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身上的衣服显的有几分凌乱,看起来像是为了出来而随意裹上的,把脸庞埋在嬴嗣音的胸口,白皙的脖颈延伸至胸前,都印有几个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
嬴嗣音面无表情的抱着人率先进了客栈,司马卫侯正欲跟上,却见顾则笑偷摸着蹦跶到了自己的身旁。
顾则笑道,“我突然觉得沈清寒有点可怜了。”
司马卫侯道,“可怜什么,你要是有胆子甩他嬴嗣音两个巴掌,你看你比不比沈清寒更可怜?”
顾则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干什么上赶着找死?”
司马卫侯道,“我看沈清寒也学乖了,不错,等借着他扳倒嬴景文,咱们就再搜罗个新人来把他给换了。”
顾则笑脸色变了变,道,“司马哥哥,你这也太缺德,哪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
司马卫侯道,“缺德?嬴嗣音身边就不能一直养着同一个人,这道理你现在还瞧不明白?”
顾则笑撇嘴道,“不明白,嬴景文坏是嬴景文坏,沈清寒这人讨厌归讨厌,可他自己也不想跟着咱们冀北的人混在一块儿,是你硬把人家塞过来,哪有办完事儿又硬把人家扔出去的道理?”
司马卫侯道,“则笑这是怎么了?突然对沈清寒这么上心,如何?你也被那张脸给迷住了?”
顾则笑侧过头去,毫不客气道,“我就觉得你们这么做太不道义,再说了,你让沈清寒走他就走吗?再换个人来,你能保证你下一个换过来的人就一定能讨侯爷喜欢?”
这倒确实不能保证,能碰着几个让嬴嗣音动心的人,可是不容易。
何况如今的沈清寒,明显是比当年的嬴景文更让嬴嗣音多了几分耐心出来,虽然不知道这耐心是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还是因为沈清寒在他的心里占的分量更大。
比起相处的时间,沈清寒的年纪都不够人家嬴嗣音和嬴景文相好的年份,但是好歹,嬴景文还得靠着‘救命之恩’四个字在嬴嗣音身边过活,而沈清寒,则完完全全是凭着嬴嗣音自己的心意。
到底更爱谁呢?这个问题恐怕除了嬴嗣音,没有第二个人再能知道了。
把沈清寒放在床榻上,拉过被褥来盖好,嬴嗣音伸手替他捋了捋额前浸了汗水的头发,泄了火气,脸上的表情要好看一些,嬴嗣音轻声问道,“想先休息?还是先洗澡?或者是先吃饭?”
“我想睡觉。”沈清寒闭了眼睛。
“那就睡吧,等睡醒了,本侯再让他们给你准备饭菜。”
沈清寒一张小脸苍白,嘴唇的颜色倒是鲜艳,所以看起来只觉得楚楚动人,却并非有憔悴病态的模样。
嬴嗣音在屋内守了一会儿,见人确实睡下了,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出了门去。
顾则笑、司马卫侯和商落云三人还在一楼坐着喝茶,见嬴嗣音过来,司马卫侯便自然的抬手替他添了一杯热茶。
顾则笑小声道,“侯爷,要不要请个大夫给沈清寒瞧瞧?”
嬴嗣音道,“又没生病,看什么大夫?”
司马卫侯拿扇子敲向顾则笑的脑袋道,“你见过有大夫能治内伤的?”
顾则笑揉揉脑袋,他道,“侯爷分明是舍不得的,可为什么还下这么重的手?以前,以前那个人再闹,也从来没见过侯爷动手到对方见了血的程度。”
言下之意倒像是在替沈清寒打抱不平一般。
商落云笑着拍拍顾则笑的肩膀,“顾小少爷何时还关心起了沈公子来?”
顾则笑道,“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觉得沈清寒太可怜了,可这话又不敢当着嬴嗣音的面说。
顾则笑纠结许久,最后干脆站起身来,拔腿朝门外跑道,“我看沈清寒的衣裳脏了,我出去给他买一件干净的。”
嬴嗣音摇摇头,然后抬头冲司马卫侯道,“连则笑都认可了,看来清寒,真的是很招人喜欢。”
司马卫侯道,“小孩子嘛,看你动手打了人,自然是觉得弱势的一方更需要关爱,这势头管不了几天,等沈清寒身上的伤好了,他们两个人还是得对打。”
“打人?”嬴嗣音有些吃惊的重复了这两个字,才又问,“打什么人?本侯何时打过人?”
司马卫侯一指二楼,“你没打人,你没打人沈清寒怎么不下来?”
嬴嗣音道,“本侯这是误伤,何时到你们嘴里就变成了打人?”
