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钰铭

作者:钰铭  录入:02-07

  “想是听到几位大人说大人武功全失,内息紊乱,与孙某所探出内劲流通、内息平稳、并非气弱之人不相吻合,有些诧异罢了。可想到大人不肯告知好友,恐有难言之隐,便未多问。”
  “所以先生当日替琅邪诊脉,也不曾给琅邪写过信……”
  孙妙应那全不知他在说什么的神色绝非作假,可看他脸色不对,又解释道,“孙某自那日离开大人府上,后又离开京城,从未与大人写过书信。”
  轰——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把琅邪脸色照得煞白。
  他匆匆抓过一旁桌上纸笔,但拿笔的手像在犯病,颤抖个不停,好半天,他才歪歪扭扭写下几行字,递给孙妙应,“先生可识得?”
  孙妙应端详片刻,“益气药方?”
  那本就失了血色的脸登时更加惨白了几分。
  那瞬间,孙妙应只觉方才还在中堂狠绝杀人的青年死了,眼前之人面色扭曲,似心口遭人剜了一刀似的,苦极痛极。
  眼看他已站不住,孙妙应下意识搀了他一把。
  被人这么一碰,琅邪才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孙妙应,喃喃道,“是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是你,不是你……”
  

  ☆、自古如此

  
  半月后,安庆城门口。
  城门处挤满了人,数不清的老百姓从城门里向城门外而出,骑马赶驴,拖家带口,争着朝外面挤,好似正被猛兽追赶,守城兵支着□□竭力支撑,大喊着要人退下。
  百姓平日最惧官差,可到这性命攸关的时候,却谁也别想将他们拦住——那人肉之躯,哪比得上人心恐惧?
  城外人想进,城中人想出,可怜的守城兵很快便被随波挤了出来。
  连带被挤出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就要朝着官道跑,却被站在路边观望多时的人拦住去路,“大哥,劳驾……”
  那人正逃命呢,面前出现一个戴斗笠的怪人,心头火起,“你谁呀……”可等瞧见了问话人的脸,眼已看直了,放柔了声,“姑娘有什么事?”
  白青青柔声问道,“大哥,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逃命去!”那人道,“你们南方来的吧?别再进城了,就要打仗了。”
  “打什么仗?”
  “造反啦!好好的皇子不去打蛮子,回头来打老子了!”
  旁边一个斗笠立刻问,“何时?”
  那人原看白青青生得美貌才搭理她,此时听她身边有个男人声音,抬眼一看,嚯,这人倒跟个小白脸似的。
  对男人,那人耐性大打折扣,“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城里早就在抓男人打仗,现在连我这个瘸子也不放过了。哼,这下好了,我两个侄儿给抓去打蛮子,现在又反过来打皇帝,若碰上他叔叔我加入守城军,不就成了一家人你杀我我杀你?你这小……小兄弟,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带上小娘子逃命去罢!”
  他虽说得有些胡言乱语,颠来倒去,但两人也从中明白了大概。
  原来沿路所闻竟不假,樊裕竟真的抗旨不遵、带兵造反,要进京来打自己的君父!
  “大哥,南边涝旱不尽,亦寻不得生路,”白青青瞧了一眼此人的腿,发了善心,“大哥若要逃难,想来唯有汉中,勉强可作栖身之所。”
  “哎呀,那可麻烦啦……”男人嘀咕了一声,又道,“听大哥一句劝,你们小夫妻俩可千万别再往北去了。”
  眼看出城的人愈多,那人也着急起来,又嘱咐几句,见他二人始终不为所动,也不再多管闲事,自个儿随着大队人马朝各处奔命去了。
  “公子,看这样子,你我是不能再进城了。不如今夜就在附近寻个住处,明日一早,另寻一条路走。”
  百姓四处逃难之际,城外到处都是空房子,两人随便寻了一处,那屋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只余下些烂木头桌椅床凳,凌乱地散落在屋中各个角落。
  两人自齐县出来后,虽带了些干粮,一路再省着吃,也已过去了十来日光景,这时见灶台上连个米面也无,锅炉里更是多日不曾开火的样子,也是无计可施。
  “当日地洞诸人都去了何处?”说话人摘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正是琅邪。
  不知那日他在县衙经历了什么,回到客栈时浑身已湿透,不发一言倒头便睡,次日再见他时,人已发起高烧,神志全然不清,一会儿喊着“文贞”,一会儿又喊了“姑姑”,一会儿却又是什么“少爷”……白青青只得又潜入县衙找孙妙应讨药,现今人虽清醒了过来,却好像总有哪里不对,赶了半月的路,他便常常冲着沿路荒芜的田地和路上发臭的死人蹙眉颦额。
  今日,许是听那人说起樊裕要举兵攻打京城,才终于让他醒了神,“你去山上找我,是早知要打仗?”
