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宴阳和青州军是不惧深林作战的,要脱身应该也不困难。
可他心里就是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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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怪
卫思宁知道拦不住他,战场无小事,他也不敢这么不懂事硬要喻旻陪他一天,只能说:“吃点东西等天大亮了再走,不急这一会。”
“嗯。”喻旻心神不定地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他过于敏感,他总觉得喻旻好几次抬手有意无意地摸了摸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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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锋整个人俯在粗壮的枝干上,手里拎着一只明显改造过的精致轻弩,箭槽半开着,膛口还逡巡着一丝热气。
他吞了吞口水,不敢看那边,抖着声音问周一辛:“倒了吗?”
周一辛以同样的姿势挂在另一根树杈上,愣了愣才说:“没动静...应该死了吧,他脑袋那么大肯定射中了。”但是那边迟迟没有响动,这眨眼的功夫手心汗都憋出来了,忍不住开始叨逼叨埋怨常锋:“这才百步不到的距离,这要是都能失手你还有啥脸做弓弩营老大!”
常锋心跳如擂鼓,叫屈道:“天这么暗!”
他俩在这纠结上火了半天,迟迟不敢把箭射出去,就是因为天色昏暗视线受阻,林悦又被挟持住,必须一击得手。这种情况要么射喉咙要么射脑袋,但赫岸整个脖子都被林悦挡得死死的,就露了半个脑袋。
这个距离要命中也不难,偏偏林悦又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动的活物。稍有偏差就会两人一起串羊肉串。
周一辛哼了一声,没心思再吵嘴,嘀咕了一句:“林将军要是出什么事就等着大帅回来剥咱俩皮吧。”
常锋自我安慰说:“林将军不耐痛,刮了点油皮都要叫,这不是没听见叫么。”
周一辛嘴角抽了抽,缓缓转头看着常锋:“你那箭淬的什么毒?”
“......!”常锋这才想起了什么,骇得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去,“出事了老周!上面涂的十倍草蝮蛇毒液,沾上一点五官五感都不听使唤。”
周一辛:“......”
常锋吓坏了,“你、你别着急,只要林将军没有缺心眼去摸箭头...嗯?你快听听这是啥声。”
周一辛炸起一身毛,“马蹄声啊啥声!你五感也退化了吗这会才听到!柔然人这都快过来了,你倒好,先把主将射趴了,解药带了没,赶紧.....”
“不是不是,”常锋换了根树杈趴,屏息听了一瞬,回头指着另一边说:“怎么像是在打架啊。”
果然,似有拳头砸肉的闷声顺着林风飘过来,一下一下地响。
怎么现在打仗流行肉搏了吗?
两人正纳闷,忽听一声穿云裂石的怒骂传来:“你他妈失心疯了李宴阳!你是什么玩意儿!老子再怎么窝囊废物都用不着你来换老子命!”
这声音还挺熟。
常锋和周一辛异口同声地:“我天——”
两人屁滚尿流地从树上滚下来,急奔过去拉架。
走近一看,那枚乌黑短箭在赫岸脑门钉得端端正正,箭身深入颅骨,只露了一点箭尾。他庞大的身躯此刻背靠着大树坐得端正异常一动不动,晃眼一看像是逼真的泥塑人像。
两人此刻没心思去管赫岸的死活——他们的林将军此刻正揪着友军将领的领子,把人怼在树干上,另一只手拳头砸得虎虎生威。李宴阳身上穿的是重甲,这么赤手空拳地打不一定谁更痛。
周一辛忙扑上去抱住林悦的腰,喊道:“将军冷静!快别打了。”
常锋赶紧去拉另一个。
林悦现在正在气头上,无差别攻击力道不轻的一肘子撞在拉架的周一辛胸口,“放开!”
周一辛一口气硬是给锤回了胸腔,别提多难受了。
间隙间忍不住去看李宴阳,心道:可苦了李哥了。
李宴阳面上看不出情绪,他脸上挨了不少打,先拿舌头顶了顶腮帮,不出意外尝到了血腥味,又半握着拳头往右脸揉了揉。
常锋离得近,看到了他面上青红交加的一大块,人都吓结巴了:“李哥,这....”
“没事。”李宴阳说:“柔然骑兵快来了,赶紧撤。”
说完自己先头也不回走了,看也没看林悦一眼。
林悦哪受得了他这样,若不是周一辛死命拉着,他真能追上去再殴打个八百回合。
周一辛赶紧说:“将军,咱们得赶紧同大军会和,柔然人快追上来了。”说完又小声道:“一会让路过的青州军瞧见您在这殴....同李哥争执就不好了,传出去准会说赤羽军不懂事,人家友军千里迢迢过来帮咱们完了还受欺负...”
