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谢墨终于肯抬眼看他,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那个人说,他给我姑姑下了毒药,要我用天书交换解药。”
“你答应了?”
谢墨摇头,“他说给我三日时间。他还说不出三日姑姑就会毒发身亡。”
“那你知道姑姑她中的是何毒?”如果知道了是什么毒,他们若能找到解药,那还算有一丝希望。
“他说是自制的毒药,解药只有他有。”
“我看过你姑姑,脉象脸色都正常,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许风华仔细想了想回道。
“那她为何还未醒过来?”谢墨疑道。若是没有中毒只是普通昏迷又怎么会这么久还醒不过来,可要说中毒了,许风华也博览医书,晓得医理,没道理看不出谢盈香中了毒。
两人一路并肩回了茅屋,许风华带着谢墨去看了谢盈香。谢墨把了脉,脉象平稳并无异常,谢盈香面色红润,实在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茅屋后有几颗树,夏可遮阴消暑,冬可防风阻寒。东曦既驾,片片树叶被冠上金辉,跟金叶子似的,闪闪发光。
“饭做好了。”许风清和冥七两人端着一碗又一碗的食物进了屋。
香气倒是一点也没闻到,扑面而来的只有一股子焦糊了的味儿。
许风华帮着他们将东西端上桌,只是碗里的东西不忍直视,许风华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吃饭了。他嫌弃地指了指碗中黑成一团的东西,“这是何物?”
许风清指着冥七,“是他教我做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冥七指着自己,“你当时可是嚷嚷着让我教你?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啊!我告诉你,这是皮蛋瘦肉粥,皮蛋没有,我就用了鸡蛋,瘦肉也没有,这里离集市又远,去买瘦肉既费钱又费力,我就发挥了我的聪明才智,改用了鱼肉,然后再添了米,大火一熬,没想到……没想到就糊了!啧啧……”冥七捋着自己的胡子,惋惜道,“这要是没糊可就好吃了!”
“师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饭啊?”谢墨净了手坐在桌前,看着一桌黑糊糊的东西。“不过,看这样子,还真像是你做的。”
“谢公子,二哥,他也做得不容易,咱们就将就着吃吧!”
听到这话,冥七就不乐意了,可没人听他解释,满腔的怨气只能憋进肚子里。
许风清入了座,用筷子在碗里扒拉了几下,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常年在外,吃饭什么的也不像宫里那么讲究,做起事来也都随性得多,也不必在意什么礼节,怎么舒服怎么来。
而许风华平日在王府里也是我行我素,从不理会这些,也只是吃了几口,就将碗搁在一旁,又喝起茶来。
可谢墨偏偏觉得剩饭是件不礼貌的事,坚持要喝完碗中黑糊糊的粥。
烧糊的粥入口只有苦味,许风华不忍看谢墨一面皱眉一面咬牙喝粥,二话不说便就着谢墨的碗帮他喝完。
一顿晚膳就算解决了。
用完晚膳,四人各自忙完了手头的事就去睡了。
因为只有一间屋子能住人,故而四人都是轮流睡床。前一日他们两人睡床,许风清和冥七打地铺,今晚便是该轮到冥七和许风清睡床了。
现如今只是委屈了谢盈香,他们四个男人,总不好与一个女人独处一室。念及此,谢墨和许风华商量着便将谢盈香暂且搁到了前殿。反正这段日子又不会有人来,也不怕有人发现。
月亮很亮,透过小窗撒进银辉,落在青石板上亮盈盈的。
昨日晚上,冥七记得许风清和他睡到了半夜,到了后半夜许风清就摸着黑去了床上和许风华他们一起睡。他心里还道这孩子不懂事不懂得给他们二人留空间,净会瞎搅好事,可今晚他却巴不得许风清能去找许风华。
如此,整张床便是他的了,虽然只是一晚,但总比睡在硬得咯人凉得冰人的地上强。
冥七翻了个身,转眼便到了子时。
他和许风清同床,真是觉得不如一个人自在。翻个身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吵到许风清。
但他今晚困意并不浓,睁着眼睛望着黑夜中的某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床晃动了一下,冥七感觉到许风清下了床。
他又翻了个身,果然见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夜里,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二哥,我还想和你睡。”许风清站在许风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许风华从被子里露出的一个脑袋。
“噢。那你睡我旁边,我要和你嫂子睡在一起。”
许风清想睡在他们中间,可他知道二哥是不会答应他的了。但转念一想,似乎睡在他二哥旁边也能时刻看着他们。
“恩。”许风清立刻便答应了。
不过……二哥刚才好像又叫谢公子嫂子来着!
