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容听着消息回来的比商落云还早,人手一把水墨竹木折扇,他和司马卫侯一坐下喝酒便是两个人对着扇,就看着谁先受不了会喊声冷。
“嘉容哥哥,你就一点儿意见也没有?”见司马卫侯不为所动,顾则笑便是又蹦跶到了宁嘉容的身边,“当初嬴景文那事儿,咱们可是倾整个冀北之力的在反对,怎么现在轮到沈清寒,大家就连个屁也不放了?”
“为什么要反对?”宁嘉容温柔一笑道,“侯爷年纪这么大了,有个人在身边陪着,是好事。”
“好什么呀,你瞧他那痴汉的样子,跟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似得,昨天我去给他说事儿,那沈清寒还没醒,我不就是推门的时候有些响动吗?诶,你说,谁推门没动静,就那‘吱呀’一声儿也能吵着沈清寒那个事儿精,你们是没看见侯爷瞪我的那个眼神,‘嗖嗖嗖’能飞出来几把刀,我真是……”说到这里,那顾则笑便是委委屈屈的往凳子上一坐,跟是要哭了似得,“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以后这些报信的事儿我再也不去做了。”
看着顾则笑那孩子气的样儿,司马卫侯还故意刺激道,“现在知道抱怨,你早做什么去了?当初在临沂城,是哪个天天怂恿人家侯爷去接沈清寒回来的?现在倒好,人走了你也不乐意,人回来你也不乐意,你说说你想做什么?”
顾则笑撇嘴道,“谁怂恿侯爷了,我那是看侯爷喜欢的厉害,为了他好,这才鼓励他勇敢追求真爱的。”
司马卫侯道,“既然你也知道是真爱,现在又要喊我们管什么?人家侯爷喜欢,我们几个还能拦着他不让他喜欢吗?”
顾则笑跳起来喊道,“那你们这意思,侯爷以前跟人家嬴景文是假爱了?”
宁嘉容一合手里的扇子,笑吟吟的敲着桌子道,“正确的真爱和错误的真爱是不一样的,则笑你还太小,以后就明白了。”
“切。”顾则笑不屑道,“你以为我跟你们似得,整天除了谈情说爱啥也不会。”
宁嘉容道,“那你倒是说说,咱们不谈情说爱,倒是该做点儿什么。”
顾则笑豪气万千道,“那当然是努力练功习武,踏平江湖,带着咱们冀北侯府再创辉煌,重新走上新的巅峰,做这天下第一。”
“说得好。”宁嘉容和司马卫侯默契十足的开始鼓起了掌来。
鼓着鼓着两个人就开始莫名其妙的笑出了声儿来,一个抿着嘴,一个捂着肚子,本是憋着,最后却是忍不住爆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顾则笑这回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俩哥哥就是闲着没事儿所以在这儿逗着他玩儿呢。
本来是惊天雷抬着往下一杵,撸袖子就想干架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又想起这俩哥哥他一个也打不过。
顾则笑委屈啊。
凭什么沈清寒一来就得人人让着他,哄着他,而自己就永远是被这些没节操的哥哥们按在地上摩擦,沈清寒是个小宝贝,那他顾则笑就是个小受气包,谁闲着无聊都得来逗逗他,骂也骂不过是打也打不赢,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头咽。
眼看着小朋友眼珠子一红,瘪瘪嘴就快被欺负哭了的时候,宁嘉容这才用自己的手肘去撞了撞司马卫侯。
这意思当是差不多就得了。
司马卫侯笑的满脸通红,抬头的时候还擦了擦自己眼角飙出来的眼泪,他朝顾则笑招了招手,把人喊过来之后,这才动手去揉了揉那小孩儿的脑袋。
司马卫侯道,“有志气是对的,你也别太担心,这么多人在这儿呢,外头的人动不了咱们。”
“可是。”顾则笑这回是真哭了,他一揉眼睛,那眼泪就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这次的事情闹的这么大,侯爷这么撒手不管,他对得起以前为了扛起冀北而牺牲了的哥哥们吗?咱们冀北以前多少人啊,哥哥们一人给我一颗糖,我敞开了吃也得吃上一个多月才能吃干净,可是现在呢,现在冀北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商大人,清逸哥哥,巨渊哥哥他们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遇着了什么麻烦。”
宁嘉容瞧了瞧司马卫侯,表示哄小孩儿这事自己做不来。
揍小孩倒是可以,不过顾则笑现在这情况倒是也不适合挨一顿。
司马卫侯伸手替顾则笑擦眼泪,冀北侯府的和谐友爱,兄友弟恭总算是在这动作之上流露出了一丁丁点儿的真情实感。