“是是是,侯爷说是误伤就是误伤。”司马卫侯贼贼一笑,凑近了些问,“侯爷今夜可是想喝点儿酒?”
商落云道,“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回皇都,怕是现在喝酒不合适。”
司马卫侯一甩袖子道,“诶,侯爷喜得良人,咱们几个也没在一起好好庆祝过,今天这顿酒,算是为沈清寒喝的。”
“这个理由不错。”嬴嗣音笑道,“一会儿喝不下可不准求饶。”
司马卫侯道,“先趴下的人如何惩罚?”
嬴嗣音道,“谁先放杯子,谁便上二楼去渡内力给清寒治伤。”
商落云道,“下官能不参加吗?”
司马卫侯和嬴嗣音一齐道,“不能。”
沈清寒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天亮,睁眼的时候只觉得眼睛干涩肿胀的厉害,迷迷糊糊的瞧见顾则笑那张充满了好奇的小娃娃脸就这么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沈清寒吓了一跳,正想往后躲,结果一抬头就撞上了那颗坚硬的小脑袋。
“啊……”两个人同时抱头吃痛喊道。
嬴嗣音听见这声儿是踹门进来的,这种偏远客栈的房门质量本也就不好,哪里承受的住他这么一脚,门扇摇晃两下,便及不争气的‘轰’然倒塌。
目光所及之处根本没有顾则笑,嬴嗣音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沈清寒的床边,见他双手抱着头,便伸手去掰开那爪子,把撞红了的额头反复捧着看了好几回之后,才黑着脸回头骂道,“顾,则,笑。”
“我不是故意的。”顾则笑也疼,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看着天亮,想着人也该醒了,这不是上楼来送衣服的吗?”
嬴嗣音道,“你送衣服还能撞着人家头?”
顾则笑解释道,“我这不是看他长那么好看,想再凑近些仔细瞧瞧吗?”
“大清早就这么热闹呢。”司马卫侯一身酒气的摇着扇子进了屋,看见沈清寒抱着脑袋抬不起头,他便道,“嚷嚷什么?不就是撞了个脑袋,这比得上你昨天甩那一剑厉害?昨天不知道心疼,今天冲人家小孩子发什么火?”
顾则笑撇撇嘴吐槽道,“就是,再说我也撞到头了。”
“我没事。”沈清寒扯了一把嬴嗣音的袖口,像是想要解围,抬头的时候眼泪花花的,额头红肿肿一片,看着,还有几分可爱。
顾则笑撇嘴,回头道,“司马哥哥,你醉成这样,不好生在屋子里休息,跑这来做什么?”
司马卫侯道,“打赌输了,上来给咱家侯爷的贴心小棉袄治伤。”
一想到要消耗自己几层内力,司马卫侯就觉得心疼,可是没办法,谁知道昨儿个晚上喝酒,那商落云为了守住自己本就不太深厚的功夫,硬是咬牙扛到了他司马卫侯倒地之后才低头呢?
司马卫侯摇摇晃晃的走到沈清寒的床边,刚刚伸手想去搭沈清寒的肩膀,就被嬴嗣音从空中拦截住了那只咸猪手。
嬴嗣音道,“渡内力隔着衣裳也可以。”
司马卫侯眨眨眼睛道,“脱了衣裳效果更佳。”
嬴嗣音皱眉道,“和本侯开玩笑,可是会冒着挨打的危险。”
司马卫侯无奈的收回手,他道,“那成吧,下官愿赌服输,两位麻烦移步屋外去等着。”
嬴嗣音一撩袍子就近坐下道,“本侯就在这里守着,你去吧。”
司马卫侯收起折扇,转头对沈清寒说道,“沈公子,麻烦往里坐点儿,本官要上来和你一起。”
等等,这话听着怎么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呢?
嬴嗣音只觉得心里头膈应的慌。
沈清寒也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架势当是要渡内力给自己疗伤的了,只是,来的人是司马卫侯吗?
“等等。”沈清寒伸手阻止,他开口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调理。”
司马卫侯喜形于色,立马回头冲嬴嗣音道,“人家不给我这个机会占便宜。”
说完便想举着扇子溜出这个是非之地,哪知道顾则笑偏是个没眼力见儿的,竟是生生伸手将司马卫侯拦了下来,抬头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
顾则笑道,“给我吧,司马哥哥,你给我两层内力,我让你占便宜。”
“滚一边儿玩去。”司马卫侯动手做了个假装要打顾则笑的动作。
冀北侯府是真的许久未曾这样闹腾过,嬴嗣音见到这乱糟糟一片的场面,竟是心里半分郁闷烦躁的感受也没了。
要知道他曾经有段时间,同时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内心都是有一股极强的狂躁感受,像是没有办法忍受一般,必须要得让这样的声音永远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大家吵吵闹闹的感觉突然又好起来了?
