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挑眉,伸手接过这坛“桃花”。
这时窗外的大街传来一声“抓贼啊”的叫喊,书生就见面前的少年一个激灵,嘴里大喝一声“哪里跑”就翻身从窗外跳出下去,拦都拦不住。
书生:“……”
紧接着一阵大动静和底下行人的惊叫声,书生赶紧走到窗边往下一看,那少年直接落到别人的摊子上,把人摊子给砸了。
那摊子旁边是卖鸡鸭的,一时间鸡鸭都受了惊,从笼子里挣脱出来到处跑,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没受伤,还在那原地转圈:“贼呢?”
没人理他,大家都忙着抓鸡鸭。
少年身手好,一只手逮了一个,掐着惨叫的鸡鸭挥手臂:“贼呢贼呢?”
书生忍不住捏了捏鼻梁,正想下去,就听不远处一阵女人的怒吼:“赵玹!”
少年一个激灵,把手里的两只鸡给扔了。
一个美妇扒开人群,抄起一旁小贩的担子就上前:“小兔崽子别跑,看我今天不揍死你,大老远就闻到你一股酒味,出息了你!”
“哎呦我的娘。”赵玹不敢还手,撒腿就跑。
“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大家受惊了,这是一点补偿。”殷夫人身后跟着的唐枫笑眯眯地给小摊贩发银子善后,“我家少爷从小脑子就有点问题,一没看住就放出来作乱了,还望各位见谅。”
书生:“……”
那书生笑着摇摇头,没有下去,而是坐在了赵玹刚刚坐着的位置,将那只剩一层底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时间一晃三年而过,十八岁的赵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去了青城山附近的城镇,帮他爹跑个腿,据说是给殷夫人订了什么好东西。
半路经过一处宽敞的地方,那里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不时传来叫好声,看上去热闹得很。
赵玹挤进去,发现是一个擂台,有个人正被一个汉子打下台,有人敲了下锣,朗声问:“还有谁想上来的?”
赵玹对这种切磋很感兴趣,问旁边看得起劲的人:“老哥,比武啊?”
“是啊。”那人看了眼赵玹,发现这小伙子长得真不赖,便对他挤眉弄眼的,“你上去试试?不要错过好机会。”
“好机会?”
赵玹自以为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个台上的人怕是武学造诣不一般,能和他过招是个好机会。
锣又被敲响:“还有没有想上来挑战的?”
赵玹兴冲冲地便跳了上去:“我!”
底下的人纷纷鼓起了掌。
赵玹兴致勃勃,可当他一脚就把对方踢下擂台就感觉不对劲——这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敲锣的人上前恭喜了他一番,又开始问有没有想上来的人,赵玹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你们这擂台干嘛的,不是比武吗?”
“是比武的呀。”那人嘿嘿了两声,小声对他道,“我家大小姐喜欢习武之人,这不就设了个擂台嘛,小伙子,我家老爷还挺中意你的。”
赵玹:“……”
“抱歉我搞错了。”赵玹淡定地准备溜走,“告辞。”
“不准走!”那人一把拉住他,“怎么的,想悔婚?”
“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婚!”
赵玹正想着该怎么办,擂台上便突然爬上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就见他在赵玹面前站定,软趴趴的拳头打在赵玹的肚子上。
赵玹愣了几秒,突然“啊”得惨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倒在了擂台外。
众人只见赵玹起身拍拍屁股便走人:“太强了,好厉害的真气,这谁顶得住,我技不如人,告辞。”
“哪有这样的啊。”
等再想追赵玹,早就没影了,再看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赵玹甩甩头,心道好险,以后还是不要再凑这种热闹为好,就算十八了也压根就没有想过成亲,就算姑娘再好看,但是自己不喜欢,赵玹估摸着娶回来也是供着跟花瓶似的看看用的。
说起来,还得谢谢那个小鬼了。
而被赵玹念叨的小鬼猫着腰穿过层层人群,来到附近无人的角落,对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伸出了手:“办好啦,绝无纰漏!”
那书生放了一包热乎乎的糕点在他手里,又给了些银子:“做得很好,这些银子也是给你的,交给你爹娘。”
那小鬼乐了,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谢谢大哥,不过我爹娘死的早,现在在一家书斋当学徒,这些银子还是我自己收着吧。”
“等等。”书生叫住了拿了钱就打算离开的小孩,“要不要当我线人?”