顾则笑道,“侯爷打小就不受宠,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这其中的不容易只有我们冀北的人自己知道,他不容易,大家也不容易,侯爷身边的人就没一个家世好的,那时候别人家的皇子都是到处去拉拢有权有势的世家公子,江湖大派,就他跟个傻子似得到处去捡叫花子,咱们不全都是从垃圾场里出来的垃圾吗?爹不疼娘不爱,从出生开始便是没人要。”
顾则笑虽然记不得,但是小时候老管家总是会同他讲,侯爷那时候夜里喝醉了酒,本是趴在巷子里吐的,谁知道突然听见有小孩儿的哭声,就徒手翻遍了好几个臭烘烘的垃圾房,然后把可怜兮兮的顾则笑给抱回了家。
顾则笑一直知道,他知道他们家侯爷是个好人,如果真是十恶不赦,谁肯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顾则笑从小就黏嬴嗣音,那会儿就算是人家同嬴景文好了,他也夜夜哭喊着非得同嬴嗣音一起睡,许是看着年纪小,哭起来便是可怜巴巴的要命,所以嬴嗣音便也就许了。
后来跟着卷入抢皇位的时候,为了帮嬴景文清除前路,冀北死了多少人,每死一个嬴嗣音便得在衣冠冢前沉默一整天,顾则笑就牵着他的衣角站在那雨地里,感受他们家侯爷上扬的嘴角,一点,一点的慢慢下沉。
后来的嬴嗣音便是不会笑了,只紧抿着嘴唇,阴沉着脸,然后和嬴景文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
越说,便是哭的越厉害,顾则笑道,“这一回人家嬴景文重整旗鼓要来收拾我们冀北,那个家伙就是见不得我们好,他恨不得把冀北的人全都杀干净,侯爷这么不闻不问,谁知道他是顾着沈清寒,还是依旧舍不得同嬴景文下手。”
司马卫侯道,“侯爷这些年也一直很自责,他欠嬴景文的那条命,嘴上一直说还了还了,可是心里始终放不下,咱们外人要扯清楚一件事情,说着向来是容易的,可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还不清楚嬴景文那恩情,所以冀北的其他人都白死了吗?”
司马卫侯难得是耐着性子的解释道,“大家都没有白死,大家的牺牲,不正是奠定了冀北侯府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吗?你看看,咱们冀北这地方也不大,剩下的人也不多,可他们想收拾咱们,不仅要举整个江湖之力,还得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生怕哪一步踏错了,便是全毁了。”
顾则笑道,“我也不是说沈清寒不好,可是至少侯爷也该站出来主持大局吧,他天天腻在那温柔乡里,也不怕哪天被淹死了。”
宁嘉容道,“这我可得替侯爷喊喊冤,这些年虽然外人看着他是在冀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咱们在外头的动静,他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呢。”
司马卫侯道,“侯爷今年已经三十六了,自然和以前十七八,二十五六的时候不一样,人活到某个岁数,性子深沉内敛下来也是正常,经历了这么多事清,他站在老大的位置必定付出的是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多的东西,长风死的时候,你知道他动手甩嬴景文的那个巴掌,自己心里跟着多痛吗?”
顾则笑道,“既然知道痛,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司马卫侯道,“则笑,司马哥哥问你,你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沈清寒和莫南风拉扯不清的时候,侯爷那么生气的收拾莫南风时连带着沈清寒一块儿打伤了,可是第二次眼睁睁的看着沈清寒和莫南风抱在一处,却是连半个不满的字也不说吗?”
顾则笑摇头。
司马卫侯道,“那你又知道,为什么沈清寒刚刚从皇都城消失不见的时候,他那么着急,可是来了临沂城,却又迟疑着要不要带人回去,结果在药仙谷再看见沈清寒的时候,便是下定了决心又必须得把他带回来吗?”
顾则笑摇头。
司马卫侯又道,“爱情本身就是很纠结的一件事情,你想要,又不敢要,想爱,又害怕爱,想得到,又担心拿到手里会摔碎,你会考虑很多很多,最后做出的决定到底是什么没人会知道,也许一个想法在脑子里出现的先后顺序就会影响一段感情的走向,因为我们不是他,所以没办法体会他当下的心情。”
顾则笑,“……”
顾则笑愣了好久,而后才木木的点了个头道,“我,好像能听明白一点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收藏,评论,地雷和营养液。
作者菌会努力码字回馈的。
希望大家喜欢这篇文。
也希望大家喜欢嬴嗣音,沈清寒,莫南风,穆飞云,司马卫侯,顾则笑,嬴景文......
