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故人来[重生][古代架空]——BY:时还读我书

作者:时还读我书  录入:02-21

  谢乔睁大了眼睛,他猛然站起来,眼眶便红了,他朝厉鸣悲看过来,眼里涌出些无措和慌乱,嗓子已然哑得不行:“他……他不能。他不能这样对我……”
  厉鸣悲第一次看到谢乔这样的脸,一时之间竟不忍出声。
  “报!”
  一个金甲士兵大步跨至屋内,单膝跪于谢乔和厉鸣悲面前,道:“小王爷,大人,府外有人求见,自称大将军麾下凌道远。”
  谢乔身子猛然颤了颤,终于跌坐在椅上,厉鸣悲看他一眼,又看向士兵:“快传!”
  凌道远身着战甲,身上带着凛冽的湿意和寒气,他大步跨进屋内,见着人便干脆利落半跪下用力抱拳,大声道:“冀州大部人马已在兖州城外,青徐二州人马已改道冀州,请小王爷和大人速速带兵至并州救灾!”
  “啪嗒”
  一声钝响。厉鸣悲转身朝谢乔看过去,便看到谢乔案上的烛台已经滚落到地上,灯油漏到地上,烛火便顺着那一小滩灯油蔓延。
  谢乔站起来,无边的暗色在他眼里蔓延成深不见底的涡旋,触目惊心。他喉头动了动,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说罢,他便一步一步上前,一脚踩灭了地上的火苗。走至凌道远身边,他弯下身子,用力将人扶起来,直直看向那人的眼睛,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得可怕:“冀州,还留了多少人。”
  凌道远眼眶一下子便红了,他喉头动了动,还是道:“两千。”
  谢乔听罢这话身子晃了晃,面前却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又问道:“他说了什么?”
  凌道远吸一口气,大声哽咽着道:“大将军说了!请小王爷信他!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冀州!守到青徐二州的援兵到!他说,他是陆玦!他是大盛的大将军!他守得住!”
  谢乔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看向他:“还有呢?”
  凌道远布满了雨水的脸上终于流下两行清泪,他放轻了声音,直直看着谢乔,道:“他要我代他向你说句对不起。”
  “好。”谢乔道。
  说罢,他便大步向门的方向踏去,踏到门口又转身,朝二人道:“你们不走么?救灾的人马和粮草既已到,我们自然得抓紧时间,赶到并州。”说罢便大步踏进了仿佛要将天地砸穿的大雨里。
  厉鸣悲和凌道远连忙跟上。
  ……
  谢乔和厉鸣悲连夜带着凌道远带来的人马和粮草赶至并州。并州和兖州相邻,是以他们急速赶了一夜的路,第二日下午便到了。
  大雨仍然不停地下着,泛着泥沙的滚滚长河仿佛一头被放出栏的野兽,挟着惊天动地的怒气涌出河道,淹没着长河两岸的农田、房舍,和无数的性命。
  安王驻扎在岸边的营帐此时已经被淹没大半,谢乔到时,他正在训斥着帐中因为水灾而虚弱的士兵。
  “你们,必须站起来!”他满身狼狈,眼里全是血丝,他揪着一个士兵的衣领,歇斯底里:“本王命令你们站起来!你们要跟着本王长驱直入金陵!本王,要做皇帝!要拿回我大盛的雁关六郡!”
  士兵虚弱不堪,大水淹没了他们的粮草和无数同伴的性命,他们已经几日未用饭,此时虚弱得身体发颤:“王……爷……我们,真的站不起来了。”
  谢泓一拳砸在那士兵脸上,像发了疯一般:“你们必须站起来!给我站起来!”
  谢乔眯着眸子看向已然像发了疯一般的那人,正要说什么,一个清越铿锵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皇叔,你吃饱了饭自然能站得起来,可他们呢,你要他们替你卖命,你给他们吃饱饭了么?”
  谢乔睁大了眼睛,转身一看,便见此时本该在金陵的天子此时正站在凶猛如野兽的风雨里,满面寒意,肩上的披风在风雨里上下翻滚。他眼下是明显的乌青,身上也沾着泥水,那眼睛却明亮如炬,仿佛这滔天大雨里的太阳。
  “参加陛下!”
  厉鸣悲和凌道远下跪行礼。
  “兄长……”谢乔却怔愣地看向他:“你怎会到并州……”
  谢铮见着谢乔面上便浮出一个带着暖意的笑,他上前一步,狠狠揉了揉谢乔的头,道:“乔儿,你做得很好。辛苦了。”说罢他看向已经愣住了的谢泓,面上重新覆了冷意,大声道:“孤是大盛的天子!我大盛的百姓正在受苦,孤怎能不来!”
