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嗣音摸摸沈清寒的头发道,“不吃东西,头发也不拆?”
沈清寒道,“你帮我拆。”
嬴嗣音道,“好。”
果然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怪不得楼下那帮子抱怨的这么厉害,红衣女子暗自腹诽道,瞧那嬴嗣音也没有要搭理自己的苗头,她进退两难,最终也只能自己收了空茶壶,默默的下了楼去。
楼下的男人做菜手法娴熟,红衣女子下楼的时候,顾则笑这一行人已经坐下开始用餐。
“真是好吃啊,这味道绝了。”
“说真的,咱冀北的东西是真难吃,这么正宗的烧烤味道,你就是把冀北的厨子全部挨个扇一遍耳光,他们也做不出来不是。”
“味道好,要是能再配上二两酒就更好了。”
红衣女子一听忙道,“有酒的,有酒的,几位爷想喝,我这就去给你们取。”
进了后厨,拿了酒坛,掏了药包,正打算往里下-药的时候,那做菜男子突然起身来拦住了红衣女子的手腕。
红衣女子好奇问道,“你做什么?”
做菜男子道,“这帮人不好惹,我看还是放他们走为好。”
红衣女子道,“这药包一放,有什么惹得起惹不起的?楼上那俩不吃饭,总得喝水不是。”
做菜男子道,“楼上有位客人看着就同常人不一样,真正道行高深的,你水里加了什么,他瞧一眼就能全部发现,我们在这地方守了这么多年,还是别冒这个险。”
红衣女子不悦的甩开做菜男子的手,她怒骂道,“瞧你那怂样儿,这白楞楞的水,我就不信哪里来的神仙还能瞧出什么花儿来,今天这单买卖必须做,旁的不说,就楼上那穿的跟棵青葱似得那货,眉眼身段任谁看了也是受不住的,咱们抓了人送去给宗主,宗主一高兴,还能遣了我们两个守这破地方吗?”
☆、暗香无夜宗(1)
做菜男子伸手想拦,可那红衣女子实在是走的太快,他伸手去抓,却还是抓了个空。
顾则笑吃肉吃的痛快,左手一只猪大排,右手大喇喇的正想要倒酒喝,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毕竟吃肉实在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儿。
酒盖被掀开,浓香四溢。
顾则笑只闻了闻,便一脚踩中板凳,他起身道,“这可真是好酒啊,小爷我在皇都城,在冀北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大家一起举杯,让我们共襄……”
‘盛举’二字没能出口,二楼便兀自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顾则笑甚至还来不及回头往上瞧,那红衣女子便被一道强力击出,破栏而下,直接砸到了顾则笑吃饭的这张桌子上。
桌子被砸碎,人也重重落了地,那红衣女子双目圆睁,脸上的表情惊恐的要命,嘴角溢出大滩的血迹来,浑身上下却是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然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所有人都抬头朝上看去,那做菜男子自然也不例外。
只见二楼黑气环绕,虽不知出了何事,但是直觉不妙,做菜男子起身便想逃出这屋子。
可就是这一个转身的瞬间,一道黑色‘藤蔓’自上而下,直破了厨房高墙,目标明确地卷中了那做菜男子的腰身,然后往上一抬,又重重的朝外摔出。
好强的气息。
做菜男子刚刚感叹一声,便被这力道甩出,拿自己的背脊砸破了墙面,摔到屋外的草丛之中,嬴嗣音速度极快,做菜男子几乎是全程毫无还手之力的就被人轻松牵制。
四周黑乎乎的,鼻息里能闻到青草混着血腥味儿,嬴嗣音背后有些暗黄色的灯光,都是从那堵破墙内透出来。
“孝,孝文侯,嬴嗣音……”
无需武器,单单凭借自己浑身杀意也能将对方踩在脚底摩擦的人,全天下,大抵也只有嬴嗣音一个了。
做菜男子抬头,看着眼前气势逼人的那男人,明明什么都没做,这股子黑气却是压迫到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破裂开来的程度,嬴嗣音手指头轻握,掌心内抓着的是一柄由自己体内散出的内力聚起的一把长剑,剑锋直指做菜男子的咽喉。
顾则笑一伙人晚来一步,见嬴嗣音这也算是六年来唯一一次真想要自己动手杀谁的时候,同样惊讶不已。
他忙忙上前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嬴嗣音不理,只压低声音问了那做菜男子一句,“暗香门,无夜宗,这六年还真是是把你们这些人胆子养肥了,敢在本侯头上动土?”