林悦眼角赤红,千种情绪郁结在窄窄的一双眼眶里,终于聚成一汪水雾,眨眼就落了下来。周一辛在叨叨什么他听不见,只定定地看着李宴阳离开的方向。
这两滴泪像是落入深潭的巨石,震得在场的另外两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周一辛哪见过这架势,被揍的没哭,拍拍屁股硬气地走了,揍人的在这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最重要的是林悦这样子实在是太罕见了,罕见得周一辛忍不住往自己脸上掐了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什么荒诞离奇的梦。
林悦抬手狠狠拭了拭脸,仿佛肉不是自己的。
接着转头看周一辛。
周一辛瞬间会意,立刻举起手发誓:“我什么也没看见。”接着忙朝常锋使眼色,“对吧老常!”
常锋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走。”林悦满意了,难得惜字如金地说。
两人大气不敢喘跟在后头。
周一辛在肚子里把这事儿琢磨了一番,他这脑袋瓜自然想不出两人为啥事大打出手,当然也不敢问。
他本着为大局着想的心思,深明大义地组织了一番措辞,小心翼翼地凑到林悦跟前委婉地说:“李哥是个好人,对咱们也向来.....呃,”他顶着林悦不善的眼神,勇气可嘉地继续说:“向来也还不错,是吧老常。”
常锋忙不迭点头附和。
“李哥要是做了什么事让您生气,您就看在青州军为咱们冲锋陷阵的面子上别同他多计较了吧。”
这话不知道又踩了林悦哪根尾巴,方才转好的脸色瞬间又沉下去了,“赤羽军是不会打仗还是怎么的?谁求着他来?打完这仗最好赶紧滚回青州去。大衍戍边的精锐军咱们皇城里来的歪瓜裂枣用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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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悦的怒点在于,他觉得李宴阳跟最初的武川军一样,本质上也看不起他们赤羽军。这对他来说打击还是挺大的,有的人受得了苦受得了痛,却受不得不公。
如果这点不公是李宴阳给他的,那伤害加倍。
脾气
太阳颤颤巍巍从遥远的天际尽头跳出来,如一块巨大的轻薄金纱,从天幕一直洒向旷远的戈壁。苍茫原野上藏着不少深林绿洲,曦光所至之处,层林尽染。
小佛山延绵数百里,北边是范围辽阔的原始森林。里头地势恶劣,三步遇天坑五步遇沼泽,断崖落石数不胜数。东原上最有经验的猎人也不敢轻易涉足。
初夏的太阳势头很猛,蒸腾得整个林间雾气弥漫。马蹄踏上堆叠的腐叶,像打翻了装着难闻气味的罐子。空气像是凝固的一样,浓稠地让人头脑发昏。
李宴阳驾马在林中飞奔而过,身后跟着队列肃然的青州大军。他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握着缰绳,脸上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倒是脸颊上明显是拳头砸出来的乌青格外引人注目。
副将郭青落后他半步,眼光有意无意往李宴阳脸上落,这样暧昧的地方落下这样不明的伤,副将觉得有些闹心。
前去探路的斥候很快回来了,敌军的分布路线图递到李宴阳手里。他将图纸抖开正要看,身下的战马突然尖声厮叫,紧接着像是脚上踏了炭火似的高高扬起前蹄原地蹦了好几圈,强制停了下来。
李宴阳冷不丁被吓得不轻,惊魂未定之时下意识朝队伍后面望,大军被迫停下来,一片人仰马翻的呵斥声。
林悦不知在想什么,混乱中也朝前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李宴阳回头。
两人的目光越过千军万马,在虚空中交汇。林悦想也没想就要朝他挥手,胳臂抬到半路才想起他俩才吵了架。
于是又讪讪地放下。
他吩咐周一辛:“你去前面看看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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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惊的战马马蹄攒动,始终不往前迈步。李宴阳探出长枪,轻轻撇开地上的腐叶。
人群中有人惊呼:“这是什么...!”
李宴阳心下一沉,沉声道:“退后!”
只见一条约莫三尺深的壕沟横贯在前,不少树叶落在沟底,周围大树遮挡,视线昏暗,看不清底下是什么情景。这壕沟不知道有多长,青州军把面前的遮掩物七手八脚地清了,发现这不全是人工挖出的沟渠,间隔了一段又像是天然形成的小河道。隐约还能听到类似溪流水声的响动。
周一辛勒停了马,看了一眼犹疑地说:“这是地下暗河水漫上来了?”
