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珏笑了笑,“不让他受累,便由朕担着吧。”
“陛下……”齐乐之惊诧。
“不妨事。”贺珏微笑,回过头,看到十余步之远的黑衣男人,胸腔里涌现出无数的爱意。
晚些时候应付郎昀,郎昀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故意追问此事:“不知贵妃殿下的身体可曾好转了?”
贺珏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一切尚好,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郎昀笑得有些故意,“是吗,不知男子孕吐是个什么情形,孤也想了解一二。”
“太子殿下想要试试看?”贺珏声音冷冷的,“可惜殿下之请,就算拿北齐江山做嫁妆,朕也不会有任何意动。”
郎昀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就变了,维持在表面的风度也瞬间消失,“南唐皇帝陛下,这种玩笑也开得?”
“这是在玉石关,太子殿下的人,也敢随意走动?”贺珏并不示弱。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对峙片刻,最后郎昀收回了目光,语气随之冷冽,“天下好儿郎多得是,陛下若是喜欢,孤的兄弟们个个出类拔萃,孤愿结两姓之好,从此南北兄弟同盟。”
“不好意思。”贺珏忽然收敛了锋芒,变得诚恳了许多,“殿下恐怕不知道,朕惧内。”
什么鬼?
没等郎昀想明白,贺珏就说道:“朕这后宫只容得下靳久夜一人,旁的人就算再优秀,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
“乐之,这话你记得帮朕跟影卫大人解释,朕完全没有纳后妃的意思,今日之言根本是太子殿下一厢情愿,朕的心一直在他身上。”
齐乐之憋笑,应是。
郎昀一脸菜色,半点也没回过神来,这世上还有皇帝会惧内?不仅惧内居然还光明正大地承认?
“以后殿下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朕怕朕的影卫大人会不开心。他若是不开心……”贺珏装模作样地捂胸口,“朕的心也会跟着痛,也会不开心的。”
神特么不开心?老子难道不知道那个姓靳的,是全天下最听你话的人了。郎昀死死盯着贺珏,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搞痴情这一出。
只见贺珏一脸忧郁,忧思溢于言表,“罢了,今日没什么要事,朕要回去陪他了……”
“等等!”郎昀忍下心中的不满,叫住了贺珏,“孤的弟媳与侄儿,如今也该让孤见一见了吧。”
“哦,这个不难,乐之,你安排一下。”贺珏轻松下了命令,郎昀一脸狐疑,竟然只是一句话的事?
齐乐之向郎昀点头,“太子殿下,您是今晚就见,还是明日再见?”
“当然是今晚。”郎昀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个孩子的性命掌握在手中,尽管觉得贺珏的应许来得太过容易,但也并未怀疑什么。
只是齐乐之露出一脸难色,“臣以为,晚上恐怕不便相见。”
“为何?”郎昀问。
“殿下不曾听说过孤坟野鬼么?”齐乐之一本正经地说道,“夜里阴气重,又是初死之人,不知殿下听说过婴鬼没有?说的是难产而死的婴儿化作而成……”
这位饱读诗书的青年才俊,编起鬼怪话本来也是一套接着一套,郎昀半天也插不上话来,硬生生听了小半个时辰的鬼怪故事。而贺珏早就趁机溜走,回去陪靳久夜去了,齐乐之讲到最后只道后背发凉,将人晾到一边也赶紧走了。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剩郎昀和北齐陪同的几人,彼此面面相觑。
如此折腾了四五日,郎昀不但一无所获,还被齐乐之的鬼怪故事害得眼底发青,终于纠缠不过贺珏这个不要脸的,不再提白芝兰跟孩子的事,开始商议和谈的正题。
郎昀要求北齐使团必须回国,郎笛跟郎晓也要放回去,至于杨家灭门案,他虽不承认,但却表示会惩治郎晴,以此作为交代。双方又签订了和谈协议,彼此承诺未来三十年互不侵犯,还要开放边境口岸互通有无。
此间事了,郎昀从玉石关离去,几日后,贺珏与靳久夜一行亦启程回京。
三月底的某一天,齐家阖府忙碌,赵瑶产下一子。次日早朝,贺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从玉石关带回来的疯医请到了太极殿上。
第60章 朕怀孕了。
赵瑶产子, 贺珏赐下了不少东西,不管从补品药材,还是珍玩宝物, 一应如流水般往齐府去。更有长公主, 几乎像搬家一样候在赵郡主身边, 外头都有玩笑话说长公主跟生了根长在齐府似的, 早在临产前两个月就守着赵郡主不回家了。
好在齐乐之平安赶回来, 赵瑶也生了个健康的大胖小子, 否则齐阁老恐怕送不走这尊大佛。
这份大喜事伴随着玉石关战乱的和解,让整个西京城都充满了喜气。在全城皆喜之际, 贺珏在太极殿上,一脸严肃地开口:“朕有件大事要宣布。”