  “殿下何以有此一说?”
  “你若只为告知我文贞之事真相,一纸书信即可,何必大费周章?”琅邪淡淡道,“你一见我便说文贞之事,是要借文贞之死、大殿下身陷囹圄,要我失却理智,随你赶赴京城,是也不是?”
  白青青抬眼看他。
  这确是她的第一步。可从一开始的雨中重逢,此事便好似脱离了她的算计,县衙杀人亦是从未想过,而后他究竟从孙妙应那处得知了什么,这些日又在想些什么?更是一个个秘密……她不知道琅邪究竟经历了什么,但这半月的每一天,她都在担心他会立刻掉转马头离去。
  “既如此,殿下为何还肯随我来此,不怕奴家害了您?”
  “你废这么多功夫要找我,总不是为了害我?”
  “殿下的命是文贞换来的,我就是自己去死,也绝不会伤害殿下。”白青青随口道。
  她搬起地上破桌烂椅,摆出长谈的架势,“只是殿下怎地立刻便想到地洞诸人呢?”
  她又提起文贞,究竟是无心还是暗示琅邪他二人的关系,琅邪并不多想,只道,“我原想你要利用杨家世子的身份在京中掀起风浪,可杨文早该死在西市,纵使今日死而复生,也该人人喊打,难道还能再造文章?想来这世上还对此身份执着之人,也只有那些洞中……洞中百姓。”
  “洞中百姓……洞中哪儿来的百姓?只是群老鼠罢了。”白青青不以为意地接了句。
  琅邪直直看她,她不明言,只道,“殿下可知当日世子当日为何要背叛皇上?”
  这时,她声音里并无当日洞中诸人提及樊帝的半分轻蔑,不禁让琅邪意外,但很快意识到她所指皇上并非樊帝而是杨骅,又不由皱了皱眉。
  照当日地牢中息延所说,杨煌因爱生恨也可,争宠吃醋也可,无论什么理由,都上不得台面。
  “杨骅暴戾淫.乱,反他顺应天理,谈何背叛?”
  “原来樊家是这么说的,那,他们可曾提及……世子曾想毁了皇宫?”
  她如愿在琅邪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诧,不禁得意地笑了笑,“樊家都说他是为了争风吃醋,殿下也如是以为,是也不是?”
  “难道不是?”
  “殿下小瞧了世子。杨骅心思难测,世子从小长在宫里,所遭冷眼算计,您想也想不到。殿下见过他,依殿下之见,世子可是个狭隘之人?会为一点儿女小事争风吃醋?为此事以致亡国?”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女人。”
  “女人?”
  “女人。”白青青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功业皆是男子建立,可毁灭却几乎都因为女人,殿下可知为何?因为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一旦爱上什么人,便不会权衡利弊。”
  琅邪听她语气,似似对杨煌、杨骅以及什么女人之间的事再熟悉不过,不由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青青面露娇俏,“殿下不妨猜猜?”
  “白姑娘藏得深,五句话可有三句是真?”
  白青青嗔道,“殿下莫怨,小女子全都交代便是。……只是要从哪里说起呢?当日兵临城下,陛下不肯逃,却在养心殿亲手扼死了自己的宠妃,殿下知晓么?”
  “丽妃?”他曾听小王爷缠着太子讲过多次,“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她有关系。”白青青凝视着琅邪的眼睛,“熟悉杨骅的人都知道,他看女人只看一样东西,那便是她们的眼睛。那双眼睛越是明媚,越是天真,越是纯净,便越受他的宠。因为那是他求而不得的眼睛。丽妃,曾是最受宠的一个。”
  杨骅性情暴烈张扬,在做皇子时便无所顾忌地强取豪夺,做了皇帝更不知收敛为何物。然而普天之下,谁都知晓他有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那便是那个名满天下的花魁——前朝太子妃,他的大嫂。
  “宫里的女人知道,和死人争宠是最愚蠢的,一来谁也争不过,二来毫无必要,因为她已经死了。”白青青缓缓道,“可若是这个死人重又出现,她们就会发疯,不止她们,连陛下也发了疯。”
  琅邪皱紧眉头,他知晓那个所谓的“死人”是谁,可听到白青青这样说,依然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是哈查说与你?还是杨骅早已知晓?”