算了算了,反正他是不会轻易就认了这个嫂子的。
许风清打了打哈欠就一头钻进了被窝,和许风华面对着面,彼此呼吸交缠。
诶……
许风清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望许风华身后瞧了瞧。
二哥身后的被子是空的!
“二哥,嫂……谢公子呢?”差点就叫出声了!
都怪他二哥,整日在他耳边左一句嫂子右一句嫂子。
“恩?”许风华的手往身后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困意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墨?”许风华黑灯瞎火里连着叫了几声谢墨的名字。
第37章 抉择
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声, 许风华是有些急了, 摸着黑走到床头边点亮烛火, 借着昏暗的火光找了屋子一圈,都没有发现谢墨的身影。
他披了件外衣就去出去了。
冥七听到了动静, 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
许风清也披上自己的外衣,一面回道,“谢公子不见了。”
“唉, 你们去地下寝宫找吧!”冥七叹了口气,又钻回了被窝。
“你怎么知道谢公子在地下寝宫?”许风清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问道。
他等了许久, 冥七又不说话了。
许风清低声抱怨了几句,“平日里话比谁都多, 关键时刻就不说了, 你这人……”
冥七听着这话急得要跳脚,不过还好仅存的理智拉住了自己,才不至于让他不顾颜面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许风清出了门,在前殿找到了许风华,他将冥七说的话告诉了许风华。
“在地下寝宫?那不是放梓宫的地方吗?”许风华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袍颤着声道。
“对啊, 我也不知道, 他就是这么说的。”许风清再三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
“走, 去看看。”许风华拉着许风清一路狂奔到地宫里。
地宫是先帝陵墓的一部分,因俗说人死后会有灵魂,其灵魂居于地下。历代皇帝为驾崩后也能享受生前的优待和荣华富贵,便在地下建造了地宫。
地宫与他们生前住的宫殿没什么两样, 一样的富丽堂皇,只是住的人不见了,兴许是化作了一缕残魂罢。
两人刚入地宫,寒意便席卷而来。许风华见许风清已经颤抖着身子冷得不行了,他也顾不上自己,直接解开了袍带,将衣袍披在冷得嘴唇发白的许风清身上,自己却冻得哆嗦,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地宫里很暗,但好在周围一排排的烛火还亮着,像是一盏盏引路灯般将他们引向地宫深处。
而这些烛火被点燃,也更加表明了有人进了地宫。而这里只有他们四人,进去的不是谢墨还会是谁。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宫里,两旁的烛火也随着他们的经过而舞动雀跃。
两人进了内殿,内殿内放着梓宫,梓宫旁边有一穿戴整齐的男子,正是谢墨。
看谢墨这副样子,许风华就知道他一定是早就想好来这儿了。
“天书在这儿吗?”
谢墨移开眼,眼神飘忽不定,视线最终落在身前梓宫上,“还没有找到。”
许风华神色倦怠,一双桃花眼微眯,他紧紧盯着谢墨,“那……回去睡吧!”
“恩。”谢墨点了头后就自觉跟在许风华身后,只是两人一前一后,总差了一点距离。
许风华刻意放慢了脚步,而谢墨也放缓了脚步,总与他隔了那么几分生疏的距离。
在一旁的许风清都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但他却不知道为何。他一个人走在一旁,旁边两个人又一句话也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真是压抑的难受。
“谢公子怎么会在这?”许风清想了许久,终于算是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好的话头。
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问的这话不是废话么,方才他二哥已经问过了,傻子都能知道谢公子来这是为了找天书。
索幸是在自家人面前,傻一回也无妨。
谢墨接道:“为了找天书……你们…又为何会在此处?”
