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最近录得不太顺利,离专辑发布会只剩下半个月了,你还好吗?”杨忧容在公司小卖部刚好撞见了他。
他跟杨忧容并不熟悉,以为就是随意聊聊,苦笑道:“就剩我一人了,我再让陈郡山帮帮我。”
谁知杨忧容拉着他的胳膊,说道:“你问他问得还少吗,来来回回就是让你看录影,不如你跟我去个地方,那里也许会给你些灵感。”
他问道:“什么地方?”
“荷花池。”杨忧容说道。
燕城没人不知道荷花池,许多歌手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尤其是早些年,这其中包括了Switch和安音璇。
白雁岚有些顾虑,道:“咱们俩一起去,目标会不会太大了?”
杨忧容一看有戏,眼里闪着星光说道:“包场就可以了!”
“老板会同意吗?”
杨忧容眉飞色舞道:“我用陈郡山的名义,一定行!”
陆悦扬晚上去老陆家吃完饭,一回家便发现他穿戴整齐要出门,问道:“都到睡觉点儿了,你要出去?”
白雁岚穿了一身黑,还带了个黑色棒球帽和墨镜,说道:“是啊,跟你未婚妻约会去。”
“……”陆悦扬一脸无奈道:“杨忧容?你们俩什么时候那么熟的?”
他神秘道:“你猜。”
陆悦扬干脆鞋也没换,衣服也没脱,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尴尬吗?未婚妻和野媳妇一起泡吧。”
“你怎么是野媳妇了?”陆悦扬对这两个称呼都很有吐槽的欲望。
他故意道:“肖权说了,咱俩那张纸在国内不予承认。”
陆悦扬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给他套上,说道:“三十多了,就别凹造型了,多穿点,外面冷。”
黑色保姆车一拐进屯里路便堵得走不动路了,陆悦扬问道:“你不会要去蹦迪吧?”
“去荷花池,你知道后门怎么进去吗?前门太多人了。”不远处荷花池门口已是人山人海,比往常聚集了更多人,有伙计在门口说明今天不营业的通知。
有些人找了别家,有些人还抱有希望不肯走,堵塞了半条路。
陆悦扬给他戴好口罩,说道:“知道,跟我走。”
车门一开,拉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就钻进了小胡同里。
主路上人流量大,一到了小路,只一街之隔就安静了许多。老式路灯泛着微弱的黄光,旁边紧凑地停着几辆小型汽车。燕城几乎看不见什么小平房了,但市中心的老城区还留有一些,很多临街的酒吧餐厅都是老房子改造的。
陆悦扬牵着他的手穿过一条条小胡同,他觉得每条街都一样,可陆悦扬依然能分得清清楚楚。这并不意外,因为安音璇家以前就住在这里。
走了几条小街,两人站在一扇小小的铁门面前,陆悦扬说道:“给杨忧容打电话吧,让她到后门来接我们。”
“你没有她电话吗?”
陆悦扬撇撇嘴道:“早删了。”
挂了电话没一分钟,里面就有了响动,陆悦扬拉着他向后退了一步,铁门便打开了,一个黝黑结实的中年男人探出了头,说道:“跟我进来。”
白雁岚问道:“您是?”
“我是荷花池老板,叫我于哥就行。”
于哥明星见多了,有名没名,牌大牌小对于他都无所谓,来者便是客,态度不卑不亢很有个性。
途经后厨再由吧台穿过,就看见杨忧容喝着一杯莫吉托在跟乐队聊天。
“雁岚!”杨忧容招呼道:“这里!”
酒吧里除了他们三个客人,再有驻唱乐队和伙计,就没别人了。
白雁岚走了过去,说道:“前门太多人,绕了一圈耽误些时间。”
杨忧容摆摆手道没事,看见了他身后的陆悦扬,也勉为其难地打了个招呼。
陆悦扬识趣地去吧台跟调酒师交流如何调酒了。
杨忧容介绍道:“这是乐队,我先唱一首试试设备,你还没听过我唱现场吧?”
