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故人来[重生][古代架空]——BY:时还读我书

作者:时还读我书  录入:02-21

  “真的吗?”小孩的眼睛闪闪发亮,金陵一定是座美丽的城,他想,那里还有他的亲人。
  可是他等啊等,等了一年,却始终没能等来自己的兄长。
  “奶娘,是谢铮哥哥只喜欢乔儿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呢,”女人面上浮出勉强的微笑,他点点小孩的鼻尖:“阿扶这么可爱,陛下怎会不喜欢你呢?再等等,再等等罢,他们一定会来的。”那日,她们分开时,曾互相告知对方自己大概的去向,只要陛下接到了谢乔和他的奶娘,便一定能打听到他们的所在。
  可是,他却依然没有等来。小孩子心里总是藏着世间所有的美好,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能找到理由宽慰自己:“兄长一定是太忙了!奶娘,等我长大,自己带着你和叔叔弟弟回金陵便好啦。”
  女人却笑了,只是道:“好,阿扶以后自己回金陵。”她已在这里有了家,再回不去金陵了,这孩子长大了却可以。那是他该回的地方,他的亲人在那里。
  又过了几年,小孩长成了少年模样,他已经十四岁了,他仿佛离金陵越来越近。可有一天,一切全部被击碎了。
  辽郡其实离北凉的王都很远——毕竟它原来属于大盛,它其实离大盛的冀州更近些。这座城里虽生活着不少北凉的百姓,贵族却甚少来此处,可那日,这座城里却偏偏来了北凉的王。
  奶娘的孩子这年七岁,整日跟在他身后,叫着哥哥,他也很喜欢这个弟弟,经常陪着他玩。这日,他们到热闹的街上玩耍,突然,一阵喧嚣,百姓纷纷躲避,一群人正当街纵马而来。那时,他的弟弟正在路中间,他便扑上去,将他的弟弟抱回来,非常险,他动作再慢上一刻,他弟弟便要死在那马蹄之下。那些人实在太过蛮横,少年安抚好自己的弟弟,便狠狠瞪了领头那人。
  领头那人拉了缰绳,马长嘘一声便停下来,身后的人便也拉了缰绳停下。
  那人高高坐在马上,眯了眯野兽似的眸子看着与他对视也毫不畏惧的少年,眼里划过一丝阴狠的兴趣。他抬了手里的马鞭,指向少年:“你——”
  话还未说完,便见一个女人从人群中冲出来,她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朝那人拜了一拜:“请您见谅,他们年纪小,不懂事。”
  那人看着这女人,面上浮出一个冰冷的微笑,眼里溢出些高高在上的恶意,他扬了鞭,指着她身后的少年和小孩,对着女人道:“你身后那两个,我要带走一个,选择权在你,说吧,你想我带走谁?”
  女人睁大了眼睛,身子微微发着颤。
  那人看了女人的表情,嘴角绽出一个恶意的笑:“快说,你若再不说,我便把两个都带走了。”
  少年看着女人微微发颤的瘦弱的背,又带着恨意看眼马上那人,他正要张口跟女人说他会跟他走,毕竟,是他惹出的事,就见女人猛然转过身,手颤着捏上他的肩,力道大到让他的骨头都疼了,她保持着跪着的姿态,紧紧看向他,眼里有泪水,也有决绝,她张了张口,又闭上,终于,她颤着声道:“阿扶,我、我毕竟养你这么许多年……我求求你看在这些年我养你的份上,救救你弟弟,他、他才七岁……阿扶,我、我求你……”
  少年睁大了眼睛,那一刻,他仿佛卷入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他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明明,就算她不说,他也会……
  半晌。少年乌黑的眸子变得平静无澜,那眸子里的亮光仿佛沉入了海底,彻底消失不见。
  他将她的手拂下,静静看向她,道:“从此之后,我便再不欠你什么了。”说罢,便越过她,走向另一个刚刚开始的噩梦。
  可是,沮渠金阙没有放过他的奶娘,亦没有放过奶娘一家,奶娘也好那个孩子也好,他们还是都死了……
  他那时候便想,人大概一定坐到这世间最高的位子,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大盛也好,北凉也好,只要他把它们全握在手里,这世上便没有人再能伤害他……奶娘靠不住,哥哥亦靠不住,他只能,靠他自己……
  他用快要涣散的瞳仁看向谢乔,面上浮出一个虚幻的微笑:“你会带我回金陵。”
  一行泪顺着谢乔眼角滑落,他的眼眶红得不成样子,他抱着他紧了些,哑着嗓子道:“我带你回金陵。”
  “若有下辈子——”谢扶想,人在临死前这般懦弱一回,也不算过分,于是他便继续道:“你会保护我么?”