那小鬼年纪不大,倒是少年老成,懂好些人情世故,看着眼前这人刚刚那露出来的气度绝不是一般书生该有的之后,便正色起来;“您是什么人物?”
书生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麒麟佩,对着小鬼一亮,接着又收了回去:“要跟我聊聊吗?”
小鬼虽然不知道这块玉佩代表了什么,但是问出了心里觉得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给钱吗?”
“给。”
“那您要我做什么?”
“有什么关于青城教和赵玹的消息,传给我便好。”
又三年,剿窟行动传到西北,赵玹为追查老教主之死,从青城教出发,先行一步前往中原武林。
青城山下城镇街边看着书摊的少年人看着从他面前策马而过的赵玹,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绑在身边笼子里的信鸽上放飞。
“哎,都三年了,也不知那位爷到底要知道赵玹的什么事。不过青麟卫的线人,拐着弯也能跟皇帝陛下扯上点关系了。”
那少年摇头晃脑,这么一想又高兴得很,开始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了,青城一枝花最新的作品!”
第60章 番外 (二)
小时候的林朝余不想跟任何人交流,奈何林丁洋下了死令:“你必将是下一任青麟,决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功亏一篑,不仅会给你自己,还会给国公府带来大麻烦。”
于是重伤被人从落霞山带回的林朝余伤一刚好,就被林丁洋扔去各种人多的场所,也不让他露面,只是让他暗中观察。
林丁洋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对他道:“好好看着那些人,不要学其他的,就学他们的表情和性格,之后我会将你送进宫成为三皇子的伴读,这事皇贵妃借着皇上亲自向我提的,你身为世家子弟,没理由拒绝。”
好像林朝余不是他儿子,只是普通的什么玩意儿,说送出去就送出去。
为了让他不露破绽,林丁洋这次特意带林朝余来的是各世家子弟的诗会。
林朝余放眼望去,其中一个人让他多看了几眼,因为他的侧脸有一点点像赵玹。
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正脸又不像了。
有了这个第一印象,林朝余便格外关注些他。此人不像其他人那样穿的都是好料子,而是只着一件书生袍,讲话讲话文绉绉的,看上去斯斯文文非常无害,无论说什么都是一脸的认真。
这人的身份林朝余也知道,是梁大人的幼子,叫梁生,据说是个神童。
因这几眼,林朝余便彻彻底底学起这个人来,可以说如今秦州城知府梁大人在多年前诗会上的那个侧脸,奠定了以后林朝余扮猪吃老虎的基础。
这也是之后梁大人为什么会觉得和林朝余特别投缘的关系了,因为人压根就是从头到尾模仿的他本人。
之后林丁洋虽然不知道这儿子中了什么邪对外装成了这个样子,但是还是大为满意,将他送进了宫,与他一道进宫的还有刘兴。
刘兴是随刘大人升迁后搬到京城的,因着没钱,宅子也是皇上赐的,只不过地段不大好,周围冷清得很,离国公府倒是近。
因两家离得近,两家夫人倒是经常相互走动,连带着林家两兄弟和刘兴之后也熟悉了。
刘兴很聪明,聪明到林朝余都欣赏他。
殷宏焕比他还要大些,平日看起来正正经经,但糊弄不了林朝余,这人绝对不是个老实的。
且不必说除了兵法课和骑射课外其余夫子教授课业时一律在那打瞌睡,其余时候绝对不跟太子正面碰上,能避让就避让,有心低太子一头。少年总有不服输的心性,三皇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难得。
林朝余起先觉得三皇子是个识大体的人,结果对方之后就领头叫上他们几个偷偷半路给太子身边的伴读套了麻袋揍了一顿,不留一点痕迹,甚至还用上了声东击西等一系列兵法,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殷宏焕这人对身边的人是真的好,因着是他的伴读,林朝余也被他单方面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因此被迫跟着他暗中揍了多个世家子弟。
当然都是他们动手,他坐在旁边看着,毕竟他在其他人眼里是文弱书生,不打架是正常的。
殊不知这几人一起上也揍不过这“文弱书生”一人。
殷宏焕私下里也跟伴读们透露过自己内心的想法:“我就想学好兵法,将来征战沙场,青史留名,其余的我才不想管,父皇已经答应明年放我去军营跟着祁老将军历练了。到时候我就不能罩着你了,你可别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刘兴想得长远,顾虑的东西也多,开始为三皇子操心起以后的事:“可是太子一直不喜欢殿下,要是以后太子登基了殿下肯定有麻烦,到时候您可提前想好办法应对。”
“呸呸呸,你想的也太远了,父皇身体好着呢。”
“好好好,是我想太远了。”林朝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刘兴便问他,“朝余,你平日看的书多,你觉得呢?”