做菜男子捂住胸口,起不来身,只能连连摇头求饶道,“侯爷误会了,侯爷误会了,小的只是无夜宗门内安插在这山中驻守的下等子弟,并非知晓是侯爷大驾光临,所以这才犯了错,求侯爷饶命,求侯爷饶命啊。”
的的确确不知来人是嬴嗣音,否则就算给这些个人天大的胆子,那也是不敢的。
顾则笑又道,“侯爷,无夜宗年年进贡侯府,同咱们向来交好,这家伙怕是真不知道您的身份,不如放了他吧。”
嬴嗣音笑道,“本侯缺这点儿进贡?”
收手,黑气重回体内之时,划出的一道剑气瞬间了解了那做菜男子的咽喉。
多余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人便已经倒了地,脸上惊恐的表情同屋内的红衣女子一模一样。
嬴嗣音转身踏过那一片废墟,重新回了客栈内,顾则笑转身快步跟上,他问道。
“侯爷,你怎么认出他们是无夜宗的人了?再说就算是无夜宗,可也不至于动杀心不是,咱们虽然不怕这些小门小派,可结怨太多终是不好。”
嬴嗣音道,“白痴,难道你家侯爷是神经病吗?逮谁杀谁没有道理?”
虽然江湖中的嬴嗣音倒也确实是这么个形象,可顾则笑知道,江湖谣传嘛,半真半假,听一半信一半就可以了,嬴嗣音虽然名声不好,可好歹是个正常人,即便外头的人把他传的再不堪,只要身边的人知道这主子是如何样的一个人,那也就足够。
顾则笑道,“他们想害我们?”
嬴嗣音道,“回去好好看看你那酒里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顾则笑为难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倒是记起无夜宗盛产毒物毒蛊这事儿来,难道是酒里有毒?
全场估计除了嬴嗣音,所有活着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沈清寒也不例外,他只是在床上躺着,听见有人敲门,听见嬴嗣音起身去开门,接着就是一阵儿震天的巨响传出来,没有追出门去看,只是从二楼推开了窗户,然后眼睁睁的瞧见那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能将自己的内力化成实物形态武器的,冀北孝文侯嬴嗣音只冰山一角的实力。
惊讶归惊讶,但内心也再一次的确认了,自己同嬴嗣音之间的差距,怕恐怕不是一个六年或十年能追赶上的距离。
这男人,实在是强的可怕。
杀人不过头点地,嬴嗣音倒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是沈清寒夜里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到后半夜干脆就爬起来仔细的翻看起了那红衣女子送上来的那壶热茶。
壶不奇怪,茶不奇怪,甚至连那水,沈清寒也看不出来有任何有问题的地方,但人家嬴嗣音偏偏就能咬定说,这茶水里头加了‘料’。
他到底是如何判断的?难道是自己主观的决断?那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不是?
和沈清寒抱有同样疑惑的还有顾则笑,沈清寒在楼上研究茶壶,他就在楼下研究酒坛。
这里头到底有啥啊,为什么他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报信少年早上伸着懒腰起床的时候,看见顾则笑还当是自己眼花了,反复揉了两遍眼睛,这才开口问道,“顾小少爷,你这是一晚上都没睡呢?”
顾则笑道,“侯爷让我好好看看这酒里有什么,可,这酒里分明什么也没有呀。”
报信少年道,“无夜宗的毒物,是以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之中而闻名天下的,要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瞧出来,那人家还靠什么立足这江湖百余年?”
顾则笑放下酒坛,道,“你说的也是,要这么容易就能看出来,那无夜宗还混什么混?”
扔了坛子,顾则笑往后一靠,双腿架在桌子上,双手抱着脑袋,懒洋洋的说道,“就是可惜那么好的一厨子了,要是抓回咱们冀北去,就他这手艺,我至少能一顿多吃三碗饭。”
说着,还用手指头比了一个数字出来。
“多吃三碗饭?我这是养人还是养猪呢。”嬴嗣音出门还是悄无声息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本来也只是随口打趣的一句话,愣是吓得顾则笑一个翻身,‘咚’的落了地,摔得屁股腰椎一阵儿疼。
报信少年道,“侯爷昨晚睡的可好?”
嬴嗣音笑笑,回头瞧瞧跟在自己背后的沈清寒,还是抓着那茶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的仔细,他下楼梯的时候伸了手,冲着沈清寒道,“清寒,下楼梯的时候看路。”
沈清寒根本不理,举着茶壶同那手掌心擦肩而过,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下了楼。
嬴嗣音回头对报信少年道,“看到了吧,他这样,我如何能睡得好?”
