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渊淡淡地点了点头:“二庄主。”
桑灵溪笑嘻嘻道:“二庄主,恭喜了啊。听说嫂子美得很,连大庄主都不能逃脱温柔乡呐。”
白寒渊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哈哈,没事儿的,我哥他不会介意的。”徐冬青殷勤地将二人往院子中间的主桌引去,“两位峰主这边请!”
徐冬青将白寒渊和桑灵溪引到主桌,无尘大师缓缓起身,点头道:“白施主,桑施主。”
白寒渊和桑灵溪也作揖见礼:“无尘大师。”
白桑二人落座之后,徐冬青轻咳一声,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听道:“二位峰主,不知谢城主他老人家,近来如何?”
白寒渊点头道:“尚好。”
桑灵溪笑道:“劳烦二庄主挂心了。我那位掌门师兄好得很,正在闭关修炼呢,待出关之后,想来修为又会大进了。”
四下登时一阵低声议论。
“难怪谢城主这些年都闭门谢客,原来在闭关修炼呢。”
“两百年前那场朔雪论剑,他在自家大门口被归无涯废了双腿,心里指不定有多憋屈呢,这些年来肯定一心修炼,想要报仇雪恨嘛。”
“谢晚亭可是剑修,这两条腿废了,怎么使剑啊?”
“谁知道呢!这么多年了,也没人见他出过手。反正论剑谱上,他那柄’止戈’还排在第三,上面就只有清衡仙尊的’天照云海’,和归无涯的’泣血’。”
“我觉得吧,这论剑谱也太不靠谱了……”
秋雨桐听着这些八卦,心中略微有些不舒服,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陆霄轻声道:“师尊,别理他们。”
那位名叫燕然的碎嘴剑客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笑道:“其实要我说吧,这位朔雪城的谢城主,当真是一位惊世奇才。两百年前,朔雪城那场仙盟大会,归无涯当众废了他的双腿,几乎让他颜面扫地。那个时候,他师尊□□真人刚刚陨落不久,他一个人带着三个小萝卜头师弟,大家都以为朔雪城从此就一蹶不振了,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莽头陀疑惑道。
“没想到,谢晚亭竟然仅仅闭门谢客了一年,就重新振作起来,还把三个师弟都拉扯大了。白寒渊和桑灵溪不用说,一个论剑谱排名第五,一个论剑谱排名第七,自然是一等一的大能剑修,更可怕的是那个小师弟,飞来峰主秋雨桐。”
“秋雨桐又怎么了?洒家听人说他飞升了,可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论剑谱都没这个人。”
“论剑谱里没有秋雨桐,是因为他没有本命剑,天机先生才没有把他排进去。如果真的打起来,别说白寒渊和桑灵溪,就是谢晚亭,甚至归无涯……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这么厉害?”莽头陀忍不住咂舌。
“厉害是厉害了,只可惜谢晚亭千算万算,算错一步,还没等到向归无涯寻仇呢,这位小师弟就飞升了,我要是谢晚亭啊,肯定气得吐血。不过嘛,虽然没了秋雨桐,白寒渊和桑灵溪两个,也足北海剑派喝一壶了。”
“你的意思是,谢晚亭想利用这些师弟,向归无涯寻仇?”
“那可不是。否则他怎么会煞费苦心地,拉扯大这三个师弟?他又不是他们师父,图什么?”
