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我忍不住肏你?”容澶说话真是不客气,不留一点余地。
“……”
事实上,确实是,但凌施此刻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放心吧,我不是骆孟思,用占有表示沾沾自喜,很幼稚。”
“……”
看来容澶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然而凌施拿不定主意,他还是觉得应该另寻地方,哪怕今晚不睡了呢,实际上他肯定也睡不着。
“我还是……”
“留下。”容澶语气很差,似乎也没打算跟他多说,只扔下这两个字,就自顾自地重新翻起那本医书,凌施知道他根本没看进去,只是……拿书本撒气。
可是生的是哪门子气呢?明明都跟他说清楚了,凌施也是真的打算明日打发师兄离开的。
深夜,凌施不睡,容澶也不睡,凌施原本以为自己能坚持到天亮,毕竟心烦意乱,但不知不觉有了困倦之意,可容澶貌似没有睡觉的意思。
凌施知道容澶睡眠很浅,平日里他呼吸重一些,容澶都会醒。
其实他等这么久,只是是想等容澶睡下后,装模作样睡在外侧,然后方便悄悄行动。
师兄一定也还没睡,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凌施了解师兄,但是……即使知道这样,他还是想去看看师兄,上次分别,恍如隔世,好不容易重逢,虽然确信自己一定要推开这个人,但现在朝思暮想之人近在咫尺,他近乎贪婪地总想多靠近一点。
想起这个,凌施又不困了。
临别时他留下那张草率的字条,师兄当了真,也不知如今,是否还能那么容易就相信他。
凌施又跟着容澶坐了一会儿,油灯都换了好几次,凌施不声不响打了个哈欠,容澶掀起眼皮看他,他讪讪道:“容大夫,还不准备休息吗?”
容澶看都懒得看他,“若是想去找他,去便罢了,不用想着等我睡着,我今日精神很好。”
“……”
完全是被看透了。
话说的这么明白,凌施也不假意奉承了,他起身出去,只听得身后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再听,又仿佛先前听错了。
贡潇房内的灯是灭的,门外看来,漆黑一片,凌施站在门口踟蹰。
“找我有事?”
熟悉的声音却是从上方飘下来的,凌施猛地抬头,坐在房顶上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自己师兄么。
“师兄你在房顶上干什么?”
贡潇潇洒一笑,“等你啊,就知道你要找我。”
凌施心说,我不是要找你,只是想偷偷看看你。
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让贡潇知道的。
“师兄,你……下来吧。”凌施抬头看他看得脖子疼,既然被正主当场抓住,趁机说说话也是好的。
“你上来。”贡潇却难得不听他的话,反而跟他唱起反调来。
凌施叹了口气,心甘情愿爬上房顶。
他坐在贡潇身边,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他住在这里很久了,从来没上过屋顶,也不知道结不结实。
容澶知道他来找贡潇已经很不高兴了,再知道他们在自己家里这么肆无忌惮,估计会气到想要立刻把他也赶出去。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
师兄问的轻言细语,凌施在心里将自己先前的想法又重复了一遍,有些心虚,眼神闪躲,瞎话张口就来。
“我只是睡不着,出来逛逛,想看看师兄睡着了没有。”
贡潇开始了长久的沉默,眼神望向很远的地方,凌施静静坐在他身边,就觉得够了。
已经足够了。
有生之年还能像这样,安静地待在师兄身侧,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凌施都觉得很幸福。
现在回头想来,过去不也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吗?一生一世都和师兄待在一处,看着他接师父的班,成为化宁派的掌舵人,看着他为门派增添光彩,名垂武林史,自己在他身边做个小角色就好。
然而现在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为什么突然下山?”
凌施还在胡思乱想,就听到贡潇的问话,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有些慌乱。
贡潇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落到凌施身上,凌施却忍不住不去看他。
“……只是突然想出来看看。”
“那为何要瞒着我?那段时间我虽忙,但你晓得,我很快就会忙完,一起出来看看不好吗?”
