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人在!”只剩不足二百余人的邢鹰军发出震彻云霄的吼声。
刘龙听到这显愉悦起来,本来不剩多少的力气瞬间又凭空多出来:“生是九原的人,死是九原的鬼!!!”
***
杏菖带援兵通过卓尔时被埋伏在下的卓军打得猝不及防。
他们在林中拴上粗麻绳,趁着夜色暗,杏菖他们着急赶路而不设防时突然拉起,杏菖反应及时,迅速扯起缰绳,在马蹄绊上缰绳的前一刻自上奔跃过去,可身后那些兵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皆被暗绳绊倒在地,还未从地上爬起便被林中突然窜出的卓军击杀。
杏菖一瞬间便明白自己中计!
黑暗的夜色里,邢鹰军与卓军拔剑相向,剑锋碰撞摩擦出激烈的火花,周围的卓军看模样来势汹汹,他们不顾任何章法地随意厮杀,目的只有一个,让所有援军葬身于这片长青树林里!
邢鹰军一直听从邢烟平和邢凌君的指挥,他们与胡乱厮杀的卓军不同,有严密的阵法和组织,平常因为早有准备,一层层的兵阵摆下来像一堵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们完全是一个整体,严密到蛮夷和卓军根本无处下手。
可邢烟平的打法多年未变,与数年前蛮人入侵中原时一模一样,虽然邢凌君在邢烟平的基础上对这些阵法进行改良,可内里并未改变。
他们的阵法早就被蛮人识破,只要将邢鹰军兵力分开逐个击破,那么这堵看似坚不可摧的墙不过是一堆破烂罢了,邢烟平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者说九原的每个人都发现这个明显的漏洞存在,可他们没法临时更改,不管是邢烟平还是邢凌君,他们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在打仗时想出一套完整缜密的阵法,这不管是对九原,还是对邢鹰军,都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豪赌。
“摆阵!二队前锋攻击!五队紧跟身后!”杏菖迅速对这混乱的局面进行控制,被打得七零八散的邢鹰军立刻得令摆阵,他们身上的铁甲就是最好的防御罩,一旦摆好阵便能突出重围。
可卓军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还未等其摆好,便见数支弓箭嗖得射出穿过邢鹰军裸露在外的脖颈,杏菖见状立刻稳住阵脚大喊:“都稳住了!不能乱!”
“哈哈哈!”旁边黑暗处传来几声嘲讽地轻笑,一黑色身影骑马踱过来,他手中拿把重弓,一双细长眼居高临下地瞧杏菖:“邢家的总指挥使,想不到,今日就要栽我手里了。”
杏菖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这才明了来人是谁,蛮人头领那拉的小孙子,那仁德。
前些时日也是这样一场围困战,杏菖第一次对阵那仁德,杏菖以仅仅一千人的邢鹰军从那仁德两千多蛮军中突出,还顺势砍伤那仁德的左手。
“因为那拉花的庇佑,你那一刀不过只是伤到我的皮肉,神圣的那拉花赐给我恢复的力量,但是今日,我要把那次受到的耻辱一并都还给你!”那仁德拿不是特别熟练的中原话像杏菖示威,他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尤其是说到被杏菖砍伤的手时,杏菖虽然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不仅痛快几分。
寒冷的东风蜿蜒进树林,阴森森的树叶飘动,发出一阵阵凄厉地惨鸣。
那拉有两个孙子,那仁德是他的小孙子,而那仁德还有一个哥哥,名叫那胡特,他们的父亲海兰在数年前入侵中原的战役中被寻芳路和邢烟平一同击杀,这一直是那拉心中好不了的的伤,结疤后又再次溃烂,溃烂后又结疤,那拉把这块伤紧紧捂住闭口不提,甚至已经流脓发散。
比起他哥哥胡特的心思缜密,那仁德的暴躁易怒一直是他致命的弱点,可胡特似乎意识到这条弱点,他不再让那仁德带领蛮军,而是转带卓军,卓军的打法要比蛮军有些组织,他们不会只死命地去听那仁德的指挥,这是胡特放心让他一人去围杀杏菖的原因。
深静的密林里只有厮杀声,这天亮得太慢了,仿佛漫长的黑夜根本没有尽头。
杏菖还未来得及翻身上马便听到长箭飞驰而来的声音,他只得旋身躲开,因此错过了唯一上马的机会,只得就着这种姿势抵抗骑马攻击的那仁德。