  天色渐渐暗沉,好歹屋中还有一盏被遗弃的油灯,白青青稍作擦拭,吹了火褶,燃了灯,与琅邪相对而坐。
  “殿下猜错了,”她仿佛一眼便看穿琅邪心中所想,“若非哈查王子来京,小女子亦永远不会知晓她还活着。陛下当年更不会知晓。我说的重又出现,指的是您的弟弟,世子殿下。
  “哈查曾说殿下瞧着面善,可殿下除了这一双眼睛,容貌倒更像太子。世子才是跟太子妃生得一模一样。
  “当年陛下将他带回宫丢在后宫的魔窟,本是迁怒,没过多久,他便不准旁人再靠近他。他爱太子妃,所以不肯让旁人折磨这张跟她太相似的脸……可随着世子年纪渐长,他发现自己已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完全离不开他。
  “而他越离不开他,宫里的女人也就越憎恨他,方才所说那最得宠的丽妃,便是其中最嚣张的一个。说到这个丽妃,她做别人的母亲,姐妹,女儿,都是顶顶好的,可对付自己的情敌,却是不择手段到歹毒的地步……她自幼被娇养惯了,又是大将军的小女儿,除了陛下,没人敢拿她怎么办,因此她就愈加放肆,只没想到做了那么多,最终竟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里……”
  这只言片语,并不能道明杨煌昔日处境,可琅邪仍然一阵心酸,他虽也是自幼没了双亲,可至少还有姑姑,师父……樊家也的确待他不薄,可杨煌身边只有一个血脉相连,对他时好时坏的君王,和一堆更恨他的妃子后宫,不知他是如何度过?
  “丽妃,是你什么人?”
  白青青不再隐瞒,“是我的姑母。”
  “你……你竟是百里将军的孙女儿?”
  琅邪大为惊讶。诚然,白青青无论相貌举止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可他却不曾想到她竟是百里无忌的孙女——他可以不识得陶卯,却必须听过此人名讳。
  此人一生可称传奇。他是真正出身的名门贵公子,可往前直追溯到春秋时候。尽管名门望族中从不乏性情中人,好酒,好肉,好结交能人异士,可此人性情狂放不羁,乃是最最任性的一个。弱冠那年,他弃了万贯家财,父母妻儿,马鞭一挥,便朝着东方一去不返,并扬言到了不惑之年,便要了结余生。此后二十年间他行踪成谜,倘若不曾遇到太.祖,真不知他是要就此消失人间,还是仍旧在某地不声不响地活着。
  据史书记载,其时神州大地,正值王侯混战瓜分之际,太.祖潜龙在渊,空有一统之心,却无征战之兵,灰心丧气、策马狂奔出千里,马儿累倒口吐白沫,人竟已入无人之地。二人初初相遇,身边并无旁人,唯靠太.祖事后回忆,那人身形高大,着一身黑袍,身后长发、身前胡须皆拖曳在地,如同山间的野人,□□年轻气盛,两人当即打了一架……此乃闲话,当时官员思及史书不可如此,硬要史官将之删改为:太.祖行至山涧,遇山间奇人,乃百里将军,二人一见如故,义结金兰,此后七年征战,朝夕相对,及至大统,倒也并未太过扭曲史实。
  话说那百里无忌是个世间奇人,不出世则已,一出便惊天动地,此人文可题诗作画著文章兴改.革,武可上阵杀敌书兵法救山河,凡世间所有,他样样见过,样样得心应手,不说功高盖主,实在已到了天人之差。
  传闻太.祖曾自惭形秽,三起让位之心,却遭他当众顶撞,要太.祖革了自己的官,好让自己重又回去山涧。太.祖只得再不提及,只对百里家格外恩宠,那时节的风光,说是富贵滔天,坐享荣华,实在也不为过……而后过了两年,百里无忌安生做着将军,眼看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忽然有那记得他誓言的人打趣:何时了结余生?百里无忌答:太.祖在,无忌在。旁人只当他贪生贪权,不想三年不到,太.祖缠绵病榻,弥留之际旧事重提,他仍不肯受之,又要托孤于他,他亦不肯受之,只等太.祖闭眼,当夜便随他一道去了。
  从来树倒猢狲散,便是百里无忌这般人物亦不得免俗。杨骅少年时起便显出雷霆手段,此时初初即位,少不了要杀鸡儆猴,而百里家根基太过庞大,正好作了这只“鸡”——百里无忌从一代功臣成了反贼,百里家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一夜之间,已成了一盘散沙。
  可正当天下人颇有微词,杨骅无所顾忌要抄了百里家时,却让他在人群中忽地瞧见了百里无忌的小女儿百里尔丽那一双眼睛,这才保得百里家免遭家败人亡之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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