  他环顾那些面上带着饥寒的士兵和已经快发了疯的谢泓,上前一步,朗声道:“你们睁开眼睛看看罢!将士们,这洪水吞噬的是我大盛的百姓,是你们血脉相连的亲人!将士们,你们跟着他挑起我大盛内乱的同时,北凉就陈兵于我大盛边境虎视眈眈!将士们,你们,要跟着他!”谢铮指着谢泓:“成为我大盛的千古罪人么?!”
  天子在风雨交加中说出这番话,恍如一轮灼灼的明日升起。那些士兵们听着听着面上便不觉流了泪,他们情不自禁跪下,一双双带泪眼睛看向中间天子,齐声道:“但凭我主差遣!请我主,救救并州的百姓!”
  喊声震天,仿佛要与这风雨对抗。
  谢铮直直看向谢泓,声音里带着寒意:“叔叔啊,你,要成为我大盛的千古罪人吗?回答孤!”
  谢泓怔怔看着如太阳一般的天子,他情不自禁放下士兵的衣领,嘴里喃喃道:“不……不,我不是大盛的罪人,我要做的,明明是大盛的英雄,我要收复雁关六郡给父皇看,我要,做我大盛名垂千古的英雄……”
  风雨打在他脸上,他的眼眶发红,眼睛睁得巨大,他大步上前,来到谢铮面前,用那双歇斯底里的眸子直直看着谢铮,一字一句道:“我是,大盛的英雄!”
  谢铮眯了眯眸子,用力一拳砸在他脸上,谢泓身子飞出去,便倒在泥水里。


第60章
  谢泓倒在泥水里,怔怔地睁大了眼睛。
  雨水落到他脸上,便和他脸上的泥水汇作一处,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他像发了魇一般,将手沉浸在浑浊的泥水里,仿佛要从那水里掬起什么。
  ……
  “我大盛的雁关六郡,我谢家后人是定要收回来的。泓儿可有此志?”
  “有!泓儿以后一定要收复雁关六郡给父皇看!”
  “哈哈哈,好!那泓儿可要好好学本事了!”
  ……
  当年,他是他父皇最疼爱的小儿子,他父皇毕生心愿便是收复大盛失地雁关六郡,却终究不能得行。他父皇给了他志向,却终究将皇位传给了他那个看起来什么都好、却好得虚伪至极的二哥。
  说不怨不恨是假的,不甘心像一棵大树一般在心里扎根生长,再也拔除不掉。他不明白,父皇明明将收复雁关六郡那般耀眼的志向给了他,却为何要传位给别人。
  一众兄弟里,他二哥对他最好,他能感觉出,他那个心狠手辣的二哥只有在他面前,脸上的面具才会冰消雪融。
  “泓儿,当年我母妃去世,孤苦无依,宫里像雪窟那般冷,是你与我同披一条毯子,陪我摆了一夜棋。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
  他二哥登基前这般对他说,他没有用“孤”,却用了“我”。他确实做到了,放他出金陵、给他封地、十三年前兖州大旱,他二哥不是没有察觉他拿了一半赈灾粮草,却终究只斩了言远洲,并未追究到底、那时,他钱贵妃掌权,他二哥昏聩多疑,连亲子谢铮的封地都想收回来,却从未动过他。
  可是,他怎能不嫉恨,他二哥给他一切,却不给他皇位,他二哥明明得到了他谢泓最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偏偏不懂得珍惜,他专宠那个女人,甚至放权给那个眼里全是野心的女人,雁关六郡,便仿佛好像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他怎能不恨!
  ……
  “叔叔,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英雄,自己要收复雁关六郡。钱贵妃专权钱家弄权的时候,你在哪里?!那时为何不与孤一同起兵?!”谢铮上前半蹲下,揪起谢泓的领子、盯着对方的眼一字一句问道。
  谢泓一怔,他睁大了眼睛,喃喃道:“我那是避其锋芒……”坐视谢铮钱家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谢铮眯了眯眸子,又问道:“十三年前,兖州大旱,你和苏却贪污成千上万百姓的救命粮草,我大盛百姓饿死上万,你那时又为何那样做?!”
  谢泓的眼睛睁得更大,他身子抖了抖,道:“我那是……为了养兵……收复雁关六郡,怎能没有兵马……”
  谢铮眉头猛地一皱,便又一拳砸到谢泓脸上:“谢、泓!我大盛的根基是我大盛的百姓!你记清楚了!若无我大盛百姓,雁关六郡便全无意义!”
  砸完一拳,谢泓的脸上便全是青紫,雨水泥水沾在上面,狼狈不堪。
  谢铮又砸了一拳上去,大声道:“谢泓!你口口声声说要收回雁关六郡!可是,你睁眼看看!北凉现在就陈兵于我大盛边境,他们在等着我大盛内乱,好侵吞我大盛河山!你又作何解释?!”
  他揪着谢泓衣领将人狠狠拉到面前,道:“谢泓!我大盛,没有你这样的英雄!你不过,是个卑鄙的庸才!”