林朝余点头,深以为然:“确实是想太远了,毕竟没到登基之时谁也不知道最后赢的是谁。”
气氛诡异地寂静了一会儿,殷宏焕上前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不怕青麟卫了吗?”
林朝余这才瞪着眼睛对着自己的嘴比划了一个叉。
有人弱弱道:“青麟卫应该没空理会我们这些小孩吧,要不然我们套麻袋的事皇上早该知道了,他们盯着那些大人物都来不及呢。”
所有人都觉得这人说到点子上了,这才松了口气。
刘兴倒是很认真地点头:“我觉得朝余说的有道理。”
“嘘,此事休要再提。”殷宏焕瞪了刘兴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接着又缓和下来,“不过以后你们还是要注意一些,要是出了事我远在边疆照应不了你们。”
“殿下放心吧,我们几个也会相互照应的。”
这些伴读都是殷宏焕的母妃为他挑选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都是三皇子的班底。
林朝余纵使孤僻从不愿与人交心,但对这几人多少是有些少年情谊的,这几人之后确实也都帮衬着他,偶尔逢年过节的也会请他去小聚一番,林朝余和赵玹那门婚事,请的也是他们几个。
林朝余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皇贵妃选中去了三皇子那,选中刘兴很正常,毕竟刘大人清廉正气之名在外,但他自己的爹既没有什么让人钦佩的美名,又实在不是什么显赫之家,给不了三皇子什么帮助,相反还要沾三皇子的光。更让人费解的是皇上居然还真的同意了。
现在想来,这多半是皇上本人的意思,皇上这人或许当初是真的有心看好殷宏焕,将下一任青麟亲手送了出去。
可惜最后或许是殷宏焕走得太远了,一直待在身边的太子才讨他欢喜。
值得怀念的少年时期不过短短几年便匆匆结束,朝堂之上风起云涌,还没轮到他们这些小辈登台,不是他们几个可以参与的。
多年以后的某天,秦州城知府梁生回京向新帝述职,之后特意来国公府拜访了林朝余。
两人在一番互夸之后,梁生凑近林朝余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其实我这次来其实不只是来述职的,我还特意写了本奏折打算呈给新帝,就算我这次要被降职我也认了。”
“这么严重?”林朝余猜测,“梁兄可是对新变法有什么不满?”
“倒不是,我这是关于青麟卫的。”梁生正色道,“我实话实说,青麟卫存在未免过于集权,朝中几乎无人敢反对陛下,这不是成了一言堂吗,因此我写个篇文章准备呈上去,想让陛下考虑考虑削弱青麟卫。”
梁生晃了两下头,振振有词:“我都一一调查过记录下来了,上可追溯到开国丞相案,后可追溯几年前的刘大人的大坝案,青麟卫已经是无法无天了,这样下去迟早会重蹈前朝覆辙。”
“林兄。”梁生看着他,希望能得到鼓励与肯定,“你是最懂我的,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林朝余接过对方给他的折子,打开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用公正的字体洋洋洒洒写满,有理有据权衡利弊令人信服。
“嗯,确实很有道理,梁兄大才,此文章写得极好。”林朝余表示赞同,“不过刘大人不必担心,陛下已经打算废除青麟卫了,过几天应该就会下旨了。”
“嗯……嗯?”梁生惊讶,“真的假的,林兄莫要诓我。”
“自然是真的。”
梁生又惊又喜:“林兄是从何得知?”
“陛下亲自告诉我的。”
梁生这越听越迷糊:“陛下怎会亲自告诉你?”
林朝余笑而不语,梁生自个儿想明白了:“也对,我记得林兄以前是陛下的伴读,你们关系应该很好,陛下才会把这事告诉你。陛下真是目光长远,居然会自己想着废除青麟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