  谢乔心脏痛得发麻,他将他抱得更紧些,道:“我保护你,我保护你,哥哥、保护你……”对不起,之前没能保护你,所以,请你、活下来,给我保护你的机会……
  于是,谢扶便第一次,无比安心地闭上了眼,他知道,谢乔总会说话算话。
  谢乔瞳孔一缩,身子狠狠颤了颤,便又有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第88章 笑时犹带岭梅香(正文完)
  陆玦和谢乔回到金陵时,已是初春。
  北境大胜,陆玦拿回了失于敌手百年的雁关六郡,举国欢庆。陆玦带兵回城,全城百姓夹道相迎。
  北凉新王向大盛递上求和书,为表诚意,将王庭主动后撤五十里。
  一切终于都尘埃落定。
  当夜,天子于皇宫设庆功宴,整座金陵张灯结彩,遍地灯火,变成了一座真正的不夜之城。
  大殿之上。
  天子位于高位,朝下首的衣冠举起酒爵,道:“今日,诸位尽可畅饮。”
  “臣等谢过陛下!”
  歌女歌喉清亮,舞女舞姿曼妙,八珍玉食,觥筹交错,满殿皆是欢声笑语。
  一位大臣抬手肘肘旁边的捏着胡子喝酒的同席,用袖子掩着面低声道:“喂,你有没有觉得,咱们陛下今日并不是很开心?”
  喝酒那人把对方的手甩下去,一脸嫌弃道:“你瞎扯什么呢,是那舞女儿跳的舞不好看么?你偷摸摸看陛下作甚?”陆将军将雁关拿回来,乃是要举国同庆的大喜事,陛下既设了这宴,他们开心享受便是,陛下不想他们知道自己的私事,只要与国事无关,他们也该体谅陛下,不去私自窥探才是。
  “吃你的酒,看你的舞!”那人不耐烦地甩甩袖子道。
  肘人的大臣自讨了个没趣,便撇撇嘴,喝自己的酒去了。
  今日这宴主角是陆玦,陆玦便必须在。众人知道陆将军一向不喜应酬,并且心地磊落,并非是喜听奉承话之人,是以也就恭恭敬敬地敬一两杯酒,便也识趣地不再叨扰他。
  徐来从角落里偷摸摸溜进来,他小步快走到陆玦身边,满脸焦急,小声道:“陆大人,我们殿下又不见人影了!奴、奴都将我们王府找遍了,也未找到他!”今日谢乔本该也来赴宴,徐来却怎么都寻不到人。
  陆玦垂了眼眸,道:“你莫着急,我知道他在何处。”说罢,他抬首看向天子,天子遥遥对着他点点头,陆玦恭敬地朝天子抱了个手礼,便转身对徐来道:“我们走罢。”
  徐来睁大了眼睛:“走、走?陆大人,您告诉奴一声我家殿下在哪里便是了,奴去寻他。”陆玦是今日宴上的主角,实在不太合适离开。
  陆玦却直接起了身,道:“无妨。”反正,他已经在这宴上走了过场,此时走和彼时走并无甚区别。
  说罢便大大方方出了殿门。几个大臣瞧见了,虽觉得惊讶,却也没有去过问——他们陆将军一向洒脱磊落,从不将功名利禄放在心上,此时离席也正常。
  言瑛瞧见陆玦的身影,看向厉鸣悲,厉鸣悲却只饮下手中的酒,看了眼高座之上的天子和皇后,道:“再过会儿,陛下也该离席了。”言瑛一愣,似是想到什么,便点点头。
  凌道远坐在席上,一杯一杯喝着酒,面上早就浮了红,顾望在一旁看着他,此时便伸手捏了他的腕,凌道远不耐烦地看向他,顾望便道:“你打了胜仗,却不痛快么?”