这种尴尬的氛围终于被打破,许风清也像打开了话匣,“是你师父告诉我的。我问他为何会知道你在这里,他就是不说。平日里我看就数他话最多,一到紧要关头,他就一声不吭了……”
忽然就没人说话了,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空殿内回荡着他一个人响亮的声音,没有人应他。挤到嗓子眼儿的牢骚只好一股脑儿地强咽下去。
许风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关键是他还当着人家徒弟的面说他师父的坏话。
“谢公子,我……不会说话,你别介意。”许风清趁着谢墨还没变脸,赶忙赔笑道。
不过谢墨并不在意他的话,“无妨,我知道你心直口快,师父他应该是有难言之隐不便说出口罢了。”
三人回了屋子,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又清闲地过了两日,谢盈香依旧还未醒过来。
许风华看得出,谢墨面上平静无波镇定自若,心里早就乱如麻了。
有时做饭不是没有味道就是味道重了,他们三人也只能默默忍受。
到了第三日,谢墨借口打猎一个人出去了。
许风华知道他要去哪,也没阻拦。不过他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跟到半途中就被谢墨发现了。
“出来吧。”谢墨负着手站在一棵树下道。
今日天阴,乌云压顶,微风习习。花树上几片叶子被吹了下来,飘飘扬扬最终落在谢墨的肩上。
“你想好了吗?”许风华从另一棵树下走了出来,看着谢墨的眼睛轻轻问道。
“你知道了?”谢墨眺望着另一座山头,翻过这个山头就能得到解药了。
其实从地宫里出来那日,谢墨就隐约感觉到许风华大概是多少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一直没有当着许风清的面拆穿他,也算是给他留了个面子。
“从地宫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不拦你。但是你敢不敢赌一把?”许风华与谢墨并排而立,帮他吹去了肩上的落叶。
谢墨眼里无光,他茫然地盯着远方,有些迷茫,若有所失,“赌什么?”
许风华看着对面的山头,搂过谢墨的腰,“不去那座山,好好过完今天。”
谢墨低头看着他,视线也收了回来,落在许风华唇上,“为何?不去换解药,姑姑就会……死。”最后一个字,谢墨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
许风华搂紧了他,“可我觉得她没中毒,你信吗?”
“那姑姑她为何到现在还未醒过来?”
“明天,就等到明天,自见分晓。”许风华的语气很笃定,让谢墨稍微心安了点。
若是过了明天,姑姑醒来自该是件好事,但如果明天姑姑永远醒不过来了又该怎么办?谢墨思绪万千,脑中已经想到更坏的结果了。
所以…到底该不该赌这一把?
思前想后,谢墨还是觉得要赌一把。
只是若真的输了,这代价着实有些大啊!
但若他以天书交换他姑姑,这可相当于整个天下,天书若让有心之人得去,怕是整个天下都要动荡了。
“天书关乎天下,一个人与天下百姓,孰轻孰重,你该清楚。
我也知道这两者很难选,但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很肯定你姑姑没中毒。一切□□发作都会有征兆,你也看过了,你姑姑看样子是真的像没中毒,等过了今日,可能什么都不一样了。”
许风华的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微风带着他的话飘进了谢墨的耳中。
“是我大意了。”谢墨低头拉过许风华的右手,“我们回去吧。”
“你不后悔?”
谢墨笑了笑,“小爷我做出的决定,就一定不会后悔,因为后悔了也没有什么用啊。”
“晚上想好做什么菜了吗?”许风华挑了挑眉,眼睛瞄向一旁的小河。
谢墨看着许风华的馋样就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晚上做鱼给他吃。
谢墨忍俊不禁,“这几日一直吃鱼,许风清都有异议了。我怕今晚又吃鱼,他就要说小爷偏心了。”
“没事没事,不管他。不过这孩子确实不大会说话,这怎么能叫偏心呢,我是你夫君,这心不偏我还偏谁呢!”许风华眼尾弯起,带着狡黠的笑意,没正经的打趣道。
“来,叫小爷一声夫君听听,叫得甜了小爷今晚赏你吃鱼。”谢墨低下头,挑衅般地挑了挑许风华的下颌。这几日都是许风华主动“勾引”他的。
许风华撩人跟玩火似的,从来不知道他可能会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