此刻,满朝文武大臣的脸上都是轻松的,甚至有人想着待会儿溜班回家, 与老婆孩子一同出门吃酒去。
贺珏说了这话, 全场顿时寂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上首的年轻君王。
王冠珠帘下, 一双坚定犀利的目光扫过台下所有人,他微微一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不必紧张,在这么高兴的日子, 自然是说些喜事。”贺珏的声音很平静, 朝臣们都松了一口气, 心想陛下不会再扯什么幺蛾子了,如今四海皆定, 男妃的事也应了,影卫大人都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总不至于还要晋升皇后吧。
大多数人心里都准备着措辞,若是陛下提出册男后之事,必要尽力阻止。
可谁知道,炸开这满堂寂静的并非一句册后,而是贺珏用淡淡的语气说道:“朕怀孕了。”
四个字,很轻,却咬字清楚,在太极殿上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可说出来后,周遭又沉寂了许久,突然秦稹爆发出一声呼喊:“陛下!”
众人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陛下,太极殿上不可玩笑,这样的话,实在有失体统!”秦稹义正言辞。
紧接着另一名文臣也附和,语气稍微好一点,但却引经据典列了一大堆,得了不少臣子的应和。
贺珏像是等着看他们的反应,整个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没有愠怒,也没有尴尬。
他静静地看着,等那些人争了半晌,才开口:“朕从玉石关带回来一位医术了得的民间大夫,在养胎期间,朕的身体全权由他负责。至于朝政,朕也会尽力而为,好在玉石关一事已了,想来会空闲很多。”
“陛下,你在说笑吗?”秦稹愤怒不已,“什么养胎,还什么大夫,简直一派胡言,男子岂可怀孕?”
贺珏轻轻道:“朕体质特殊。”
辩驳得毫无力道,可就是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秦稹脸色铁青。
他仍领头斥责,甚至下跪求请,台下数位大臣皆跪,贺珏静静地看着此情此景,“你们担心皇嗣,朕这不是有了么,还不替朕高兴?跪什么跪?都起来吧。”
众臣不起,秦稹道:“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若执意宣告天下,无异于让天下百姓都看了陛下的笑话,皇家颜面将置于何处?陛下请三思!”
贺珏觉着秦稹这老头儿有点费神,翻来覆去就那些话,有他领头附和的着实不少。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声音也跟着大了些,“朕只是通知你们,可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林持,请疯医先生进殿来。”
不一会儿,林持便将一个青年男子带到了殿上,疯医认真捯饬一下,也算是一表人才。先是行过礼,在众人的瞩目下,缓缓开口:“男子怀孕最为惊险,为了陛下的安危,诸位大人们还是小声些,莫让陛下动了气。”
“是啊!”贺珏抚上自己的腹部,做出一副慈父模样,“别那般大声,惊吓了朕的孩子。”
秦稹脸色一僵,“陛下!”
话还没说出口,贺珏直接打断道:“不必多言,疯医先生医术了得,在玉石关救人有功,朕册国医之名,太府寺着手拨银两修建研究院,太医院全力支持人手典籍。”
“臣谢陛下!”疯医伏首谢恩。
众臣还未反应过来,贺珏已经命中书舍小官人宣告退朝,自己径直离了太极殿。
“这……这这?”跪了一地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站起身,在殿上议论纷纷。
其中秦稹就找上了疯医,“是你蛊惑了陛下?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医!”
疯医对这等谩骂指责完全无感,要知道民间那些普通百姓的言辞比这太极殿上的文人清臣要激烈粗鄙得多。
眼下这些话,听起来就跟挠痒痒似的,完全对他没有任何伤害,他恭敬地行礼:“寺卿大人慎言,陛下英明神武,岂是臣等能蛊惑的?怀孕一事,由不得臣子们信与不信,只要从陛下口中说出来,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日后身为同僚,下臣还要提醒各位,莫要恼了陛下才是。”
说完,疯医也直接离开了太极殿,留下一干人等。
“阁老,你方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陛下这般言行,莫不是疯魔了?”秦稹开始求助齐阁老,“什么怀孕,什么皇嗣?也不知陛下心里怎么想的,若真有了自然是好事,可分明陛下是在胡说八道,且看他到时候能不能生出来,唉,这不是闹笑话吗?”
