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人闭着眼,“这还用问?但这恐怕不是嫁祸,毕竟那口井除了瑶华宫的人,其他人到不了那里,这恐怕是一种警告,警告本宫,她知道了本宫做的事。”
如画大惊,“那这个人会是谁?”
“不知道,谁都有可能,沈之秋一直不喜本宫,王美人与本宫也不过表面情谊,郑贵妃和周昭仪看似平静,可谁又知道她们心里头藏着什么。”柳贵人冷冷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如画问。
柳贵人冷哼一声,“既然是威胁,那本宫就等着,看看他下一步想做什么,一个不敢现身的阴险小人,本宫怕她做什么!”
柳贵人虽是这样说的,可她心里并没有这么淡定,不过是表面上强撑着一股子气,等熄了灯躺在床上,采薇的脸又难以摆脱地浮现出来,清晰的就像是在她头顶上一样,她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入睡,好不容易能靠着安息香睡一会,也总是噩梦连连。
如此几天过去,这日晚上三全又失了魂一样地跑进来,说是井里闹起了鬼火,柳贵人将手中的书摔到一边,憔悴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烦躁,她不信邪地又要去看,如画见到了主子前几日的不安,拼命地拦住,柳贵人横眉怒道:“什么鬼火不鬼火,三全子这个孬种被死人吓得都开始说胡话了,本宫倒不信世上真有鬼魂!”
几人只好又前去,这次柳贵人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偏殿的窗户上看,废井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柳贵人正要发火地时候,只见井口的方向突然飘起来点点淡蓝色的微光,一团一团的蓝色火焰毫无目的地飘着,不一会又自行熄灭。
三全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颤抖地指着那些光,哭道:“娘娘,那就是鬼火,从前从来没有的,是采薇,采薇回来了!”
“胡说!”柳贵人怒不可遏地呵斥他,“死人怎么会再回来,不过是活人的鬼把戏,明日搬块石头来将这口井死死封住,本宫看看谁还敢回来!”
此事一闹,柳贵人愈发睡不好,她心里虽然知道这些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却无法避免的害怕,那种自心底生出的恐惧是无法用言语镇压的,她将整个瑶华宫彻底调查了一番,想要查出采薇尸体出现那几天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在瑶华宫,却一无所获,这个结果令她更加担忧,她的寝殿从此灯火通明,就连睡觉也点着灯。
第28章 佛经
冷宫闹鬼的消息是在鬼火事件后七天出现的,有宫女说是看到了冷宫窗户上飘着的淡蓝色火焰,还听到冷宫里面传来凄惨的哭声。北吴建朝以来,死在冷宫里面的废妃很多,但是从未听说过那里闹鬼,回想起最近死在冷宫的人,是林氏,她死前确实是一直在喊冤。
闹鬼事件在后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宫女太监闲来无事都说是林氏被人陷害,阴魂不散回来找人报仇了。
流言传到承光殿的时候,沈之秋正在冥思苦想为傅徇的新画作题字,金福躬着身子把这些话回给傅徇和沈之秋听,沈之秋放下笔,问金福:“流言从什么时候开始传的?”
“大约是几天前。”金福回忆着。
“知道哪里传的最厉害吗?”沈之秋又问。
金福想了想道:“好像是瑶华宫周围传的最厉害,景怡宫和毓秀宫也有,陛下,是否要镇压一下这些流言?”
