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开秋千上的落雪,梁延拉着他坐在秋千上。他满是怀念地抚了抚坚硬的木架,侧首垂眼望着沈惊鹤轻笑,“这可算是……我小时候的秘密天地?以前每次和父亲闹了脾气,我总是自己躲到这处地方来,等到他们寻不着我焦急地叫起来,我才偷偷摸摸从小径中钻出去。这下父亲再想拿家法伺候,母亲也会死死拦住他了。”
沈惊鹤没想到眼前总是沉稳如山的小将军,竟也会有这般调皮无赖的时候,当下忍不住浅笑了出声。
“可别以为我只会在这儿躲着父亲。”梁延看着沈惊鹤一脸笑意,不服地挑了挑眉,“看到那边的兵器架了么?我得了空闲,也时常在这边琢磨着一招一式,这一练便常常是大半天。”
沈惊鹤四下打量着这方小小的天地,恍惚间竟好像看到了还是稚童的梁延一板一眼在此处习武的身姿,又仿佛瞧见了他躲在枝叶间,悄悄瞅着家里人是否寻到这处时的惴惴不安。
“那边的几个箱子里头装的又是什么呢?”他好奇地发问。
梁延闻声,又牵着他将他带到铜箱前蹲下。他摆弄了两下,铜箱的箱盖便应声而开。
并没有溅起许多烟尘,想来这铜箱的主人也应该经常来打理收拾一番。
沈惊鹤凑过头往里头一看,却是情不自禁一愣。
——他本以为里头是什么奇异珍玩,然而放眼所及的,都是一些半旧的玩具与杂物,普普通通的,丝毫看不出特殊之处。
梁延小心捉起一只草蚱蜢,捧到手心递到沈惊鹤跟前,抬眼笑着看他,“这是我跟小厮学会编的第一只蚱蜢。你别看它半边编得歪歪扭扭,在当时我可是宝贝坏了,旁人连碰一碰我都不肯呢。”
沈惊鹤也伸出指尖轻轻触了触蚱蜢有些歪的头,粗糙的草叶划过指腹,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知如何描述的感觉。
“是不是很可爱?”梁延看着沈惊鹤和草蚱蜢慎而又慎的初次接触,好笑地开口。
“嗯。”沈惊鹤轻轻答了一声。
“还有很多这种老物件呢。”梁延继续在铜箱中翻找着,一件又一件地为沈惊鹤讲解着,“这是我最早刻出的一方印章,当时还不小心在指头上划了个口子,险些没把娘心疼坏。这是那年新春我最喜欢的剪纸,这是左边第二个巷口家的泥人,还有这个,这个是我第一次正经写出的文章……”
沈惊鹤怔怔地望着他,眼睫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汪柔柔漾着的温水中漂浮,被泡得涨涨酸酸的,有些发涩。
他知道梁延在做什么——他在用一种极为笨拙而真挚的方式,将自己过往的岁月一点点铺陈展开,摊平了,晒暖了,小心地捧到自己跟前。
之前他们毫无交集的那段年岁,之前自己不曾参与的那段生命,如今由他一双温柔笑眼望来,亲手将自己迎进其间,毫无保留地分享着他稚气未脱的过去。
“梁延。”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慌张交织着欣喜将他的心堵得发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想叫一声他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想这么做,那便也顺理成章地开口了。
梁延被他唤得一愣,转过头来看了他片刻,这才蓦然醒悟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自顾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你也该烦了吧?”
他伸手想要将箱子合上,沈惊鹤却是一把按住他的手,固执地摇摇头,“没有,我很喜欢听。”
“再多跟我讲讲吧。”沈惊鹤望向他微讶的面容,眼中澄澈如平湖月色,倒映的皆是他的影子。
梁延瞧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没事,等日后有机会,我再一桩桩慢慢讲给你听。”
他站起身来,也伸手扶着沈惊鹤站稳。将东西恢复原状后,他们重新沿着来时的小径往外走去。临到花园时,梁延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侧了半边头对沈惊鹤低声开口。
“小鹤儿,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他的眸子像落了星光一般熠熠发亮,“毕竟你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个想要带进去的人。”
那股子奇异莫名的感觉又在胸膛中肆无忌惮地闯荡,沈惊鹤捂了捂心口,拼命想要将它压回去,却有些惊惶地发觉它根本就不听从自己的指挥。
“……好。”他尝试了半天,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梁延却是自顾走近,自然而然地重新牵起他的手。
“走吧,我带你去我的卧房看看。”
前方的石子路因薄薄一层落雪而变得有些湿滑,梁延牵着他,小心地避开了难行的地方。
见沈惊鹤还是略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子,他站定回身,扬了扬他们紧紧相连的手,轻勾的唇角竟是温暖的弧度。
“你莫怕,小鹤儿。雪停之前,我都不会松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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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后也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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