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须亲自动手,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可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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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阁。
珠翠诧异地看着珠月把压箱底的所有衣裳都翻出来,一件件在身上比划,兴高采烈的。
“诶,快帮我看看这一件桃红色的好不好看?”
“遇上什么好事情了,高兴成这样?”珠翠问。
珠月眄她一眼,神色有些倨傲,让珠翠看得很不舒服。
同为婢子,谁又比谁高贵,她凭什么瞧不起人呢?
珠月心中得意,也不在乎珠翠的想法。反正过了今晚,她得了陛下的宠爱,明天就和珠翠不是一路人了。
思及此,珠月耳根子一热,面上浮现出少女的娇羞,还有一丝隐秘的激动。
原本卫敛让她留下来帮个忙,珠月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听完卫敛的请求,珠月满脑子里只有: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儿。
卫敛起先只是问她年方几何、家中可有父母、在养心殿伺候多久了,都是些寻常话题。珠月一一应了,心中有些不耐烦。
卫敛却突然话锋一转,问:“你对陛下可有意?”
珠月应答习惯了,正要本能地一点头,猛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婢子不敢。”
好家伙,竟然是在套她的话。
卫敛瞧她半晌,才道:“你不必害怕。我看得出来。陛下英明神武,谁见了不为之倾心呢?”
珠月不敢答话,不知卫敛是不是在敲山震虎的警告。
卫敛又道:“你愿不愿……为陛下侍寝?”
珠月懵了。
侍,侍什么?
卫敛见她怔愣,面上忽然浮现些许赧然。他低声道:“这事说来难以启齿。陛下爱重我,夜夜与我寻欢,此等荣宠着实令我受宠若惊,却也担当不起。”
他语气更轻,“我近来身子吃不消,可也不忍陛下为我煎熬。陛下曾提过你贴心,这养心殿中也唯有你容色出众。你能不能……代为侍寝,今夜服侍陛下?”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夜夜承宠,身子骨受不住,又不忍心陛下禁欲,你就帮忙代劳吧。
古往今来常有这样的事。君王要幸哪个妃子,若是那妃子恰好来了葵水,又或是身子不适,就会将身边的宫女送出去服侍君王。
总之不能让君王败兴。
珠月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神色怔忡,不敢置信:“公子,这……”
卫敛似失望:“你不愿么?那我也不强求……”
“不!婢子愿为公子分忧!”珠月连忙道,“公子……陛下……陛下他真的提过我贴心吗?”
原来陛下是记得她的吗!
卫敛含笑:“自然是真的。陛下说过,每日伺候他更衣的宫女乖觉可人,有几分姿色。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选了你。”
假的。秦王根本不记得珠月这个人。倒是有一回秦王盛赞卫敛姿容倾世,见了他就觉世上再无美人,卫敛玩笑道“每日为您更衣的难道不是美人?”,秦王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珠月的脸。
然而真真假假不重要,珠月信了便好。人总是愿意相信对自己好的假消息,而去忽略那些坏消息的真实。
珠月离开时笑容满面,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殊不知梧桐木不是谁都可以栖息的。做不成凤凰,反倒要玩火自焚。
她当然也可以平安无事躲过这一劫——只要她拒绝。
可她舍得拒绝吗?
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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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姬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卫敛并未侍立一旁。他们终归不是真正的如胶似漆,在外人面前演个几回也便罢了,没必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彼时卫敛正在汤泉宫沐浴。烟雾缭绕下眉目清丽,水面浮光掠影。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没有秦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倚在瓷白玉壁上,以水浇身,难得惬意。
养心殿。
姬越批完奏折,回到寝殿,就见重重床帘之下,人影摇曳。
心里原本空着的一块,突然就被填满。
这些时日,他也已经习惯身边有个卫敛。与卫敛一起时不觉得有什么,卫敛不在时,却觉得少了什么。
姬越上前,一把掀开帘子,入目的却不是白衣慵倚在床头看书的青年,而是一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宫女。
姬越眼眸霎时阴沉几分。
他甚至没有问“你是何人”,直接命令一句:“拖出去杖毙。”
爬床爬到他头上,除了不想活,姬越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珠月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宠幸,脸上的娇羞笑意还未绽开,就听到这么一句赐死,顿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匆忙下榻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连连求饶:“陛下饶命!”
姬越懒得多给她一个眼神。已有侍从进来,准备将人带走。
珠月胳膊被人架起,慌得六神无主,突然想到什么,高声道:“陛下饶命!是卫公子,是卫公子让婢子这么做的!”