傅徇拿着毛笔在画作上又添了一笔,看一眼沈之秋,对金福道:“不必管这些,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金福行了跪安礼,退着身子出去了。
沈之秋觉得好奇,便问傅徇,“为何不打压?这样的事情要传到宫外去可不太好听。”
傅徇依旧在端详自己的画作,随口道:“这种把戏不过是人为的,有人想借此制造什么事端,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看看到底目的是什么,再怎么闹鬼总归闹不到承光殿来。”
沈之秋还要再问,金福却又悄声走了进来,心虚地看一眼沈之秋,对着傅徇禀道:“陛下,柳贵人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您。”沈之秋在这里,有别的妃嫔来,他原是不该进来禀告的,可是柳贵人说的严重,又着急,他不敢不回禀。
傅徇听后头也没抬,扬了扬手中的画笔,不甚在意道:“让她进来。”
柳贵人只穿着简单的落霞色对襟襦裙,外头罩一件藕白色外袍,身形比之前纤瘦些,行动起来如弱柳扶风,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看起来憔悴的很,似乎没有休息好,她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进门后先看了沈之秋一眼,才盈盈拜倒,给傅徇请安,“臣妾给陛下请安。”
傅徇这才放下画笔,抬头看他,淡淡道:“有什么事起来回话。”
柳贵人缓缓站起来,笑着走近傅徇和沈之秋,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对傅徇笑道:“臣妾想着秋天干燥,特意炖了两盅雪莲百合汤,给陛下和韫玉公子润润喉。”
她边说着边打开食盒,里面确实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琉璃盅,有隐隐的百合香气飘出来,沈之秋心中赞赏柳贵人的手段,她想的倒是周到,连他那份也一起准备了,看起来竟是一点也不介意他住在承光殿。
傅徇见了很是受用,昨夜沈之秋断断续续咳了半夜,要了几次水,想来确实是体内干燥,于是脸上便有了些笑意,对柳贵人说话的语气也慢下来,“你有心了,只是别光顾着我们,自己回去也多用一些。”
柳贵人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忙道:“谢陛下关怀,臣妾宫中还炖了老鸭汤,文火足足炖了一整天,只是老鸭汤要热热的喝下去才好,便没有带来,陛下不如去臣妾宫里用一些?”说罢看一眼沈之秋,“韫玉公子也同来吧。”
沈之秋淡淡一笑,“多谢贵人的好意,我素来不喜吃老鸭汤,就不过去叨扰了。”
傅徇听着心中想笑,却丝毫没有表露,他淡淡笑着,对柳贵人道:“才刚用了午膳,吃不了这么多,你自己回去用些,既是炖了一天的好东西,不要浪费了。”
话已至此,柳贵人心知今日是请不到傅徇了,狠狠地在袖中将手握成拳,十分端庄地屈了屈膝,得体道:“是臣妾考虑不周,那臣妾不打扰陛下了,先行告退。”
傅徇点点头,再不去看她,柳贵人退出殿外时,抬头又看了一眼沈之秋,刚好和他的视线相接,两人眼中都没有什么好颜色,柳贵人朝他淡淡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她走之后,傅徇才从书桌后面走出来,一把揽住沈之秋的腰,掐着上面的肉,笑道:“你分明喜欢吃老鸭汤,昨儿还暗示金福让晚膳的时候上了一大碗,今儿怎么又不爱吃了。”
沈之秋不去看他,掰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淡淡道:“皇上若是想吃,自去吃就是了,想来柳贵人还没走远。”
傅徇顺势抓住他的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很少看你吃醋,竟几次都是吃了柳贵人的醋,怎么?韫玉公子是觉得她尤其动人吗?”
沈之秋看着柳贵人离开的地方,冷着眼神道:“动不动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她。”
“真巧,我也不喜欢。”傅徇笑道,揽着沈之秋走向桌子前,指着那副秋叶图,“画已经完成了,字可不能再赖了。”
沈之秋无奈,只能拿过桌上的毛笔,略想了想,挥笔提了一首七言绝句,最后傅徇又在上面盖上了那个专属于他的印章。
这边满室春意,瑶华宫却是一片寒冷,柳贵人回去后就气的砸了那碗备好的老鸭汤,如画指挥人麻利的将残渣收拾干净,上前为柳贵人揉肩,劝慰她:“娘娘别生气,今日是因为韫玉公子在那里,陛下才不来的,下一次寻个韫玉公子不在的时候再去请,陛下一定会来的。”
柳贵人杏眼含怒,“从前陛下最喜欢本宫的温柔,如今竟然看都不看,当真是被那个狐媚子迷了心窍了。”
“娘娘,不如咱们去求求太后,她一直是帮着您的。”如画提议。
柳贵人听后更是生气,“从前是帮着本宫,自从周意心进宫了,太后渐渐就不再理本宫了,有血缘自然是不一样的,想来以后太后也用不上本宫了。”
想到这里,柳贵人越发觉得胸闷,在王府的时候,她不是最得宠的那个,上面有王妃压着,身边还有个貌美如花的林氏威胁着,她出身一般,模样也一般,不过是父亲帮着二皇子办事得力了些,二皇子才收了她以示恩宠,她想要得到傅徇的宠爱,就必须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太后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她的,面见太后时衣衫破损被罚抄经那几日,太后身边的嬷嬷细细地将太后的意思说给她听,只要她和太后合作,太后定然保她盛宠不衰,柳贵人像是见到了靠山一般,几乎没有犹豫便同意了,从此成了太后的眼睛,将傅徇的一切行踪都报给太后知道,太后果然有手段,傅徇对她也越来越温柔。
可是好景不长,进宫之后一切都变了,横空出现一个沈之秋,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好不容易除掉了林氏和皇后,竟然迟迟动不了沈之秋,自己还惹了一身的麻烦。如今太后已然帮不了她,她再想夺回宠爱,只能靠自己。
如画见自家主子心思郁结,便提醒道:“娘娘昨夜没睡好,这时候不如去歇个午觉吧。”
柳贵人摇摇头,站起身,扶着如画的手,“横竖睡不着,不如去御花园走走。”
如画笑道:“今儿天气好,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呢。”
说罢吩咐几个宫女和太监远远跟着伺候,扶着柳贵人的手朝御花园走,御花园的秋菊开的很好,各种颜色团抱在一起,令人心生愉快,看到这样的好景色,这几日一直笼罩在柳贵人心中的恐惧和烦躁也渐渐消散,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细细欣赏着,在假山的转角处,迎面遇到了郑贵妃。
郑贵妃只带了一个侍女,目不斜视地走过来,柳贵人见状,忙屈膝请安,她几乎没有在御花园见过郑贵妃,也不觉得郑贵妃是有闲情散步赏花的人,凑近了才闻到淡淡的檀香味,想来她应当是刚从宫里的普贤堂过来。
郑贵妃见到柳贵人,停下脚步,受了她的礼,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又打量了柳贵人几眼,淡淡道:“贵人似乎憔悴了许多。”
柳贵人不料自己的脸色已经这么明显,只好赔笑道:“许是这几日睡得不好,娘娘这是出来晒太阳吗?”
