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朔上前装模作样地给他捶腿,萧玖又道:“只是这一番苦痛,怕是少不了她的。”,他说的是松烟。
钟朔道:“求仁得仁,不后悔。”
萧玖倒在他身上,道:“是了。”
没多久,寿康宫来人请,钟朔不便一同过去,就先出了宫,萧玖一人去太后处。
萧玖坐在太后的寿康宫中,摸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听太后絮絮叨叨。
先前他进宫时,与萧珙多说了几句。
皇室之人,似萧玖这般的并无几人,自古帝王不长情,做了九五之尊,最不缺的便是女人,萧珙会是个好皇帝,而一个称职的帝王的责任,还有一项雨露均沾在里头。
松烟身份低微,但不代表她就该对萧珙的恩宠求之不得,纵然她对萧珙有情,可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为了一时的利益失了长远的谋算,是最不必要的。
情深比不上命长,知道前方刀山火海,就该悬崖勒马。
萧玖看了看嬷嬷堆在桌上的画像,一一拿起来仔细瞧了,最后指着一卷,道:“杨家的小姐,今年有十六了罢?”
杨家,是太后的母家。
太后笑意深了些,道:“是了,今年正好十六,颜色极好,虽比你差了些,但也是配得起珙儿的。”
萧玖道:“祖母谬赞了,从前宴会也是见过几面的,礼仪大方,姿态万千,可不比雍穆差,任着人挑也挑不出错来的,雍穆瞧着,很担得起皇子妃一位,祖母觉得呢?”
太后道:“你看着都好的想必没有闪失,不过,咱们都喜欢也没用,还得珙儿自己喜欢才好。”
萧玖笑了笑,故意嗔道:“这样的美人,又识大体又贤惠,三皇弟定然喜欢,父皇催得急,就先定下罢,皇弟那边,接着圣旨就知道父皇与祖母的用心了。”
隆德帝将选妃之事全权交给了太后,情理上说,其实是该叫萧珙看一看再定下的,可萧玖偏偏不叫他知道,似乎有些不妥。
太后迟疑了下,萧玖道:“皇弟还年轻些,在情情爱爱上难免执拗了些,有些事,不能容他违抗的。”
太后想起宫中关于三皇子独宠侍妾余氏的传闻,于太后而言,这余氏是雍穆带进来的人,她不好直接说什么,好在萧玖主动提了出来,她便释然了,道:“还是你想得周全,那便按你说得办,先告知你父皇。”
太后立马就着人去禀了隆德帝。
萧玖笑着颔首,转而与太后说了些宫中的事。
宫中,总也绕不开沈贵妃。
太后摸了摸鬓边的白发,道:“你父皇削了她的位分关在景阳宫中了,由着宫人苛待她,动辄辱骂,她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哀家让人去看过,都有些疯癫了,说话也不清楚。”,太后往常是喜爱姜皇后的,沈贵妃与姜皇后的死有莫大的关系,如今落得如此田地,只能叫她痛快,且她如今掌六宫诸事,暗地里多给些苦吃,易如反掌。
萧玖眼里有嘲讽之色,他许久没让人传过沈娴的消息了,左右只要她还活着便可,只是他原先还当皇帝有多喜爱她,现下看来,南柯一梦罢了,皇权美色,一场交易。
只有他母后,青春韶华,平白葬送。
他道:“沈娴的事,劳累祖母了。”
太后叹了口气,道:“我是个劳碌的命,沈娴倒不算什么,还有庄静。”
“……她有辱皇家颜面,声誉尽失倒也没什么,你父皇还想着把她放出来议亲的,可她母妃又恰巧出了事,虽说宫外没人知道这事,可宗室里人尽皆知,也算是毁了,她自己又不省心,不知道哪个嚼舌根的奴才说到她耳朵里去了,日日闹着要见你父皇,可你父皇厌恶沈娴,连带着也不喜庄静,哪肯去看她?她便想着法儿自尽,没惊动皇帝,却害得哀家连觉也睡不好。”
许是憋得久了终于有人能说说话,太后的也是一肚子的火,一口气说了不少。
萧玖说了几句好听的哄了哄太后,道:“庄静这样可不行,祖母睡得不足是伤身的,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里,雍穆也是做长姐的,下面的弟妹出了事都要去劝慰,皇家也不过是必寻常人家富贵了些,到底还是做姐姐的,不如雍穆去劝劝她?”
