,“来人啊,这大夫要害本夫人的命……快、快把他拖下去咳咳咳!”
老大夫冤枉至极,是个有脾气的,撒手扔了药粉就说不治了。
“要妾身说啊,姐姐可真是不识时务。”赵姬踏进屋里,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她笑意盈盈地跟气呼呼的老大夫点点头,又凑近了一瞧何氏高高肿起的脸颊,啧了一声,责备似地说,“姐姐这到底是怎么惹着老爷了,怎的老爷下手如此之重,姐姐这脸啊,肿的像头猪,妹妹都差些认不出来了呢。”
一边儿老大夫还气着呢,乍一听赵姬的话,捋着自个儿白花花的胡须,乐了。
何氏被赵姬这明晃晃的嘲讽给气得不行,就要叫人把赵姬赶出去屋去。
赵姬带了那一帮子丫鬟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纷纷围在她身边,不让何氏的丫鬟靠近。而赵姬也垂眸笑笑,顺势坐到何氏床头,一副好妹妹的埋怨模样说:“姐姐脾气怎么这么大,妹妹来关心关心您还有错了,就这么急着赶妹妹出去。”
说罢,她仿佛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立马就红了眼眶。
恰巧也是这时候,隔壁院里本还怒意高涨的昌平伯又不知何为转悠回了主院,进屋就瞧见心尖尖儿上的美娇妾在自个儿正妻床前委屈兮兮地哭泣,于是这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
“她欺负你了?”昌平伯怜惜地上前扶起赵姬,心疼地拦在怀里哄。
赵姬梨花带雨地抬眸朝昌平伯柔弱笑笑,娇声道:“没呢,姐姐怎么会欺负妾身呢。”她说着没欺负,但眼底的忧郁可不是这么说的。
昌平伯气急,便又对何氏一顿冷言训斥。
可怜何氏嘴巴被打了,前头还被气昏几次,就是想爬起来手撕了赵姬这个小贱人都难,她瞪着眼狠狠地看着面前两人,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昌平伯骂够了何氏,心头才爽利了一番,他拥着赵姬,不愿自己的娇妾与恶毒心思的正妻待在一处,就带着赵姬离开了。
“妾听闻,似是姐姐在十几年前做了坏事,才牵连得老爷被贬了爵位。”单独剩下两人时,赵姬坐在昌平伯身边,犹犹豫豫地娇声问,“姐姐……她到底是做了何事呀?”
昌平伯闻言,不愿与赵姬多说。
赵姬垂了垂眼,掩住眼底神色,但不过片刻,她便扬起娇气的笑容,扯着昌平伯的袖子,撒娇问到底是怎么了。
昌平伯一届酒囊饭袋,最难消瘦的就是美人恩,被赵姬稍微缠着一问,他才假装叹了口气,只把侵占卫家家财的事说与赵姬听。不过这番话里,昌平伯有意把自己给摘了出去,只说是何氏拿宫里惠妃娘娘的名声压着自己,他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老爷被姐姐牵连甚惨。”赵姬很配合得红了眼睛,替昌平伯留下两点辛酸泪,“可既然陛下要伯府将卫家家财悉数归还,老爷便赶紧还了吧,这些财物多在老爷手里多待一天,外人又不知是姐姐逼迫于您,最后坏的还是老爷的名声呀。”
昌平伯面色一僵。
赵姬问:“老爷怎么不说话了?”
昌平伯舔了舔干起皮的嘴唇说:“爱妾有所不知,那卫家的家财,这么多年来早被那丧门妇销用了七七八八,眼下让老爷悉数归还,可咱们伯府哪里能拿得出来?”
赵姬天真说:“既然是姐姐销用,这部分自然便要姐姐来还了。”
昌平伯皱眉,眸光一亮。
赵姬笑眯眯的,到了这时候不由添把火继续讲:“况且妾身先前在天香楼的时候还听过一则市井传言,那些世家少爷谈论起宫里娘娘们的吃穿用度时,永远都是惠妃娘娘拔得头筹,就连元后在世时也比之不及,以前妾身听说还觉得有些不合理,毕竟姐姐与惠妃娘娘同为嫡亲姐妹,何家又出身不显,又是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在宫里支撑起惠妃娘娘的?”
她说到这,见昌平伯神色一变,似是不经意地轻笑了声,又柔柔说:“眼下想来,莫不是姐姐拿了那卫家的银两,偷偷用去补贴皇宫里的娘娘了?”
“她敢!”昌平伯重重将手拍在桌上,脸色涨红,眼里是熊熊怒火。
侵吞卫家家财十几年,昌平伯早已将那些财产纳入私库,只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可直到临了被赵姬这么一提,他才惊觉这么多年下来,自己的财物竟然有很大的可能都被何氏暗中瞒着偷送进了宫,去养一个娘家姐姐!
这怎能让昌平伯不气愤呢?
恐怕气都要气死了吧。
赵姬垂了眸,掩住眼底深处的嘲讽,只待次日一早,受皇命前来替卫家清点家财的官员前来,好戏即将开场。
作者有话要说:
白果:分你们一口瓜
赵姬:瓜真甜
谢临:我的呢??
第29章
惠妃一早醒来就感觉到自己眼皮直跳,太阳穴也有些胀疼。
昨日三军犒赏宴上裴家出了那等大事,可把她吓了一跳,原本那裴氏一脉还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自己能把裴氏女跟静王的婚事促成了,裴家便会毫无保留地在前朝举荐自己等上后位,可眼下这举荐还没能成,裴家自己就先因为一个后辈的酒后胡言给抖落出当年的一些阴私之事。
惠妃半宿没能睡好,想着前些日子自己在晋元帝身边说的那些话,如今倒是只愿找时机赶紧把自己跟裴家撇清,千万别沾上半点污腥。
雨霖宫里的大宫女碧玉是惠妃以前出阁前就跟在身边的,惠妃从榻上醒来后,碧玉便拿着湿帕子准备为惠妃净面,却被惠妃伸手挡开。
碧玉惯是会看惠妃脸色,她见惠妃神色不睦,便试探问:“娘娘?”
惠妃揉着额角说:“本宫眼皮跳的很。”
“娘娘是……”碧玉脸色担忧地张了张嘴,原是想问什么,但又止住说,“不如奴婢请太医来为娘娘诊治一二?”
惠妃淡淡说了句自己没事,偏生这时雨霖宫里正端着铜盆的小宫女为了在主子面前露脸,便凑上前说:“娘娘,奴婢进宫前,村里老人有句老话总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娘娘命格金贵多福报,定然跳的是左眼。”
那小宫女机灵,看惠妃手指按的是左边太阳穴,便忍不住自作聪明上前恭维,殊不知惠妃跳的是右眼,按着左边的太阳穴也是因为胀痛所致,小宫女话音方落,惠妃便耐不住,落了脸色道:“你是哪个贱婢,本宫叫你说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