凌施咬了咬唇,然后故作放松般舒了口气,“我只是了解自己,若是跟师兄提起下山的事,师兄开口挽留我,我一定舍不得走。”
贡潇的眼神终于落在凌施身上,“那又为何不等我一起?”
凌施不敢对上贡潇的眼睛,他看着这样一双眼睛没办法说谎。
“因为……很多事只能一个人做,一个人面对,而且……我也是那时候才知晓,我其实没有办法一辈子和师兄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贡潇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
凌施故作洒脱笑笑,“有朝一日,师兄一定会娶个美人回家,然后生很多漂亮可爱的孩子,你们夫妻二人看着孩子们长大,百年过后,师兄名垂武林史,师兄你会有自己的小家,还有理想中的大家,而我,远没有那些远大的理想,论能力也不如你,所以我想去寻找自己的那个小家,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做到一些,是只有我能够做到的事。”
这谎话可谓是冠冕堂皇,凌施说着说着自己都要信了。
可他了解自己,他哪儿有那么励志,还搞追求自我那一套。
初入武林就被离卢摆了那么大一道,实在汗颜。
贡潇却似乎信了。
“那你为何停在此处?”贡潇上下打量他:“我原以为你生病了,见到你才放心些,看你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症,精神也不错,为何偏偏选择留在此处?”
凌施一时想不出完美的答案,准备将他一军:“那师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贡潇果然被打乱了思维,他面对凌施总是会选择先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似乎想到了不开心的事,眉头紧蹙:“你还不知道那件事?”
凌施眼皮一跳,刚想问“哪件事?是出了什么事吗?”
又见贡潇恍然“哦”了一声,又道:“也是,你虽说出来闯荡江湖,但距离江湖甚远,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怎么了?”凌施有些着急,从再次遇到离卢开始,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
“离卢死了,天下大乱,人心浮躁,人人都像是被下了蛊,就连化宁派都不能幸免,我担心你,故而出来寻你。”
凌施只听到了他开头所说的四个字,然后就开始走神。
他一直想手刃离卢这贼人,但一没有实力,二没有机会。
师兄当然不知道他和离卢之间的瓜葛,否则不会将离卢的死描绘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般轻描淡写在凌施看来,则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贡潇不会说谎,再说在这件事情上说谎也没有什么意义,可凌施却不敢相信,离卢死了?死得那么轻易吗?明明不久前才和他……
对啊……那时候他已经受了重伤,被高手趁机杀死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或许真的死了,也不一定。
“施儿?”
贡潇见凌施走神走得厉害,开口唤他。
凌施果然回神,“我……只是觉得很突然。”
“是很突然。”贡潇似乎没有多想,“无妄教众人方寸大乱,又不知道是谁传出教中有宝物,引得江湖人纷纷去抢,无妄教教众死了大半,然后就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现象,很多人都变了,变得暴戾残忍,失去理智,仿佛被下了蛊,又有人说,离卢那人擅长使毒,或许也会用蛊,那些人,可能是他生前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陪葬品。”
凌施咽了口口水,“听起来很危险,师兄弟们都没事吧?”
“门派中也有人失了心智,还好暂时可以控制,师父让我下山打探情况,没找到你,我总是放心不下。”
凌施点点头,心有余悸,原来他在为自己的事烦恼的时候,江湖也并不是一派风平浪静。
但听贡潇描述,这事发酵已久,不像是近几日才出事。
“离卢什么时候死的?”凌施问道。
“一个月前。”贡潇回答他,见他神色不对,又问道:“怎么了?”
第28章 选择
“没事。”凌施随口撒谎道:“只是很好奇谁能杀得了他……见到尸体了吗?”
“有人见到了。”贡潇安抚凌施的情绪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江湖中有这样怀疑的人还不少,不过……按照离卢的性格,外界已经传言他死了一个月之久,他如果没有死,一定会出现的。”
凌施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心里门儿清。
那家伙哪儿那么容易死。
何况前几天还跑来骚扰他了一番,看来江湖传言,即便是言之凿凿也不能全信。
“施儿。”
“嗯?”