太后看了他一眼,宫中的人,没人不知道雍穆帝姬与庄静帝姬不和,他们二人本就无感情可言,萧玖此时说要去见庄静,谁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萧玖力道正好地给太后揉着额角,道:“天色还早,去看看她,也不费什么功夫,更不耽误出宫的时辰,雍穆只盼着能为祖母分忧才是。”
太后点了点头,“也好,你多劝劝她,让她改改脾气,兴许还能放出来。”
萧玖笑着应了。
钟朔那边,并没有很顺利地出宫,他半路被萧珙拦了下来。
萧珙说,听闻钟驸马刚从临邺回来,自己作为皇子无法领略大漠风光很是遗憾,一定要请钟朔去自己宫中坐坐,听一听钟朔打仗时的事。
钟朔自认与萧珙并无私交,心中疑惑,但还是去了。
等他从重华宫出来时,正好碰上了准备去关雎阁的萧玖。
打了个照面后,萧玖从步撵上下来,道:“怎么还在宫中?”
钟朔道:“臣路上偶遇了三皇子,便与三皇子说了会儿话,误了些时候,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快到用膳时分了,殿下不与臣回府用饭么?”
萧玖咳了一声,看了看不远处的关雎阁,又看了看钟朔,心道:算了。
他道:“正打算出宫的,走罢,咱们一同回府。”
日落时分,他们的马车从宫门处离开,宫中的灯火慢慢亮起,马车越来越远。
萧玖枕着钟朔的腿,道:“萧珙找你求情来了?”
钟朔道:“未曾。”
萧玖扭着脖子去看他,以表疑惑。
钟朔道:“只是谈了些军中之事,别的,未曾提及。”
第52章 秀一波恩爱
萧玖道:“这倒是出乎我意料。”
钟朔笑着道:“三皇子,与殿下很相似的。”
萧玖揣起两只手,“哪里相似?没我好看,也没我才气,更没我好脾气。”
钟朔:“是,没殿下好,我是说某些脾性,殿下与三皇子都是执拗之人,三皇子,怕没那么容易放手。”
萧玖挑眉道:“何以见得?”
钟朔想了想,“三皇子若是想留下松烟其实容易得很,但他并未轻视松烟,而是郑重相待,从无强迫,且行事并不急切,他也算孤立无援,却保全了皇子的气度,说实话,若换我在此种境地,不会比三殿下做得更好。”
萧玖酸道:“你说得他这样好,却怎知他是真心?”
钟朔道:“临走时,我见三殿下腰间配了枚香囊,针脚粗糙,不是皇子会戴的,不过一看就是松烟做的。”
萧玖大约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顿时更酸了,“行啊你,还能一眼瞧出来松烟的针脚?!”
“殿下,我说正经的呢,不要闹了。”,钟朔心累道。
萧玖嘻嘻笑着,“好了,不闹你了,如此看来,这厮还算有几分真。”,他决不承认萧珙有他的深情。
钟朔道:“正是了,今日与三殿下说了说话,忽然忆起咱们在扬州时的事,有些感慨,当时情景恰如现今,殿下也是一样的未曾强迫分毫。”
“相似罢了,到底不一样的。”,萧玖并不赞成他的说法。
“若是真的相比,我与殿下还要更艰难些。”
萧玖伸手捏了捏钟朔的下巴,开始翻旧账,“艰难什么?提起这事来我还得委屈委屈,你自己说你在扬州做了什么?果真主仆都是一样的狠心,皆弃自己夫君于不顾。”
钟朔有些心虚,“那时,我是怕耽误殿下大业。”,他顿了顿,又赶紧哄道:“我是个别扭性子,还是多亏了殿下。”
萧玖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还不对我好些?”
钟朔答应着捋顺了毛才继续道:“所以我觉得殿下与三皇子有些相似,一样的用心。”
萧玖道:“知道你重情,可惜他们,且往后看吧,萧珙若真有诚心,圣旨也敢违,不怕松烟不转意。”
钟朔轻叹一声,握住了萧玖的手。
“只是这条路,终究不好走。”
萧珙办事很快,没几日,隆德帝便察觉了沈昱与工部勾结之事。
沈娴在宫中被幽禁,沈昱不可能不知道,他迟迟没有动作应当是在憋个大的,隆德帝偏偏探不出他的虚实,即便手中有证据也不敢轻易定他的罪。
沈昱也算是公然挑衅帝王的权威,两方依旧在对峙,萧玖手握临邺兵权,悠悠看戏。
因着这事,萧珙大婚隆德帝也没精力操办,暂时搁置了下来。
钟朔是萧玖的人,自然是陪着萧玖养花遛鸟的,不时上街逛一逛,包个酒楼什么的,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两人的腻歪。
他们两人在京中的传言一会儿分一会儿和,有时貌合神离,有时恩恩爱爱,简直比话本子上写的书生小姐风月事还要精彩,不少闺中小姐都捏着帕子等着最新的传闻。
皇帝连萧珙都不管了,更管不着萧玖,一时间,京中简直就是萧玖的地盘了,之前他与钟朔分居导致传出的流言不是很合他的意,如今隆德帝无暇他顾,他自然得好好找补回来。
不过钟朔虽是清闲些的武官,可还是要去上值挣俸禄养帝姬的,并不能经常陪伴萧玖,于是萧玖自己无事时就找到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姜淮。
这日,姜淮正与萧玖一同听小曲儿。
萧玖不欲太过张扬,只包了个雅间,听着楼下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在姜淮面前泡茶。
姜淮伸长了脖子去看外面唱曲的女子,半晌缩回头,道:“近日京中怎么开始兴戴花了?大红大紫的也不嫌俗气。”
萧玖倒着滚水,道:“许是学我呢。”
姜淮摇着扇子诧异道:“表姐怎得如此厚颜,人家作何打扮与你何干?”