“Summer Tour的彩排听过几次。”白雁岚如实道。
杨忧容“嗐”了一声,说道:“那些歌哪能说明我的水平呢,又跳又唱的,气息都不稳了。”
这时伙计端了一杯常温的柠檬水递给他,远处陆悦扬对他招招手。
杨忧容见状说道:“反正我们是私人聚会,喝一点点带酒精的饮料,唱起来更带劲儿。”
白雁岚捂着嘴笑了笑。
杨忧容上台,跟乐队点了下头,前奏响起,这首歌是一位A国的铁肺DIVA唱的,与杨忧容甜美的曲风大相径庭。
只见她慢慢闭上眼睛,浑厚有力的音色响起,震荡着鼓膜,鼻音也用得恰到好处,没有炫技未经修饰,纯粹而干净。
乐手都没有降key,到了高潮部分,杨忧容唱得青筋凸起,声音从腹腔向上喷薄而出,给人以震撼的效果。
一曲完毕,白雁岚使劲鼓起了掌,很不一样的感觉。与银幕上那个衣着华丽、台风复杂的杨忧容判若两人。她深呼一口气,说道;“总算是在这里唱到了想唱的歌。”
她是选秀歌手出身,即使名次是星云安排的,但也曾经真实地在节目上穿着白T仔裤征服了一众评委。之后的路却并不顺利,在FUN的打压下角色被抢,歌也没的唱,就这样低迷地过了好几年,直到FUN凉了,她与陆悦扬宣布订婚,事业巅峰也随之而来,这也许就是气运到了。
白雁岚走上小舞台之前,拿起杨忧容的那半杯莫吉托干了下去,说道:
“该我了。”
他跟乐队商量好之后,站在中间酝酿了一下感情,朝鼓手点点头,音乐响起,正是那首他唱了许久都不满意的《情热》。
他拿起话筒,看着舞台下面的卡座,幻想着那里有许多来泡吧的客人,有情侣,有朋友,有同事,甚至有仇人,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这里,喝酒聊天听歌。
环境比现在更加嘈杂,灯光也更加昏暗,即使他用尽全力倾情演唱,也许今夜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而认真在听他歌的人,他一眼就能知道。
这是段殇和安音璇曾经站过的地方。三米的半圆舞台在角落里,不甚完美的音响设备时不时会出现一丝杂音,有人在这里烂醉如泥,有人在这里吵架斗殴。
白雁岚从小生活优渥,钢琴原本就是上流社会欣赏的乐器,这些市井文化离他遥远又陌生。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而段殇在这里唱了八年,安音璇在这里唱了四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两个不曾谋面的人为何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段殇的每一首歌都不仅仅是歌曲,而是灵魂冲破禁锢的声音,是站在山脚下仰望着顶峰的呐喊,是每一个混乱的夜晚对更大舞台的渴望。
白雁岚悟出了《情热》这首歌的关键,与此同时,在吧台聊天的陆悦扬看到了一张钉在墙上的老照片。
那是一张生日照,酒吧老板于哥搂着一个身材瘦弱、年龄很小却掩饰不住魅气的男孩,微微上扬的眼角尤其引人注意。
吧台上各式各样的烈酒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在暗光之下变得五彩斑斓,陆悦扬沉声问酒保:
“失身酒,你会调吗?”
第32章
“您说什么酒?”音乐声音很大,调酒师没有听清。
陆悦扬凑上前去,问道:“有没有一种调酒,大部分人喝一杯就倒了?”
“您说的是FL鸡尾酒?”调酒师想了想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让我调过这种酒了,太烈,容易断片儿。”
“上一个在这里喝FL鸡尾酒的人,你还记得是谁吗?”陆悦扬好奇地问道。
“我想您认识。”调酒师下巴一抬,对着那张照片说道:“安音璇。”
今天没有别的客人,调酒师很清闲,便聊起了以前的事。
“那会儿他才十八岁,但已经在这唱了两年了。有一次卡座的一桌客人喝多了,非要让他陪酒,于哥去度假了,不然也能挡一挡。他让我调了几杯FL鸡尾酒送过去,那桌客人很爽快就买了单,结果喝完瞬间就不省人事了,他怎么来的还怎么走的,真是天赋异禀。”调酒师笑着说:“他刚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管要多久,他一定能从这里飞出去,成为不逊段殇的歌手,因为这孩子太狠了。”
陆悦扬心里泛着苦涩,安音璇确实是太狠了,对别人对自己都是,他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酒瓶,问道:
“这酒到底有什么不同?酒精纯度高?”
调酒师解释道:“酒精纯度比一般鸡尾酒高三倍左右,也就是一杯顶三杯,但很多酒量在十几杯左右的人为什么还是会一杯断片?原因是里面添加了咖啡。咖啡因能麻痹人的醉意提醒机能,于是人们越醉越清醒,在这种状态下出现了记忆损伤。”
原来是加了咖啡,怪不得他之前兑了很多种烈酒都没有一杯倒的程度。见酒保要开始调FL给他,他最终还是摇摇头道:“算了,雁岚驮不动我。”
一曲唱完,白雁岚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这与之前每一次都不同,用自己的特点,又结合了歌曲原本的风格,唱出了全新的感觉。
杨忧容使劲儿鼓掌,手都拍红了,说道:“很好听,真的很好听!”