那仁德骑马挥砍,杏菖侧身躲避之余朝那仁德砍过去,无一例外,全被那仁德凭借骑马优势躲开,两人上下悬殊太多,杏菖根本无法使出真正的力气,他趁那仁德再一次发动攻击之时,再一次直腰要砍,那仁德显然已经料到,可他刚轻蔑地抬身躲避之时,杏菖却突然弓腰单膝弯下朝马腿砍过去。
速度太快,力气又太大,那仁德一时反应不及,没有立即躲开,只能手牵缰绳想要将马拉起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感觉自身不受控制,一声凄惨凌厉的马叫声响彻密林,那仁德连同他的坐骑一同朝前栽去,杏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那仁德自顾不暇时从后放砍下一刀,直劈那仁德颅顶。
而那仁德反应也是迅猛,他在马朝前栽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放开缰绳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在地上翻滚一圈后躲开杏菖的攻击安稳落地。
他抬眼时的狠戾如同一匹恶狼,看滑出去的马匹在地上不断抽气,两只前蹄已然模糊不清,流出的鲜血汇成河流一样横在两人中间,它在地上四只脚扑腾许久,在厮杀声中断了气。
那仁德的眼神更狠,他握住弯刀的手紧上几分,双肩隆起的肌肉昭示着他被彻底激怒。
“这是我最心爱的坐骑,我要让你拿命还!”那仁德大吼着朝杏菖袭去。
杏菖吐了口嘴里的血唾沫,不甘示弱,挥刀相向。
两人踩过那条血河,溅起一朵朵盛开的血红水花,两把利刀摩擦在一起,刺耳的尖鸣使得周围的人头昏脑胀,密林早已血溅落叶。
那仁德被激怒了,他每砍下一刀都用尽浑身力量,杏菖不甘示弱,每挡下杏菖一刀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劈过去,那仁德暴喝一声一跃而起,天边的亮光被他庞大的身形遮住,杏菖抬头时许久不见光的眼被刺激,他微眯起,横刀抵挡,谁知那仁德这一刀竟比原先更加使力,杏菖被硬生生地击跪在地。
“我说了,你要为我心爱的坐骑陪葬!”那仁德脖上青筋暴起,他这一刀使出毕生力量,势要将杏菖砍趴在泥里。
杏菖竭力抵挡,两人握住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钢铁摩擦的刺耳声像是两人心中紧绷的弦。
“我也说了,你们这群野狼,就该滚回自己的臭洞里!”杏菖忽然泄力,在那仁德劈向颅顶的瞬间猝然翻向一旁,然而还是太慢,肩上被刀削去块肉,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翻滚瞬间抬脚踹向那仁德还未完全好的左手。
“啊啊啊-——!!!”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他那只左手完全废了。
杏菖没给那仁德缓冲的机会,他将那仁德右手里的刀踹下,挥刀便朝那仁德天灵盖砍,锋利的刀刃闪过一道天边泛起的白光,已经滑开那仁德额头那层厚实的皮肉,天际的光线被翻滚的腾云遮住,已经有些亮意的天色再一次暗下去,头颅爆开的画面没有发生,后面的骑兵投掷绳索牢牢拴住杏菖那只持刀的手腕,一使力将他掀翻在地。
那仁德被周围的卓军扶起来,杏菖立马换手拿刀想要砍断绳索挣脱,奈何骑兵反应要比他迅猛,又是一根绳索抽过,杏菖两只手都被束缚住,俨然一副要被五马分尸的模样。
胡特考虑得太周全了,只让那仁德带领卓军显然不能放心,他便让自己这个英勇善武的弟弟带上自己八十人的精骑,藏匿于林中,保护那仁德的安全,不到紧要关头不得插手。
擒贼先擒王。
杏菖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从一开始他便收敛实力,逼着那仁德发怒,本来刚才就能将其拿下,可他竟然没想到,那仁德居然还有蛮军,他挣扎不开,被拖拽在泥里,眼见那仁德拿起刀一步步走过来,逆光站在他身前,看不清脸上狰狞的模样,更看不见那仁德眼中浓烈的杀意。
自家主子还在北面养伤,家主正孤军奋战,南面的刘龙等待他去支援,九原邢家已经处于岌岌可危之地步,他不能死!
抬起的刀闪过杏菖的眼,他应该闭起来,可他却死死地瞪大眼,不顾光亮的刺痛,九原的儿郎流泪了,他不甘心就这样死!
他该战死,该在沙场上洒热血抛头颅,九原的鹰们该把蛮人这些臭虫的脑袋撕下来,而不是死在这场密林埋伏中!
“去给我的坐骑陪葬吧!!!”
锋利的大刀砍下,杏菖挣扎着圆目大睁。
起风了,连起一阵荒沙,周遭的弥漫模糊掉众人的眼,本来已成定局的寂静忽然又开始厮杀,一支长箭自迷沙里穿过只击那仁德!
