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决珩

作者:决珩  录入:03-11

  沈惊鹤抿了抿唇,因他的不识趣微微显出些羞恼,纠结半天,还是转开了脑袋,眼神在满架的古籍卷帙上漫无目的地游移。
  “公务不繁忙的时候,兴许……会抽空想一想吧。”
  他面上仍强撑着一派镇定,殊不知自己目光中微微的闪躲与难为情,早已尽数落于一旁那个始终专注凝视着他的人眼中。
  梁延一手抚上他的侧颜,用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道让他转回头望向自己,双目一错不错地定定望去,开口的声音有一丝低哑,“两日后你启程之时,我去送送你。”
  “好。”沈惊鹤也安顺地将半边脸靠在他掌心中,歪了头瞧着他,“你要送我到哪?城门,还是城外的长亭?”
  “你看这样如何。”梁延挑起眉,墨黑的眼中多了两分笑意,“——我一路送你到江南?”
  沈惊鹤讶异地睁大了眼,整个人都猛然坐正了身子。他不可置信地出言,然而开口的声音竟是无端有些结结巴巴,“你,你怎么……”
  “皇上知道的。”梁延含笑望着他,将他因惊讶而瞪圆了眸子的神情暗自勾画下来,小心珍藏在心底,“他当然也知道前去江南一路上的危险,我想,他也不打算现在就让自己的六皇子有去无回。”
  沈惊鹤这才缓过了神来,派遣武官跟在钦差大臣身边并非什么罕见之事,倒是他一时激动,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一茬。
  ——不对,那他刚才?
  沈惊鹤的双眸不善地眯了起来,他微抬起下颌,凑近了梁延,威胁地开口,“那你还问我,问我什么……会不会想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却反倒先气虚了三分,耳廓也隐隐有些微红。
  梁延垂了眼看他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头朗笑了出声。他长手一伸就揽过沈惊鹤的肩,将自己的脑袋放松地搁在他肩窝上,懒懒开口。
  “会不会想念,跟在不在身边,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么?”他侧首轻轻嗅着沈惊鹤发间的气息,“不论你是在我身边,抑或是我们相隔两地,我这一颗心,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的。”
  梁延的重量几乎毫无保留地压在自己身上,沈惊鹤只得僵硬地坐直了身子,以防他真将自己压垮下去。听得梁延在自己耳边喃喃低语的这一番话,他的眼神不稳地晃了晃,默然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在梁延背上覆上一只手,垂了眼看他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
  “左右你怎么说都能找出理来……”
  明明是抱怨的话语,被他那比起往常无端柔了几分的语调说来,竟莫名多了一分缱绻的意味。
  梁延将他搂得更紧了些,闭了眼笑叹,“天色已晚,夜雨霏霏,六殿下何不发发善心,让我这迷路的客人留宿一宿吧?”
  “我这府里可不比某位将军的府中,竟是连客房都收拾不出来一间。”沈惊鹤顺着他的话,想起四年前在将军府中与梁延的那番交谈,也是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我倒希望……”后边的半截话被梁延模模糊糊吞进了喉咙里,沈惊鹤略带疑惑地低头看去,他也只是深深望一眼他,勾起唇笑笑。
  也瞧不出什么究竟来,挪开目光,沈惊鹤这就打算起身令成墨另外收拾出一间客房,却被梁延用不大不小的力度重新按下。
  “再陪我坐会儿吧。”梁延仍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望向他的眼神亮亮的,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惊鹤方一触到他直直望过来的眼神,便知自己再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语。他难得稍稍有些郁闷,惩罚性地抬了抬一边肩膀,却只换来梁延拥得更紧的力道,还有耳畔愉悦莫名的一阵低笑声。
  ……
  堂前的花树被连日不断的雨水摧折得有些凋零,檐灯在长廊两侧随风轻摆,回廊内石桌的棋盘之上,便也依着灯火的摆动而跳动着昏黄光晕。
  “啪嗒”一声,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之上,将右上角大片白棋的生路彻底封死。
  “三殿下这一步棋走得妙哉。”徐太师一手转着一串新置的檀木佛珠,慈眉善目地望着桌上棋局,“今日我原以为你会保下李成志?毕竟他可是近来最受你宠幸的侧妃之父,想来那位美人儿也没少在你面前梨花带雨地哭诉。”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还不足以让我开口保下这个拎不清大局的蠢货。”沈卓旻微微侧首,目光悠远地望向廊外细雨,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我让他将灾情和流民数量往少里报几分,可没有让他尽数压下去不报——真当自己如今便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了么?”