齐阁老心里猜了个大概,兴许跟册后一事有关,若陛下心里只能容得靳久夜一人,若日后没有子嗣,必然也要宗室之中挑选旁系。只是非要闹这么一个笑话,陛下何必损害自己的威严?
他叹息道:“恐怕陛下心意已决,我等如何言说都是没有用的。”
“就算没用,那也必须要说,你且想想天下人会如何看陛下?”秦稹急切道,“陛下登位几年,做了多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可若因为这么一件坏了名声,旁人只会骂他是个昏君。”
说到昏君两个字,秦稹着实不解气,“眼下我觉得,陛下就已经成了昏君,从前多么贤明的陛下,怎么就现在这样子?前年选男妃,去年册贵妃,今年……呵,好得很,自个儿都怀孕了!不行,我这就去勤政殿找陛下谏言!齐阁老是否同去?”
齐阁老揉了揉眉心,感觉心里好累,他虽然没有秦稹这般气愤难当,但也没有完全理解贺珏的心思。他只想回家去看新生的孙儿,好不容易将儿子盼回来了,朝堂上这些糟心事能少一桩就少一桩吧。
“乐之在家中陪伴郡主,我回去问问他,让他去劝陛下吧。”齐阁老如此说道。
秦稹一想,嗯,还挺有道理,于是道:“那就拜托齐阁老跟小齐大人了。”
其他臣子有的见齐阁老反应并不强烈,遂也缩了心思,找了借口归去,有的声称事务繁忙,直接去了衙门当班。到最后留在秦稹身边的不过四五个人,他看着这四五个同僚,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就任由陛下这般作弄?
勤政殿。
贺珏一回来就立刻吩咐了张福,守紧殿门,任何人求见都不见。张福消息灵通,听了太极殿上的传言,行事愈发战战兢兢,勒令手底下一帮小宫人亦只管低头做事,外头有想打听的,一概推说不知道。
素来敏锐的他,立时觉得从今日起,朝堂上怕是要掀起一场风雨来。
“师傅,永寿宫影卫大人那边有请,您去一趟吧。”张小喜听从靳久夜的吩咐赶过来。
张福连忙打听:“可说了什么事?”
“瞧似影卫大人有话想问。”张小喜猜测道。
张福仔细琢磨了一下,“难道跟今日太极殿发生的事有关?”
张小喜摇了摇头,张福心里揣着疑问去见了靳久夜,靳久夜的伤还没完全好,被贺珏关在永寿宫不许出门,就连那个孩子也被带在身边,只是身边人嘴严,被贺珏下了死命令,不曾往外泄露罢了。
“奴才给影卫大人请安。”张福心里怀着忐忑。
靳久夜倒挺随便的,“张宫人,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想求教。”
“影卫大人请问,奴才定知无不言。”张福愈发恭敬,靳久夜沉默了片刻,开口:“你知道几月前陛下曾赠我一道平安符,是从哪里求来的么?”
张福本做好了今日被质问的准备,哪想竟是这样简单的问题,一时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高兴。
“是陛下趁中秋祭祀找高僧求的,须得每日跪在佛前念祈福经,连着一月才行。”
“连着一月?”靳久夜被这样突如起来的真相砸得晕头转向,“你是说,陛下为我念经一个月?”
“正是。”张福详细解释道,“那道平安符是陛下亲自求的,日日腾出三个时辰去宝华殿跪佛,后来请了空大师开光……”
剩余的话,靳久夜再也听不进去,他恍然想起中秋那日出任务,贺珏骑马追了他半夜,最后只送了一张平安符,接着又狂奔半夜回宫。
“陛下日前在玉石关受伤,我也想为他求一道符,兴许管用。”靳久夜说出自己的目的。
张福欣喜道:“那自是再好不过,奴才这便去安排,可否暂时不教陛下知道?”
“嗯,好,你安排便是。”靳久夜心里还念着那夜的情形,那时候主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浮现在脑海中,让他一点一点思量起来。
“影卫大人,奴才还斗胆恳请。”张福犹豫着没有告退,靳久夜回过神来,问:“何事?”
张福踌躇道:“好教影卫大人知道,今日太极殿上,陛下说了惊天之言,恐怕有损君上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