这张桌子在院子角落,没几个人听见他们在聊些什么,但秋雨桐已经极其不悦了。
掌门师兄虽然有时候的确很可怕,但对二师兄、三师兄和自己,那可是没得说,而且掌门师兄从来没有流露过,想要他们帮忙复仇的意思。
陆霄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怕他的手背:“师尊。”
秋雨桐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忍住,扭头对那碎嘴剑客燕然道:“你别胡说八道,谢城主不是这样的人。”
燕然看了他一眼,笑道:“哟,这里也有个谢晚亭的崇拜者。谢城主的崇拜者,还真是到处都是。”
秋雨桐还想辩解些什么,燕然已经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其实我也没有恶意,虽然谢晚亭这人心机深沉,但也非常能干,同样是败在归无涯手下,你看看那个林郁容。”
他抬起下巴,往侧前方指了指。
侧前方那一桌,只坐了两个人,正是玉琴宫主林郁容,和他的弟弟林逐风。林郁容身型瘦削,相貌清俊秀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呆呆望着主桌那边的白寒渊和桑灵溪,目光中带着一点淡淡的羡慕。
林逐风不耐烦地压低了声音:“哥哥,能别看了吗?多丢人啊。”
“嗯。”林郁容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燕然叹了口气:“看吧,连他弟弟都看不起他。”
秋雨桐望着那位玉琴宫主,也忍不住心中叹惋。要知道,当年林郁容的琴中剑“妙音”,可是论剑谱第八位,如今却……
莽头陀疑惑道:“这林郁容是怎么回事?洒家只听说当年朔雪论剑,归无涯废了谢晚亭两条腿,又碎了林郁容的本命琴,他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玉琴宫有钱嘛,不像朔雪城那么清苦,林郁容是玉琴宫的大少爷,自然从小就娇生惯养,在朔雪城被归无涯碎了本命玉琴,丢了大脸,从此就一蹶不振了呗。你看他那个样子,多半坏了道心,修行再也没有进展……这些年来,连谢晚亭都不与他来往了,要知道,他们过去可是至交好友,号称’一琴一萧动九天’,可见这交友啊,还是得看实力。”
莽头陀点了点头,大声道:“别说谢城主了,连洒家都看不惯这种人!俗话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般当缩头乌龟不思进取,实在太没出息了!”
他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忽然“啪!!”一声,狠狠一拍桌子,连桌上的茶水都晃了出来:“废物!”
莽头陀这一番话,嗓门儿着实大了些,众人忍不住向这边望来,秋雨桐赶紧低头喝茶。
林郁容的身子轻轻颤了颤,简直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别说还嘴了,竟然不敢往这边看。
林逐风蹙眉道:“哥哥!”
旁边一张桌上,毒龙教主巫胜男一手轻轻抚摸着左脸半边白银鬼面,一手玩弄着一条赤红色的小小毒蛇,艳若桃李的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很是不以为然。
而那位修风月道的娇俏少年薛怀柔,则嫣然一笑,愈发显得妖媚动人:“其实吧,这位林宫主虽然被废了修为,不过模样倒还不错,不如来本座门下,修这风月之道如何?”
“哈哈哈……”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快又压低了声音。
林郁容的头垂得更低了,细瘦的手指拽紧了外袍下摆。
这边的躁动,引起了中间主桌的注意,无尘大师闭眼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恶语伤人呐。”
白寒渊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似乎并不关心这一切。
桑灵溪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二师兄,我真不敢相信,这位林宫主如此柔弱的性子,竟然曾经是掌门师兄的至交好友。”
白寒渊放下茶杯,冷冷道:“我也不敢相信,你这碎嘴的性子,竟然是掌门师兄教出来的。”
桑灵溪摸了摸鼻子:“呃,好吧。”
见引起了骚动,连主桌的几位大能都望了过来,燕然忍不住狠狠瞪了莽头陀一眼:“大和尚,麻烦你小点儿声,成不?”
莽头陀自知理亏,兀自嘴硬道:“洒家说的,可都是实话。”
话虽如此,他还是默默压低了声音。
徐冬青赶紧高声打岔道:“管事,上酒了!”
众人转回目光,又嘻嘻哈哈起来:“喝酒了,喝酒了。”“来来来,干一杯!”“我敬你一杯!”
燕然喝了一口清酒,疑惑道:“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北海剑派的人还没来?虽然归无涯仇家太多,但他向来十分狂妄,不至于害怕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这归无涯,也是个外硬内软的怂包。”莽头陀撇嘴道。
秋雨桐心中也有些疑惑,之前他听徐冬青说过,药王庄也往北海剑派递了喜帖。不过,归无涯号称“毒剑双修”,自然精通炼丹之术,或许并不稀罕药王庄的灵丹妙药,也是有可能的。
正在此时,院门之外,远远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声:“咚咚锵,咚咚锵!”