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大家各自有想法,各自有立场。
不存在正派反派这样的角色,他们也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的生活。
故事很长,作者菌会努力把每一个人物的情感和背景交代清楚。
再一次感谢小天使们的喜欢。
小剧场:
嬴嗣音os,“沈清寒,时光好短,爱你好难。”
☆、第85章
嬴嗣音为冀北做出的努力, 没有任何一个冀北人有资格去否认。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是付出最多的,也是活的最痛苦的一个。
当年拉了那么多和自己同样身世悲惨的伙伴们站起来, 又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倒下去, 明明是想把嬴景文放在心窝里护着, 可人家非得一刀刀捅的他见血。
那么多朋友看着他都觉得心疼,一个二个拼了命, 甚至宁愿牺牲自己也想让他清醒过来, 想让他看清楚,嬴景文那个人,不值得他这么付出。
嬴嗣音有时候自己都会想, 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儿, 倒不是说爱上了谁,而是为了爱, 用心去结交的那一帮朋友。
嬴嗣音知道只有那些人,才是真心的盼着他好。
嬴嗣音偶尔做噩梦都还会想起萧长风浑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一双带血的手指头都不敢往他脸上蹭,只是伸了伸手,便又悄悄放下, 那个人弯起嘴角道了句。
“侯爷,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他说, 侯爷,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可嬴嗣音几乎没再笑过了,从和嬴景文开始纠缠的时候,他就再没笑过了。
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的时候, 手旁边的沈清寒已经不见,嬴嗣音眼前模糊了好一阵儿,这才能勉强看清楚自己头顶红色的床幔。
屋外有谁在嚷嚷吵闹的动静,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捡了件外衫披着,嬴嗣音起身站到了房门口。
没着急推开房门,只是透过缝隙往外瞧了瞧,他看见了顾则笑,看见了沈清寒,看见那孩子拽着沈清寒的胳膊吼道。
“沈清寒,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欺负我们家侯爷半分,我就把你这脸给你抓个稀巴烂。”
好不容易清晰的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嬴嗣音伸手一摸,发现三十六岁高龄的自己竟然也能跟个小孩儿似得不争气的哭起来。
沈清寒再说了什么他倒是没听见了,只是人家从屋外回来的时候,瞧见他那大花猫般的哭脸愣了一会儿。
沈清寒毕竟小了自己十六岁,嬴嗣音这么让人看着也觉得很是丢脸,刚刚伸手想擦擦眼泪,沈清寒却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又欺负你了?”沈清寒这么问着,然后伸手来帮他擦眼睛。
沈清寒的手指头是冰凉的,不擦倒还好,一擦,嬴嗣音那眼泪却跟止不住似得‘噗噗’直往外冒,眼泪顺着沈清寒的手指往下流的厉害。
“我这手指头是抹洋葱了?”嘲讽了这么一句后,沈清寒松开自己的手,还特地把手指尖凑到自己的鼻子处用力嗅了嗅,倒像是真在闻有没有洋葱味儿。
嬴嗣音伸手一把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脑袋一埋进对方的颈窝,便是没忍住跟个孩子似得抽搭起来。
沈清寒疑惑的偏了偏头,然后伸手回抱住嬴嗣音的背脊,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小心拍打。
“怎么了?”想着嬴嗣音或许是听见了顾则笑方才在门外同自己说的话,沈清寒便是哭笑不得道,“不至于吧,我平日里是怎么欺负的你,你能委屈成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冀北过去的事儿沈清寒是一概不知,就算听说过什么,那也是被江湖妖魔化过后的谣言,再说嬴嗣音这厮在他心里也一贯是个,不是什么好人的大魔头,虽然对自己还不错吧,可……
可魔头就是魔头,突然哭起来又算是个什么事儿?
嬴嗣音喃喃道,“我错了。”
沈清寒依旧疑惑,不明白嬴嗣音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儿是怎么来的,所以便顺着话问了一句,“你错哪儿了?”
“不,不知道。”
这话可算是把沈清寒给逗笑起来,干什么?莫名其妙的道歉认错,你问他做错了什么他还不知道?就嬴嗣音这整天神神叨叨的反应,怪不得这冀北上上下下都当他沈清寒在欺负他嬴嗣音呢。
“不许哭了。”沈清寒低声道了一句,“再哭我可揍你了。”
“你打不过我。”
沈清寒,“……”
“不过你打我我就不还手,你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