报信少年跟着笑道,“侯爷武功盖世,大家都是好奇嘛。”
顾则笑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道,“侯爷,我瞧了一晚上也没瞧出来这酒坛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觉都没睡好,一会儿能不能去你的马车里躺会儿?”
“不可以。”沈清寒头也不抬的拒绝。
“你……我一晚上没合眼,就躺躺也不行?”顾则笑叉腰反驳道。
“我也没合眼,一会儿我要睡。”
“你没合眼关我什么事儿?”
“那你没合眼又关我什么事儿?”
嬴嗣音看着两个小朋友吵架也是无奈,他只能伸手叫停道,“好了,早些赶路吧,则笑,若是能在天黑之前出了这山,晚上你就能好好休息了。”
“哼,侯爷偏心。”顾则笑气鼓鼓的抱手道。
“我饿了。”沈清寒抬头去看嬴嗣音。
到这个点儿的话,距离沈清寒上一回用膳已经足足过了一整天,不是矫情,是真的该饿了。
报信少年忙道,“沈公子坐坐吧,我去厨房找点儿食材,看看能不能给你熬碗粥出来。”
沈清寒听话的捧着茶壶坐下。
报信少年刚刚要走,嬴嗣音便伸手将他拦下,“算了,不吃了,这地方的东西不干净。”
“不干净?”顾则笑跟上来问道,“侯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嬴嗣音伸手拉起沈清寒的胳膊,道,“你们几个,听觉不行,味觉不觉,嗅觉更不行,厨房右侧最里间的灶台底有一个暗格,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本侯给你们半个时辰,迅速的确认好准备启程,走吧清寒,我们出去玩了。”
沈清寒走的时候还是抱着那茶壶,倒是也没问嬴嗣音为什么突然说什么干净不干净的话,少吃一顿反正也饿不死,沈清寒扛得住。
坐进了马车,嬴嗣音闭目养神,沈清寒摆弄着茶壶,听见外头一阵呕吐声,他掀开一些车帘,瞧见顾则笑扒着客栈门口干呕的厉害。
“他看见什么了?”沈清寒问嬴嗣音。
“一些让人恶心的东西。”
“我能去看看吗?”
“你如果晚上还想吃饭的话,就最好别去。”
“那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至少在沈清寒的记忆里,嬴嗣音除了杀那一男一女外,其余时候都同自己在一起,能把位置方向说的那么细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清楚这一切的?
“没看到,闻到的。”
☆、暗香无夜宗(2)
“闻到的?”沈清寒不解。
“你昨天一下马车,不是就闻到了血腥味儿吗?”
“是闻到了,可……”
“可是只是闻到了,却闻不出来这味儿是从什么地方来。”
沈清寒偏头去看嬴嗣音,他好奇道,“你能闻到?”
嬴嗣音笑笑。
沈清寒又道,“那这壶茶也是你闻出味道不对劲来的?”
嬴嗣音道,“这壶茶没有味道,但是声音不对。”
“声音?”
嬴嗣音伸手接过茶壶,然后举起在沈清寒的耳旁晃晃,他道,“仔细听听,和普通的水声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清寒摇头道,“听不出来,普通水声是什么声音?”
“唉……”嬴嗣音摇头,然后将茶壶放到一边,他道,“你呀,在昆仑山这十年究竟学了些什么?”
沈清寒反驳道,“我们昆仑山很厉害,只是我学的不好。”
“昆仑山谁最厉害?”
“我师父。”沈清寒骄傲道,“菥蓂真人,我是他手底下功夫最差的学生。”
“你家侯爷虽然六年未曾出门,但这江湖上的后起之秀,能提的上名号的,你算一个,莫南风算一个,穆飞云也算一个,昆仑山那么多弟子,就你一个上了榜,你说你是最差的,嗯……你的确很差,不过在昆仑山,至少也能轮上个优秀才对。”
“你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高手的第一步,就是要正确的认识自己的定位,很明显,目前你还没有做到这一点。”
“你看不起昆仑山?”
“看得起。”嬴嗣音笑道,“那地方能养出你这么一个绝色美人,我怎么敢看不起。”
“你能不能不提美这个字?”沈清寒不满道,“若是有旁人一直说你长得美,长得漂亮,长得跟个姑娘似得,你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