  听到这话,谢泓的身子颤得更厉害,尘封已久的记忆像被强扯着不顾他的意愿被拉开。
  ……
  “陛下,您……”这是他父皇身边的大太监。
  “哎,”他父皇叹了口气,道:“泓儿终究是个庸才,难堪大任呐,所幸老二虽心狠手辣,却真心待他,孤死了也不必担心泓儿的性命。他做个闲散王爷快快活活这样过一生,也好。”
  那时,他就在屋外,本来想来探视他父皇,却被他不小心听到这番话……
  这是他此生的梦魇。
  ……
  “哈哈哈哈哈哈!”谢泓仰起头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大笑起来,雨水灌进他的口腔,呛痛了他的喉咙。
  “庸才!庸才!好一个、庸才!”
  “父皇!二哥!”他朝着天空大声喊道,接着声音便渐渐低下来,喃喃道:“我终究,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庸才……”
  他看向谢铮,这是他一直嫉妒的侄子,他一直不愿承认,这个侄子,比他的二哥,乃至比他的父皇,更加耀眼,耀眼得,如同天上的太阳,世间万物不可与其争辉,却都被他的光芒泽被。
  这才是,大盛的天子。
  “铮儿。”他哑着嗓子,看进谢铮的眼睛:“陛下!雁关六郡收复那日,烦请陛下派人到我坟前相告。我那时虽已入地狱,拼着魂飞魄散也定会去接你的信。”说罢眼里便没了光。
  说罢口中便涌出大股鲜血,谢铮低头一看,瞳孔便一缩,只见谢泓腹上已经插了把匕首。他死了,眼睛却还睁着,死不瞑目。
  谢铮闭了闭眼,抬手覆上谢泓的眼。他将谢泓的尸体放在地上,又站起来,对自己身后的金甲士兵吩咐道:“将他尸身抬于帐中,好生照料。”
  说罢眼里一凛,吩咐道:“厉鸣悲!”
  厉鸣悲上前一步:“立刻分派兵马往并州各地救灾!”
  “是!”
  “兄长……”谢乔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便见谢铮看向他,眼里是温暖的光芒,他一笑,拍拍谢乔的肩:“乔儿,你长大了。你同鸣悲一起前去。”
  谢乔行一礼:“是!”
  角落处,面带面具的青年看着这一幕半晌,他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去。
  ……
  冀州。
  大雨如注。
  陆玦身着战甲,立于冀州城楼,看着下面乌压压的北凉军队,眼里战意凛然。
  城下北凉战神沮渠鲲朝城楼之上的陆玦直直举起弯刀,雨帘被那锐利的刀刃割成两半:“吾乃北凉鲲鹏王!陆玦!你在大盛人人称道,可敢出城与吾一战!”
  他喊声如钟,响彻在这雨幕里,说罢他仰天大笑一声,又道:“陆玦!吾的名字在北凉无人不知。这次,吾,要拿你的头颅,扬名你们大盛!”
  陆玦眸子一眯,里面便燃起铺天盖地的战意和寒意,明亮的眼睛在这暗沉沉的雨幕里如刀刃一般熠熠生辉。
  他利落地转身就要前去,副将便拦住他,面带焦急:“大将军,您不能去,这是他们的激将之法。”
  陆玦一挑眉:“我知道。但是,我冀州现下只有两千人马,若想守得住,便要想些特别的法子——杀了这人,北凉军队群龙无首,短时间内便不敢妄动。”
  “可是,您……”
  陆玦眯起眸子,眼里有烈火燎原:“你不信我能斩他?”
  副将半跪下,仰起一张满含倾慕和战意的脸:“大将军定会得胜归来!”
  陆玦利落地大步离去,披风带起明亮的雨滴。
  城外。
  战鼓擂擂,两方士兵喊声震天,仿佛要劈开这雨幕。
  冷雨、战马、寒刃、交锋。
  冰冷的雨水顺着陆玦清冷硬朗的下巴线条滑落,刀刃和刀刃猛烈撞击在一起,激起细碎的火花。
  力量和技巧的角逐。
  陆玦格挡着对方的弯刀,眯了眯眸子,便故意露出一个破绽,那人得意一笑,弯刀便狠狠刺在陆玦肋下。
  冰冷的疼痛刺进陆玦身体,血水便和雨水汇在一起。他咬咬牙,便用一只手臂紧紧夹住对方拿刀的手臂,另一只手用力握着剑,剑锋在雨水里冽冽发光,他眯着的眸子里寒光一现,全身力气汇在那提剑的腕上——
  ——“啪嗒”
  这是头颅滚在泥水里的声音。
  北凉战神沮渠鲲的头颅静静躺在泥水里,两眼睁得浑圆,死不瞑目。他的身体还在马上,陆玦将他刺进自己身体的弯刀猛地□□,那人身体便从马上掉落,也同那头颅一样,滚在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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