自萧玖回京以来每回见姜淮都正好没戴着钟朔亲手做的花,是以姜淮并不知其中缘由。
萧玖心平气和,“你看那些女子戴的花是否是象生花的式样,只是花杆换成了银簪?”
姜淮道:“正是。”
“那便没错了,她们头上戴的那些花,我有一整套,春夏秋冬各季皆有,是北宁亲手所做,我多在宴会流连,便被贵族妇人小姐学了去,如今竟流传到了市井中。”,萧玖故作平静,实则狠狠炫耀了一把。
最开始那些花萧玖轮番戴了个遍,钟朔便找着空闲时间再做新的,总之就是要有不一样的给他戴,慢慢地就攒起了一整套,几乎能看到的花都在萧玖的首饰盒子里放着了。
无知的姜淮:……
他道:“北宁哄人简直一套一套的。”,说着还唏嘘感叹,非要去找钟朔问问是如何做到的。
萧玖道:“舌头不要了?”
姜淮闭了嘴。
萧玖又道:“你快殿试了罢?还这样清闲?”,三月会试,五月初殿试,确实快了。
姜淮摆摆手,道:“又不是做那状元郎,勤奋给谁看?能进翰林院便可,不求别的。”
萧玖笑着看他,“舅舅没再家法处置你这不求上进的儿子?”
“我父亲从临邺回来后看开了许多,也不逼着我上进了,只是说要我尽快成亲,已经在选着人家了。”,姜淮忧愁道。
萧玖给他倒了杯茶,“如此,不是皆大欢喜?”
“欢喜什么?小爷还没快活够,居然就要成亲了。”
作为过来人,萧玖真心劝道:“表弟莫慌,成亲是极好的,有个人知冷知热,还能买点心做花簪送平安符给你,何乐而不为呢?”
姜淮觉得自己还是聋了得好,这样就不必听自己好兄弟的悲惨遭遇了。
萧玖,他根本就不懂。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淮另起了个话头,道:“父亲探到了些消息,虽不大要紧了,但还是让我叫知会你一声,沈昱,在查当年姑母生产时身边的人。”
当年姜皇后生产并没多少人陪着,还都是姜皇后的心腹之人,要隐瞒萧玖的性别其实很容易,这事甚至连姜延昭也是后来姜皇后对他和盘托出才知,姜家世代纯臣,并没经营过宫中的势力,姜延昭知晓时为时已晚,已经没法护着姜皇后了,只能尽力遮掩当年的真相,好好照料萧玖。
多年过去,接生的稳婆已死,那几个宫女也早被送回了家乡,沈昱花大力气去查这事,也许是对萧玖起了疑心。
不过,他晚了几年,若是早几年萧玖羽翼不丰时查萧玖还得忌惮几分,如今,是真没什么用了。
萧珙虽然在朝中公然与沈昱对立,但他有隆德帝护着,沈昱在谋反之前动不了他,至于萧玖,沈昱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抖出来,现在没人比隆德帝更希望萧玖是个男儿了,沈昱至多调转枪头来针对萧玖,可萧玖并不怕他,反之,沈昱还得忍气吞声瞒着隆德帝,越发憋屈。
单是想着就很痛快。
萧玖微微一笑,道:“自找没趣。”,语气嘲讽刻薄,令姜淮毛骨悚然。
他们没再多说几句话,钟朔就找过来了。
还带着一份街上买的炸肉丸子——萧玖很喜欢,但钟朔只允许他隔十天吃一次。
肉丸子很香,趁着刚出锅还热着的时候吃最好,钟朔不爱吃,一份十几个全是萧玖的。
萧玖拿着竹签子一个一个扎着吃,钟朔喝着茶笑看他吃得嘶呼嘶呼的,不时嘱咐他慢点别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