众人一阵骚动,徐冬青也满脸喜色地站了起来:“哥哥迎亲回来了,我出去看看,诸位稍候。”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院门外迎了出去。
燕然摸了摸下巴:“听说这位新娘子,本来是碧峰崖下的一个孤女,无意间救了大庄主,两人竟然一见钟情,也算是一段佳话。”
“是啊。”秋雨桐望着院门,心中很为徐秋石高兴,这位大庄主性情古怪暴躁,有了一段如此良缘,也算不容易了。
陆霄点了点头,轻声道:“两情相悦十分难得,他确实是个有福之人。”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徐秋石身穿喜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顶大红轿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门。
“哥哥,接到嫂子啦?”徐冬青喜道。
“嘘,还没拜堂呢,小孩子家家,别瞎说!”徐秋石训斥道。
徐冬青十分敬畏这个兄长,讷讷地闭了嘴:“哦。”
“你小子!”徐秋石并没有真的生气,一张古怪的长长瘦脸上,洋溢着傻兮兮的幸福笑容,看起来几乎有些可笑。
他跳下马背,略微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揭开轿帘,伸出手去,连声音都变得格外柔和:“阿宁,到了。”
没有人回答。
轿子竟然是空的。
徐秋石陡然一呆,喃喃道:“阿宁?”
徐冬青也愣住了:“嫂子呢?”
院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怎么回事?”“怎么了?人太多了,我看不到!”“新娘子不见了?”“我的天,不会跑了吧?”“谁知道呢,哈哈哈,这下药王庄可闹了个大笑话。”
正在此时,北边忽然遥遥传来一声锐利的长啸:“海上升明月——”
啸音刚落,东边一声更加高亢的清啸和了上去:“海上升明月——”
“海上升明月——”这一声低哑的长啸,则是西边传来的。
院子里先是一静,而后剧烈地骚动起来:“北海剑派来了!”“今天有热闹看了!”“是归无涯?”“不知道!”
莽头陀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燕然站了起来,激动得脸都微微泛红:“海上升明月,这是北海剑派的传讯口号,听这声音,难道来了三名大能剑修?是归无涯,还是他那几个师弟?”
电光石火间,三道明亮的剑光,从天而降!
只听“啪啪啪”三声轻响,三个人分别落在了院子北、东、西三个方向的屋檐上。
御剑而来,直接落在主人屋檐上,这是极其无礼的做法。南山寺的莲花云舟停在灵鹿谷内,无尘大师和清慈、清慧都是步行进庄,而白寒渊和桑灵溪,也是御剑到了灵鹿谷内,再步行进入药王庄。
北海剑派这三名剑修如此从天而降,几乎是当众打徐秋石的耳光!
徐秋石不见了新娘,正在六神无主,此时更是极度焦躁起来,指着屋檐厉声骂道:“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北海剑派的人,统统给我滚出去!”
正北方向的堂屋之上,站着一名面色极其苍白的剑修,他手里提着一个圆滚股的黑色包裹,脸上毫无表情。
“那是风雪鬼神陈无伤,归无涯的二师弟!他好像提着什么东西?”
陈无伤轻轻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全无笑意的笑容:“大庄主,我等师兄弟三人,是专程前来药王庄贺喜的。既然大庄主下了逐客令,这杯喜酒就不敢讨要了,但是这份贺礼,大庄主一定要收下。”
“我不要什么贺礼,你们三个给我滚出去!”徐秋石厉声喝道。
陈无伤淡淡一笑,而后随手一抛!
那个圆滚滚的包裹“啪”一声轻响,落在了院子的空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开去。
包裹并不严实,随着这滚动,外面的黑色布巾散开了。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
包裹之中,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浓稠的鲜血还未曾凝固。
一个女人的头颅。
第36章
那是一颗十分美丽的女人头颅,一双无神的杏仁眼还没有合拢,精美的黄金头饰虽然已经歪斜,但仍然能看出是新娘打扮。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药王庄偌大的前院,如同一锅滴了冷水的滚油,几乎要沸腾起来!
“天哪,这……这是新娘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造孽啊,造孽啊……”
“北海剑派想要做什么?”
“简直是丧心病狂!”
院子里一片哗然,秋雨桐完全愣住了,陆霄也轻轻蹙起了眉头。
“阿宁?”徐秋石呆望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双腿不由自主地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
他傻傻地趴在地上,一双滑稽的三白眼仍然死死盯着那颗头颅,而后重重喘了两口气,挣扎着往前爬去,那蠕动的姿势几乎丑陋到了极点,但却没有人发出笑声。
数百道目光盯着他,院子里简直安静得可怕。
过了不知道多久,徐秋石终于爬到了头颅旁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新娘的脸颊。
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手轻轻抖了抖。
就在这一瞬间,这位古怪暴躁的大庄主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猛地仰头向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