“将军。”副将郭青说:“这气味不太对。”
闻言周一辛猛吸了一口,皱着眉说:“这林子里湿漉漉的,死了的野兽都烂在里头,味道自然不好闻。”
“不是。”李宴阳盯着壕沟里来历不明的“水流”,说:“是葛藤油的气味。”
葛藤是长在干旱沙地里的植物,根茎极其粗壮且富含油脂,是东原最常见的燃油。这种燃料无色少味,生成的火焰呈月白色,温度奇高,且难以用水扑灭,很难作为民户家用灯油,一般在打铁铺子或者矿山上才有大量葛藤油。
这沟里的葛藤油味道扑鼻,战马都能觉察出来,浓度不算低。
郭青说:“有可能是附近猎户用来驱赶猎物的。”
“先退。”李宴阳当机立断道,“朝逆风方向走。”
暂且不管是不是柔然人的手段,只要这林子里有葛藤油这东西存在就不得不多份心眼。
火焰的异常高温都还好说,这里的树木生的密集,常年湿气不散,烧不成多大的火。坏就坏在葛藤油燃烧生成的烟雾上,这烟含有毒素,于人无毒,对牲畜走兽却是麻痹肌体的剧毒。
一旦战马吸入,后果不堪设想。
林悦听了周一辛的汇报,不禁也忧心起这事来。他们这一行全是重甲骑兵,若是没了马,相当于盲眼作战。
然而逆风跑了不到十里,如出一辙的深沟又出现了。
第一次还能侥幸解释是猎户所为他们巧合遇见,第二次就坐实了这是柔然人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份意外之礼。
林悦赶紧驾马跑至最前,看了一眼道:“还好这处的不算宽,马可以跨过去。”
李宴阳习惯性抬手捏鼻梁,刚碰到就猛地嘶了一声——这里挨了林悦不少打。
林悦张了张嘴,“还痛吗”三个字在舌尖打了转又咽了下去,视若无睹继续道:“再往前五十里就出小佛山,杨云会在外面接应。”
李宴阳摇了摇头。
林悦第一反应不是问为什么不行,而是冷冷嘲道:“我刚刚可没揍坏你的嘴巴。”
他俩一个母胎带出的话痨病,人生一大爱好就是逮谁跟谁聊;一个能言善辩舌灿莲花,人生乐趣就是拆另一个的台,两人凑一堆就是滚油遇生水,噼里啪啦。
自他俩从赫岸手里跑出来,李宴阳都没同他说过一个字。
林悦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被谁泼了一碗葛藤油,火止不住往外蹿,烧得五脏六腑又酸又疼。
林悦脾气上来了,也不再多说,勒马转身就要走。
“阿悦。”李宴阳急忙拉了一把红枣的缰绳。
林悦偏头看了他一眼,一把拽回缰绳,气哼哼嚷嚷道:“要么叫林悦要么叫林将军,别叫得像是跟你有多亲似的,”
从他俩各自随父分驻两疆,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记忆力林悦同他这样闹脾气还是十岁以前。面前的少年模样变了不少,发脾气时姿态和语气倒是一如往常。
李宴阳哭笑不得,无奈道:“当着这么多人呢,你好歹给我点面子。”
郭青撞鬼似的脸直抽抽,全军都知道你挨揍了,还面子呢,里子都快没了。
今晚青州军的饭后闲话标题都想好了:都尉大人惨遭童年玩伴按地爆锤,无冤无仇为哪般?
当然前提是晚饭前能平安走出去。
“这方向是顺风的,咱们能想到往这边跑,伽来吙自然也想得到。”李宴阳空着手说话像是极其不自在似的,想伸手去抽折扇,却摸了个空,四下找了一圈,嘀咕道:“怪了,哪去了。”
林悦对他这种火烧到眉毛了还要装风雅公子哥的行径十年如一日的鄙视,狠狠翻了一个白眼,提醒说:“掉赫岸尸体旁边了。”
李宴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悦: “我没捡。”
李宴阳:“......”
“你个败家玩意儿,”李宴阳痛心疾首,“那可是欧阳故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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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点海星?
大火
李宴阳丢了折扇心痛不已,说话都半死不活了:“总之伽来吙不会犯这种错误,咱们跨过去也不可能安全逃脱,前面肯定还有数不清的深沟和葛藤油。”
现在已经不是有没有葛藤油的问题,不管前面有什么都必须往前走。林悦驱着红枣率先跨过去,李宴阳紧随其后。
草木渐渐不那么稠密了,一丝阳气偶尔能透过顶上的空隙投到地上。林悦抬头看了看天,望见一片厚重的云层,又要下雨的样子。
暗自琢磨道:“如果柔然人真打算放火烧山的话,下场雨也挺好。”
李宴阳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说:“这雨最好不要下。”
林悦愣了愣,恍然悟了,为什么他们跑这么久还没有遇见一个柔然兵?这情景就像昨晚刻意引他跟李宴阳汇合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