白雁岚放下话筒,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一首只有在此情此景此地才能理解的歌。他又想起了安音璇,比起这里,Ace Louge的环境也许要好上许多,在那场圣诞前夜的生日宴上,他耀眼夺目,而安音璇渺小暗淡。
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安音璇望而不及的,轻松说出口的每一个愿望,都是那人付出很大努力也未必能达成的目标。
没有极大的落差,安音璇就不会那么不服输,所以当年他会落败,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不过现在他已经释怀了。
白雁岚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说道:“我想这次陈郡山能满意了。”
杨忧容在一边吐槽道:“这回陈老师对咱们要求比平时还高,感觉一句感情唱不到位都不行,段殇真是他心里的执念。”
陈郡山与段殇的故事他略有耳闻,一段短暂而懵懂的情感竟可以让人铭记一辈子。陈郡山的心里住着段殇,这一点绝不会变,不管过去多久,以后遇上什么人,心中的剧场里那一个特殊的席位都会是留给那个人的。
他下意识向陆悦扬的方向看了看。
“我刚刚想象了一下没有被包场的荷花池应该是什么样。”外面已经很冷了,酒吧里却热得让人直流汗,他那袖口蹭了蹭额头,说道:“我觉得段殇一定发现了。”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杨忧容一头雾水,问道:“你说发现什么?”
白雁岚手指了指后脑勺,问道:“对了,你这没什么事儿吧?”
杨忧容窘迫道:“那天你们在办公室打架,我也没劝,还添了乱,实在不好意思。”她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拉偏架。
白雁岚也挺不好意思,道:“我才要跟你说对不起,把鞋扔在你脑袋上了。”
杨忧容赶紧摇摇头道:“你能有多大劲儿,我壮着呢。”
两人都有些尴尬,白雁岚道:“我去下洗手间。”
见他身影消失在转角,杨忧容穿过几个卡座,走到吧台要了一杯酒,从吧台能一览整个荷花池的全貌,场地不大,安排很紧凑,色调很昏暗,只是此时此刻没有了喧闹。
“好久不见。”陆悦扬侧过身,举杯跟她碰了一下。
杨忧容“嗯”了一声,看着酒杯边沿沾上的盐,晶莹剔透闪着亮光,说道:“订婚仪式之后你就消失了。”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痴情女在痛斥负心汉。
“我如果不消失,有人就会消失了。”陆悦扬把酒一饮而尽,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帮雁岚?”
杨忧容垂眸说道:“因为我不想他跟音璇的误会那么深,他们明明就互相欣赏。”
“这只是其一。”陆悦扬与她那双大眼睛对视,说道:
“因为你爱音璇。”
杨忧容眼神逐渐深邃,手握紧了玻璃杯,凸出的骨节泛着白。乐队为了方便聊天奏着爵士,酒保在认真洗杯子,兢兢业业地当个背景,这里没人会把他们说的话传出去,这是倾吐心声的唯一机会。她却笑了笑反问道:
“假订婚一次,你就以为很了解我?”
陆悦扬把她扣在吧台的手机翻了过来,按下了开关键,屏幕陡然变亮,显示出那张在岛国的三人合影,与他之前的如出一辙。
杨忧容不以为然道:“在外,你跟我还是情侣,而我只有这一张合影。你退圈了可以撒手不管了,但我不行,我还得维护一个情侣的名声。”
陆悦扬也无意跟她争辩,说道:“无所谓,你……”
“好吧。”杨忧容打断他,舔了半圈盐,喝干了酒,把杯子往酒保面前一磕,改口道:
“我爱他,很爱,不亚于你,满意了吗?”
见陆悦扬并不惊讶,她继续道:“我喜欢送人礼物,大多都是为了搞好人际关系,但唯独送他的不一样,是我偷偷问汪汪尺寸,一样一样去店里挑的,想象着他穿上的模样。但他却不知道,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样也好,就不会给他添麻烦了。”
陆悦扬沉默片刻,问道:“爱他哪里?”
杨忧容苦笑了一下,说道:“他哪里值得人爱,你还不知道吗?”
陆悦扬的心像被使劲揪了起来,没有说话。
杨忧容侧面听秦映川提过几句他们的事情,她冷冷道:“你走了之后,音璇就变了,身上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冲动。他以前是个冒险家,但现在只能循规蹈矩地向上爬、不停爬,不然就会让曾经那个堵上一切的选择变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