  “你呀,还是这样一副凉薄狠辣的心性。”徐太师随意拈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左上角,抬起眼慈爱地笑笑,“不过这样好。你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沈卓旻轻轻一瞥棋局,面上神情莫测,“外祖,京城前去江南,其路如何?”
  “自是山长水阔,天高路远。”徐太师神色自若,手指轻抚着佛珠,也不急着催促他走下一步。
  清脆的落子声传来,黑子重重叩在错综复杂的棋局间,本就诡谲的棋局在此刻望来,更是显露出重重迷雾。
  “既如此。”沈卓旻终于是露了今日的第一抹笑意,白净的面皮显出一派谦谦君子的温和模样,“流民暴丨乱也好,山匪横行也罢,无论哪种,便有劳外祖处理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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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两日后。
  沈惊鹤早已在临行前就打点好了一切。他没有带上成墨, 而是将他留于府邸内,照看管理着府中的侍从僮仆。收拾好包裹, 又带上了不易受潮的干粮,他一早就轻装来到了城门外。
  短暂的拜别过后,前往江南的车队终于启程,沈惊鹤一个人坐在牢固宽敞的马车内, 掀起帘子看着城门逐渐在视线内远去变小,直到消失为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梁延骑着骏马寸步不离地守在马车左侧,再加上随行的护卫侍从,车队共有约莫二十多人。
  车队驶出京郊之时,沈惊鹤忽然叩了叩车壁示意车夫停下。车子停稳后, 不顾车夫不明所以的面容, 他一矮身便从车辕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梁延看到他从车上下来,立即轻拽缰绳令骏马小步踏到他身旁,微微俯下身询问, “怎么了?”
  沈惊鹤摆摆手, 没有回答他,却是对车队众人嘱咐道,“诸位且按照原先定下的行程走, 你们也有陛下的手谕,一路上若是遇到驿站府衙, 有需要帮助之处亦只管找他们求助, 不必多虑。”
  车夫有些惊讶, “六殿下的意思是……”
  梁延低下头看他, 若有所思地挑起了一边眉。沈惊鹤眨了眨眼,冲他笑笑,扬声道:“——恐怕我要向梁将军的护卫借匹快马了。”
  脱离了载着重物的车队,两人轻骑的速度快上了不少,不消一个时辰便已彻底驶出了京畿的范围。
  这两日的天气时好时坏。随着一声隐隐轻雷,方才还是晴朗的天此时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黄土路面。
  远远的,官道旁侧似乎可看见一座小小的茶棚。沈惊鹤同梁延对视了一眼,便一齐快马加鞭赶过去。将骏马系在木柱上后,两人一同坐进了茶棚内避雨,顺带着也歇口气。
  “两碗清茶,多谢。”
  沈惊鹤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茶摊的大娘收了钱,热情洋溢地端了两大碗茶水来,“好嘞!您尽管坐着歇息,等什么时候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沈惊鹤冲她一点头道谢,转过眼来,就看见梁延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开口解释着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方才那么做的原因?”沈惊鹤抿了一口碗中茶,茶水的口感有些发涩,他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我大概能猜到一点。”
  沈惊鹤顿时来了兴趣,“哦?那你说说看?”