郑贵妃道:“抄写了两本经书本预备送去普贤堂供奉,不料去了才发现经书有破损,不宜供奉,便带了回来。”
柳贵人从不信佛,也不懂佛,但是郑贵妃自永淑公主被游僧救活后,一直吃斋念佛,修身养心,从不参与皇宫内外的各种斗争,柳贵人之前还想着拉拢她,此时偶遇,正是机会,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娘娘每次都亲自抄写佛经拿去供奉,真可谓是一心向佛,佛祖一定能明白娘娘的诚心。”
贵妃娘娘道:“亲手抄写,方显诚意。”说罢看一眼柳贵人,朝跟着她的桔梗扬扬下巴,桔梗立刻将那两本经书捧上来,郑贵妃道,“方才听贵人说晚上睡不好,这两本经书既然已经无法供奉,不如送给贵人拿回去看看,心静了,自然能睡着了。”
贵妃赐物,柳贵人不敢不收,十分恭敬地亲自接过,经书用藏青色方帕包着,柳贵人小心翼翼交给如画,又对郑贵妃施了个礼,道:“臣妾多谢娘娘关怀。”
郑贵妃不甚在意道:“宫里还有事,本宫先走了。”
“恭送娘娘。”
郑贵妃走后,柳贵人掀开方帕,打开经书翻了两页,很是不屑地合上,继续赏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去后也没再管那两本经书,随意丢在一边。
当晚柳贵人和往常一样,燃了很多安息香,却依旧很晚才入睡,刚刚睡着没多久,又开始做噩梦,这次不仅梦到了一脸惨白披头散发的采薇,还梦到了眼睛瞪得大大哭着说自己冤枉的林倩兮,看她们二人齐齐朝自己走来,柳贵人惊叫一声,猛地坐起,后背又被冷汗浸湿。
如画听到动静,忙掌灯进来,掀开帘子看到柳贵人一如既往的情景,一面心疼的帮她擦汗,一面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娘娘别怕,奴婢一直在这里。”如画轻声说。
柳贵人抚着胸口,额头还有冷汗冒出来,显然吓得不轻,喘息间,她余光看到了白天被随意丢在一旁的那两本佛经,于是指着它们对如画说:“把那个拿来给本宫瞧瞧。”
“可主子不是说这个没有用吗?”如画道。
“有没有用看看才知道。”
如画便将佛经拿来,并为柳贵人点上灯,柳贵人一页页翻看,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看不懂,她皱着眉一字字去看,书页上还飘着淡淡的檀香,看了几页,刚刚受惊的心竟然慢慢沉静下来,最后她是捧着佛经睡着的,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再没有做噩梦。
如画开心坏了,小心地将佛经收好,“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佛祖保佑。”
柳贵人却不以为然,她淡淡瞥了一眼佛经,对如画道:“你晌午去找一位太医来瞧瞧这两本书,本宫总觉得不会这么神奇,若是郑贵妃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也未可知。”
如画听后一刻不敢耽误,服侍柳贵人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太医院,找来的是柳贵人一直信得过的钱太医,钱太医用方帕十分虔诚地捧起佛经,闻了又闻,最后摇摇头,“回娘娘,佛经上除了檀香和沉香,再没有其他的东西,这两样都是于睡眠有益的,娘娘不必担心。”
柳贵人这才放下心来,如画打赏了钱太医,钱太医躬身退下,柳贵人斜倚在贵妃椅上,随手翻着佛经,懒懒道:“原来信佛还有这个好处,贵妃娘娘的这个恩情我记下了,当真是要好好结交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