  凌道远半醉半醒之间听着他的话,此时便只当自己全醉了,他道:“打了胜仗老子当然痛快了!只是……”他垂了眸:“我只是不痛快这世间的阴差阳错和造化弄人罢了。”他将对方的腕拂下去,有些不耐烦地嘟囔道:“你莫要扰我——不是你说的么,难过的时候要喝酒……”
  说罢便又将手里的酒倒入口中。
  顾望为他满了酒,又朝他举起酒杯:“我陪你喝。”
  凌道远一怔,他撇撇嘴,还是碰了下顾望的酒杯,又将酒倒入喉中。
  凌济在对面看着自己儿子又在与那顾望厮混,又瞧着他那不成器的样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恨不得直接站起来跺脚跺个尽兴。
  ……
  陆玦负手出了大殿,清凉的风便迎面扑在他脸上,初春的风,虽凉,却到底带了些暖意——再过阵子,金陵的桃花便都要被这春风吹开了。
  他转身看向徐来,道:“你先回府等着罢,我去寻他。或许,我们明日才会回来。”
  徐来一愣,他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是何事,于是他端端正正向陆玦行一个礼,道:“我家殿下,便麻烦大人了。我家殿下心里苦,还望大人,好好宽慰他。”
  陆玦一笑,道:“回去罢。你放心。”
  “哎。”说罢,徐来便走了。
  陆玦出了宫便寻了匹马,上了马便往梅花山的方向赶去。整座金陵城此时涌满了欢声笑语和灯火烂漫,陆玦却偏偏骑马往那灯火阑珊处而行。
  这马倒是跑得快,一个时辰不到,梅花山便到了。
  陆玦下了马便将马随手牵在一棵树上,便往一个方向走去。
  这梅花山上,自然满山梅花,却偏偏有个地方,栽了几棵有些年头的丹桂。
  那地方虽偏僻,却也安静。
  等陆玦走至那处,便远远见到前方飘着微小的烛火。
  绕过那几棵丹桂,便是一座坟,坟前燃着蜡烛,正是他刚刚看到的微小烛火。谢乔,便安安静静跪坐在那坟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桂花酒的味道。
  他上前,朝那坟拜了一拜,便上前站在谢乔身边,将手轻轻覆在谢乔的发上。
  谢乔微微侧了身,倒在陆玦怀里,陆玦宠溺地揉揉他的发。谢乔便顺道牵了对方的手,他道:“怀瑜哥哥,他应该会喜欢这里罢,等到了秋天,这里的丹桂比宫里的开得还好。”
  “嗯。”
  “我还想在这里种棵松树,再种棵棠棣。”乔松,和扶苏,总该种在一处,给他看看。
  “嗯,种。”
  “母妃的坟也在这附近,那位嬷嬷说我们的鼻尖与母妃的甚像,他们一定能相认。”
  “嗯,你放心,他们会相认。”
  “怀瑜哥哥,我拿了桂花酒给他喝,可这桂花到底是陈年的,这香味到底不地道。”
  “乔儿,今年秋天便有新鲜的丹桂了。”
  谢乔面上浮出一个柔软的笑:“你说得对。到时候我学着为他酿,他一定会喜欢。”
  “嗯。他定会喜欢。”
  “踏、踏”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谢乔一愣,转了身,便见他兄长朝他走来,他牵着皇后,皇后另一只手被谢昭扶着,谢昭此时已大了些,面上脱了些稚气,带了少年气。
  “兄长。”谢乔见了谢铮,嗓子便哑了。想到什么,他便道:“宴会呢?”
  谢铮道:“你放心,有厉鸣悲看着,不会有事。”
  他走几步上前,看了眼那坟堆,便使劲儿揉揉谢乔的发,道:“今晚,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谢乔眼眶发红,面上却浮了笑:“好,今晚,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昭儿,”皇后将谢昭轻轻推到那坟前,柔声道:“叫叔叔。”
  谢昭便上前,在那坟前端端正正磕了个头,认认真真道:“小叔叔。昭儿来看你了。”他看看那碑上刻着的字,又转身看向谢乔,道:“小叔叔放心,昭儿会每年都来看另一个小叔叔。”他认认真真道:“昭儿会守好大盛,也会守好他,绝不会让人来惊扰他的安眠。”
  谢乔笑着揉揉他的头,道:“好。”
  长夜静谧,烛火摇曳,酒香清醇,地上冒着嫩绿的草尖。
  初春的夜深了便有些冷,此处实属荒郊野外,远远望去,整座山都有些苍凉的孤寂。
  这坟前,此时却仿佛是这世上最温暖安全的地方。
  ……
  初春已过,金陵桃花千树万树竞相开放,街道上便满目粉意,到处飘着微湿的桃花香。
  春天真真正正地到来了,金陵城便更加热闹,从街头巷尾到那秦淮河道,到处是叫卖声和食物新鲜诱人的香气。就连天上也热闹起来,到处是五颜六色的纸鸢。
  好烟火,好春光,好江山。
  陆府。
  陆玦院内的那棵巨大的海棠树已经张开满树嫩绿的叶子,白色花朵开得热热闹闹,一簇一簇缀在其间。
  树下放了把木质躺椅,谢乔便躺在那上头,舒服地闭着眼,手里虚握着本书。春日的阳光被那满树繁花过滤成清透的光影,和那掉落的花瓣一起碎在谢乔身上,谢乔也不管它们,只管舒舒服服闭着眼假寐。
  他身上的伤还未好透,最近朝堂上也无什么大事,他便正好能光明正大赖掉早朝。
  陆玦下了早朝进了这院子,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他手里提着一根缀了嫩粉花朵的新鲜桃花枝,面上浮出一个柔软的笑意,春日和煦的阳光在他清透的眼眸中碎成点点亮光。他大步走到那棵树下,便俯身啄了下躺在椅上那人的唇,想起身时,却被谢乔捉住了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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