“跟我回去吧。”贡潇好言相劝道:“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一定不会执意要求你跟我回去,但是你一个人漂泊在外,我真的很担心,门派内也需要人手,你也只是出来逛逛不是吗?我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就算是散心,也该收收心回家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回家……
凌施疲惫地歪了一下头,眯了眯眼睛,他听到这个词有些难过。
从他决心离开化宁派的时候,那儿就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师兄,我累了。”凌施打了个哈欠,来掩饰情绪上的失落,“有什么话,天亮再说吧,我想回去休息了。”
贡潇轻声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凌施回到房间,见容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下了,睡在里侧,将外侧大片位置空了出来,意思很明显,这是给他留的,方才整颗心像堕入寒潭,现在却有丝丝暖意,还是从容澶这里感受到的,真是不容易。
脱了外衣轻手轻脚躺下,凌施面向门口,完全没有睡意。
即使没有指望,凌施仍然会忍不住幻想,如果他能够掌控合昏就好了,他能够感受到师兄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他也相信师兄说的那些确有其事,而且都不是小事,必定已经在江湖中翻起了轩然大波,而他却闲赋在这里,只每日为了自身的破事儿担忧。
帮不上一丁点儿忙也就算了,师兄还暂且放下一切如此心系他,竟跑来找他,他却一直在给师兄帮倒忙。
半晌,凌施察觉到了异样,容澶的呼吸太轻了,轻得就像……根本就是清醒着的一样。
“容大夫,你没有睡着吗?”
凌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在黑夜中还是显得突兀,像砸在自己心脏上似的,他突然想到,如果容澶睡着了,这下肯定也被他吵醒了。
“嗯。”容澶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凌施想了想,翻了个身,看着容澶的背影,开口说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容澶没有动:“是想跟我说说话,还是想随便找个人说说话?”
“……”
自从师兄出现,容澶就一直在跟他闹别扭,好像怎么都哄不好。
“说吧。”容澶大赦一般开口,凌施松了口气。
“一方是天下人,一方是自己,容大夫你会选哪个?”
“自己。”容澶都没犹豫哪怕一下下,就直接回答了他。
“……”
凌施后悔不该这样问他的,容澶从来都是以自己为主,又怎么会选天下人?何况,即使凌施没有中合昏,陪着师兄披荆斩棘,也不能为天下人做到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也只是蝼蚁一般的小人物。
于是凌施又对另一个问题产生好奇。
“一方是你爱的人,一方是自己,你会选哪个?”
谁料,容澶此番竟然沉默了,没有立刻回答他,凌施来了兴致,趴在容澶肩头凑过去想看到他的表情,只见容澶面上没有表情,闭着眼睛假寐。
“我知道你没睡着,回答我啊。”凌施玩心突起,用发丝在容澶脸上捣乱,被一把抓住了手,呵斥道:“睡觉。”
凶巴巴的。
凌施有些扫兴,“这么难回答吗?我以为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呢。”
容澶没有答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施刹那间突然变得聪明起来,若是容澶没有动情,怎么会觉得为难?他当然会像上一个问题一样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可若是容澶动了情,又怎么会觉得为难?他这个问题只有两个选项,非黑即白,他在为难什么?
是……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所爱之人?还是……真正开始思考所爱之人值不值得他放弃自我?
凌施像突然闯入禁区,有些不敢往下问了。
他乖乖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强迫自己酝酿睡意。
可容澶却变成了不依不饶的那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突兀地响起。
“一方是天下人,一方是你师兄,你会选哪个?”
凌施装死失败,认命答题:“我师兄。”
没想到容澶还有问题:“一方是……你自己,一方是你师兄,你会选哪个?”
“……我师兄。”
凌施是师兄至上者,容澶问这种问题不难回答,但……丝毫不迟疑说出口,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方是快死了的我,一方是你师兄,你选哪个?”容澶语气不善,凌施连忙“呸呸呸”了三声,生气起来,“怎么好端端咒起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