  梁延看他一脸气定神闲地端坐着瞅自己,仿佛对考较自己这一举动十分乐此不彼,心中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乐。他突然有些心痒痒地想再说些什么浑话——诸如“你非想着要与我二人同游”之类的,然后再好整以暇看沈惊鹤如何恼个面红耳赤。
  他轻咳一声,压下了脑海内的浮想联翩,脸色一整,重新归于正经,“江南当地势力错综复杂,我们若光明正大前去,恐怕还未来得及调查出什么,他们就早已让一切不该令我们知道的都尽数消失了。而我们眼下轻骑快马,先隐下身份前去,兴许还能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沈惊鹤对方才梁延脑中闪过的一切一无所知,他听得梁延的回答,一脸“孺子可教”地点点头,嘉许地弯了弯眉眼。
  敛去笑意后,他的眼神却也染上了一丝凝重。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之所以这么急着就要单独行动,还有另一重缘由……”
  对上梁延探询的目光,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盏,“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对危险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临启程前,我的心里总是隐隐有股不安。虽然可能是我多虑,亦并不一定真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那一丝可能性。”
  “当然,还有你的。”他瞥了一眼梁延,开口补充道。
  梁延本来因为他的一番话已是严肃下脸色,待听闻沈惊鹤所说的最后几个字时,他却是忽然怔了怔,方才还有些冷冽的眼神随着微动的心意,如此轻易地就放柔了几分。他一手握住沈惊鹤放于桌面上的手,深深凝视着他,以一种起誓般的笃定口吻沉声开口,“有我在,我便不会让你置身于一丝一毫的危险中。”
  沈惊鹤回握住他,指腹在他的腕间轻叩了两下,亦同样攥紧了他的手。无言的默契与信任随着脉搏的跳动传递在相触的皮肤之间,溶于奔腾的血液,一路向上蔓延回心脏。
  ……
  从京城到江南的这十余日行程中,他们刻意将身上所有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都谨慎收好,身披蓑衣,头顶斗笠,看起来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旅人。遇上阴雨天气,他们也不再因之驻步,一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直将本来预计的日程生生缩短了一半。
  江城是苏郡最繁华的城市,离江河较远,地势最高,城内又有暗渠得以分流雨水,故而所受洪灾的影响并没有多大。
  向城门的守卫交了过城费,沈惊鹤压低了斗笠,就与梁延并肩踏入了这座被时人赞为“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参差十万人家”的江南名都。苏郡知府的府衙同样设在江城,遥遥便可见双阙连甍、高耸入云的气派官邸,衙役威风凛凛地负手站在府门前,锐利的眼神来回扫视着过往百姓。
  沈惊鹤同梁延对视了一眼,心下都对这座城市感到了一丝难言的古怪。
  江城实在是太繁华了——或者说,繁华得实在太不像方经历过一场水患的城市了。
  四通八达的青石大道上,玉辇纵横,青牛白马,七香宝车碌碌而过,络绎不绝的来往行人皆是一派得体整洁的模样。市井两旁的街坊店铺依旧如常热热闹闹地开着,若不是街上还积了一层未来得及排干净的薄薄雨水,几乎让人想象不到这里正是水患肆虐的苏郡的都城。
  然而硬要解释起来,却可以用江城本身所受影响便不大来搪塞过去。只是……
  沈惊鹤放眼望去,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觉并没有随着在街巷中深入的脚步而减少,反而愈来愈浓郁,几乎要让人下一秒就高声呼一句不对劲。
  他顿住脚步,环视一圈周围看起来一派祥和的市井场面,蹙起了眉头。
  到底是哪里有古怪呢?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街道两旁忙着做生意的摊贩,扫过倚门相互聊着天的大娘,扫过拿着风车跌跌撞撞跑在大街上的稚童,忽然一凝。
  “梁延。”沈惊鹤猛地转过头瞧住他,目光炯炯,“你有没有发现……江城的街巷里竟然连一个流民都没有?”
  他终于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正是流民!
  一座所受影响不大的都城,本身又富庶至极,按道理是应接济周边州县流离失所的百姓的。然而一路走来,别说是背井离乡拖家带口的疲惫流民,便是连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都少见。放在一座周边都被决堤的江河淹没大半的都城中,又是何等的古怪?
  梁延瞳孔一缩,目光顿时凝重了下来,“的确,江城旁几个州县附近水网稠密,想来应该损失惨重。按道理,流民最先选择投奔的地方,应该正是相邻不远又储粮丰富的江城才对,城内如今为何反倒是这样一般景象?”
  沈惊鹤沉吟片刻,“我们在这儿想破了脑袋也没有用,不如这样,我们分头去向左右街坊打听一二,一盏茶后在街口的那家馄饨摊前会合。”
  “好。”梁延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回过头来深深看他一眼,“你自己多加小心。”
  和梁延分开后,沈惊鹤选择了靠右的那条道,装作一个经行的旅人向邻里打探着江城的消息。无论是街上百姓还是一旁摊贩,皆是热情地向他介绍着江南风物,提及江城的知府陈仲全时,亦是赞不绝口,直夸他是难得的父母官。
  沈惊鹤与他们攀谈两句,又状似无意地提及了江南水患以及周边流民,然而方才还殷勤万分的百姓们要么轻描淡写转开了话题,要么直接推三阻四只道不清楚。如此碰壁了几回,沈惊鹤心中的疑窦愈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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