那仁德想躲,但手中大刀太过沉重,而那支箭势如破竹,他只得松刀躲避,可右手腕还是被划伤,大刀落地,声音隐没在惨叫和厮杀中。
“将军?!”杏菖不可思议地大喊一声。
风停了,荒沙散开,周围遍布卓军的尸体,凛皓从敌军身体内抽出自己的刀,看向杏菖,阿翡的吼声震开阴雾。
天边的浓云散开,阳光终于照耀九原大地。
“不是老姐啊杏菖。”邢雁鸿逆光俯瞰,赤霄正原地踏步,“是你三公子。”
***
城门被撞的破烂,木刺扎进刘龙他们的手掌中,血流顺着城门往下流。
撑不住了。
刘龙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像沉入水中,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但使命依旧命令他要死守在这。
砰!
又是一声撞击,城门被撞开了!
蛮军一涌而上,他们虽然人不多,但对付这些已经筋疲力竭的邢鹰军早已经是绰绰有余。
然而在蛮军身后,刘龙看到又涌上一群兵,他们的穿着刘龙没见过,既不是九原里的兵,也不是蛮军,他们移动迅速,追上蛮军立马击杀,落剑干净整洁。
只有一个骑马之人。
刘龙看见的一瞬间有些怔愣,他在九原那么些年,从没见过长成这模样的人。
明明是个男人,穿一身红居然不显娘气,尤其是那张脸。
刘龙看愣了,直到人过来两只眼珠还死死盯着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吞了口唾沫。
他奶奶的……长得真俊!
楚心乐挥剑向他,在刘龙反应过来的瞬间杀掉他身后偷袭的蛮军。
没来多少的蛮军被楚心乐以及他的易安军全部击杀。他朝刘台牛和尘凡命令:“把他们那些东西都推进来,今夜之前把门补好。”
刘台牛和尘凡得令做事。
霍刚抱着霍雾踏着尸体过来,问楚心乐:“这些蛮人尸体该怎么办?”
楚心乐笑,说:“我自有用处。”随后又看看遍地的邢鹰军尸体,转首看向还在怔愣的刘龙,唇角一勾,说:“副指挥使?你们这些邢鹰军要怎么办?”
第67章 首胜
英勇牺牲的邢鹰军被运回城,刘龙和尘凡几个人一直忙活到傍晚才把撞烂的南城门给修好。
刘龙扶着一直保持同一种姿势而突出的腰,僵硬地扭动着,瞧一眼不远处堆成山的蛮军尸体,咳了口唾沫啐出来,他不是什么读书人,跟刘台牛一样都是从小在外混的,连说话都差不多:“我去他奶奶的蛮人蹶子!这一回把他们打个稀巴烂给他们长个记性!下次别来!”
“......”
尘凡甚至都怀疑这两个刘姓男子是不是一家的兄弟,然而两人正眼相看时犹如陌生人一样握拳行个礼,也算认识了。
“尘凡!”尘凡砸吧砸吧嘴还沉浸在刘龙的骂声中,只听见不远处的楚心乐在叫他,他应一声便脱下手上的粗绳跑过去。
楚心乐正牵着霍雾,霍刚正在不远处和刘台牛一起收拾残局帮忙扎新的帐篷。
“你去问问那个刘龙,有没有什么吃的。”楚心乐小声说,又给尘凡使了个眼色,面不改色地把锅扔给身边的小大人:“呼呼饿了。”
其实是楚心乐饿了,他这段时日因为赶路养回来的肉又毫不留情地消失,面颊上的苍白终日不退,天边缓和柔软的夕阳打下来,尘凡发觉自家主子的脸色竟然白得异常。不止如此,他家主子总是饿得很快,明明一日三餐吃得不少,可不到饭点总要找些别的吃,邢雁鸿也发觉出这一点,把从燕都劫来的那些肉干蜜饯悄悄地塞给楚心乐,楚心乐每天省着吃,可今早已经吃完了,现在没得吃。
不过尘凡现在的注意点不在这。
“呼呼?”他不确定地看霍雾一眼,见小大人乖巧地任楚心乐牵着,不苟言笑地昂起头与尘凡对视,眨一眨眼。
楚心乐不以为意,朝尘凡点头,说:“霍雾霍雾,师父起得名字太绕口了,呼呼,小名,我刚想到的。”他说着垂眸得意地朝霍雾仰仰下巴,问:“怎么样,好听吗?”
呼呼一本正经地将眼珠从尘凡脸上移到楚心乐脸上,然后依旧是一张不苟言笑地脸,沉思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之后在三人尴尬的对视中终于打破这难过的氛围,“嗯”了一声。
“是吧。”楚心乐紧接着展开笑颜,朝尘凡道:“他喜欢这个名字。”
尘凡蹲下身,靠近霍雾小声说:“你要是被绑架你就眨眨眼。”
楚心乐:“......”
霍雾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主子,霍雾眨眼了。”尘凡站起身,多日的疲惫在此刻得到慰藉,就算是修了一整日的城门也不感倦乏,还能跟自家主子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