像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玩儿,互相打骂挖老底,却也互相抱着满满的爱意。
商落云身上的酒意不比司马卫侯浅,他走到门口还得扒着房门才能勉强站直,说话有些大舌头,明显还没睡醒的模样。
确认没走错屋子后,商落云这才开口道,“启禀侯爷,朝廷的人到了楼下,锦韵公公的侄儿魏光带了一道圣旨,说是圣上要给侯爷的。”
圣上?嬴景文?
沈清寒听到这个名字后,不自觉侧头往嬴嗣音坐着的方向望过去。
☆、重回皇都城(4)
到了徐州,那离皇都城便也不过是个三日的路程。
林家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举国上下都是震惊的,还偏他嬴嗣音跟个没事儿人似得在人家命案宅子里住了好几日,现在又跟什么都不知道似得准备回冀北。
到了家门口也不停个脚,这像什么话?
魏光带了三千精兵围住这间客栈,虽然嬴嗣音当年‘一剑抵万军’的名声还在,可他自己前来拿人也终归是需要些底气,何况嬴景文也说了,若是这一趟带不回嬴嗣音,那他魏光也就别再回去。
嬴嗣音这人脾气怪的厉害,稍稍有个不慎就会踩着他的雷,魏光深知自己来的这一趟危险重重,凶多吉少,可是也实在没办法,这条往上走的路,本来就是刀光剑影,油山火海。
“微臣见过孝文侯爷,侯爷千岁。”
嬴嗣音带着沈清寒和司马卫侯等一众人下楼,魏光心里正琢磨着其他事儿,突然见着人,双腿一软竟直愣愣的跪了下去,吞咽口水之后,背脊全是冷汗。
“起吧。”嬴嗣音拂袖,径直出了门去。
对他来说,去不去皇都城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可方才在楼上,沈清寒却又突然一口咬定要进宫。
连着两日,都不肯好好同自己讲话的沈清寒开了口,嬴嗣音倒是有几分欣喜,可是一想到那小子要去皇都的目地,这欣喜之中又藏了点点忧虑。
喜忧参半。
嬴嗣音知道,在得知自己真正的仇人之后,沈清寒便会迫切的想要去见一见那个人。
顾则笑跟在后头找客栈厨子要了些包子、馒头、大饼带在身上,要说这沈清寒这厮还真是抗饿,这么好几日见他都没怎么吃过东西,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饿,怪不得那副瘦瘦弱弱、要人保护的模样,原来都是饿出来的。
见嬴嗣音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就出了门,魏光心里顿时慌了,他连忙跟上,弯腰颔首追着嬴嗣音道。
“侯爷留步,圣上此番遣微臣来,是有很重要的话想同侯爷讲。”
嬴嗣音头也不回道,“有什么话到了皇都再讲。”
到了皇都?这意思是,要去?
魏光有瞬间的惊讶,但随后一想,这嬴嗣音同嬴景文好歹是二十多年的感情,肯定不至于被个其他人随随便便就能插.进来拆开的。
分开这么长时间,想再见见,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儿。
魏光一个手势,三千精兵立马列队整齐在嬴嗣音的马车之后。
嬴嗣音听而不闻,却是在心里暗自腹诽道,这嬴景文,六年的智商又退回去了,三千人就想拿他嬴嗣音?这不是闹着玩吗?
“我要骑马。”躲开嬴嗣音来牵自己的手,沈清寒随手指了一匹还没有人骑的马。
“骑马?”嬴嗣音略微吃惊,随后关切的问了一句道,“你能骑吗?”
这……
好尴尬啊……
沈清寒眉头一皱,恼羞成怒,看着就要发脾气了。
嬴嗣音瞧着只能无奈一笑,他投降道,“好好好,骑马骑马,本侯护着你骑。”
“我自己能骑。”
自顾自的翻身上马,却被嬴嗣音从身后拽住。
嬴嗣音的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拒绝,他道,“你必须和本侯呆在一起,坐马车,还是骑马,挑一个。”
骑马,骑马,骑马,顾则笑在心里暗自叫嚣道。
要知道他这几天骑马骑的腰都快断了,好不容易这沈清寒自己上赶着受罪,可千万不能再改主意啊。
“骑马。”沈清寒的声音传出。
耶!
顾则笑连忙上前道,“侯爷,骑我的马,我的马又快又精壮,乘着你们两个人绝对没问题。”
话毕,生怕有人来抢,就提前一溜烟儿的蹿进了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