姬越淡淡道:“停下。”
架着珠月的侍从顿时放开她。
珠月像是找到希望,手脚并用地爬过来:“陛下,是卫公子今天告诉婢子,说他夜夜承欢,身子受不住,才让婢子代劳的!婢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擅自爬您的床啊陛下!饶过婢子罢……”
姬越眼前一黑,咬牙切齿:“卫、敛。”
珠月哭着求饶:“都是卫公子的吩咐,婢子知错了,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姬越睨她一眼,面无表情:“拖下去。”
该杖毙还得杖毙。不管是不是卫敛嘱咐,若非这婢子自己痴心妄想生出多余的心思,又怎么会轻易上钩。
“陛下!陛下!”
宫女的哭喊很快消失在耳边。姬越揉了揉太阳穴,问:“卫敛何在?”
李福全忙答:“卫公子在汤泉宫。”他心下也有些嘀咕,公子敛瞧着是个聪明人物,怎么会做出这种惹陛下生气的事……
姬越冷笑:“摆驾汤泉宫。”
作者有话要说: 翻车是不可能翻车的,开开车还差不多。
【不是】
第20章 傻子
汤泉宫内,卫敛浸在一片温水中,水面漫过胸膛,停在深邃的锁骨之下。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勾人至极。
水面铺着红梅花瓣,似晕染开的胭脂色,环绕在青年四周,衬得他姿容清艳,宛若花妖。
姬越气势汹汹地进来兴师问罪,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脚步顿时放轻了。
气焰瞬间消失了大半,偃旗息鼓,余下微微两三点怒火。
“你们都退下。”姬越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卫敛沐浴的画面,即便卫敛大半身子都沉在水里。
“诺。”
待宫人尽退,汤泉宫内便只有他们二人了。
卫敛讶然道:“陛下怎么来了?”
“孤不来,还不知你背后要怎么编排孤。”姬越似笑非笑。
卫敛不动声色:“陛下这话是何意?”
他既然算计了珠月,就料到珠月情急之下会供出他。可那又如何?只要他不认,谁也没有证据。一个爬床宫女的片面之词,信了才是笑话。
姬越不置可否,伸手挑开衣带,解开外袍扔在地上,又脱下靴子,便穿着一身中衣下水来。
卫敛指尖微动,悄然扣上腕上的银镯。
……他现在可是什么都没穿。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藏在镯子里的银针。
姬越缓步走入水中,一身单薄中衣顷刻间湿透,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显出肌理流畅的轮廓。
他步步靠近,直到距离卫敛咫尺之遥,几乎将人抵在玉璧上,方才停下脚步。
秦王有一双极好看的凤眸。眼尾细长,微微上挑,神光内敛。此刻专注地盯着卫敛,让人有种“你便是他眼中全部”的错觉。
可被这样一个人盯上,绝不是什么好事。
姬越并未动怒,只是唇角含笑,语带讥诮。
“孤听闻,卫郎夜夜承欢,身子受不住,竟累得要让婢子代劳。”
卫敛:“……”
卫敛:“绝无此事。”
姬越“哦”了一声,尾音上扬:“你的意思是,那爬床婢子冤枉了你?”
卫敛吃惊:“哪个婢子如此胆大妄为?”
他心下暗道,秦王也是个心眼十足的。秦王以“爬床婢子”代称,却只字不提珠月姓名,不就是想要他慌乱之下匆忙解释,若不慎将珠月名字说出口,就算是全线崩盘了。
毕竟,他若无辜,就不该知道那爬床婢子是谁。
可秦王心眼若有一千个,卫敛就有一万个,怎么会被轻易套话。
姬越观察卫敛的面容,见他言辞神色都毫无破绽,仿佛真全不知情。
他慢慢道:“是什么人不打紧,总归孤已差人将她杖毙。”
听到“杖毙”二字,卫敛低头,有些沉默,但并无惊慌与愧色。
只是对一条陌生人命逝去的叹息。
没有一丝错处。
“她说是你指使。”姬越问,“卫郎,你说孤该不该信她?”
卫敛浅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宫女既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想来是倾慕陛下已久。陛下这段时日对臣宠爱有加,臣遭了人妒也未可知。”
“她眼见自身难保,死到临头拉臣下水,亦乃人之常情。”卫敛声音渐低,“臣人微言轻,辩驳至此,清者自清。陛下若不信,臣便听候处置。”
姬越望他良久。
卫敛垂首敛容。
“卫郎果真是个……聪明人。”半晌,姬越笑了声,却是狠狠捏住卫敛的下颔,迫人抬头,“你段数高明,演技了得,是不是撒谎,孤看不出。可那宫女说的是不是谎话,你也当孤瞧不出来么?”
卫敛眸色不变,心道:失算。
卫敛是个极聪明的人物,从小到大都善于把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师傅曾赞他智多近妖,却也道他心气太高,过于张狂,若有朝一日棋逢对手,恐会因轻敌而吃亏。
卫敛不曾在意,因他长这么大真的从未遇过对手。所有人在他眼里只分两种——蠢得有药可救的,蠢得无可救药的。
他生于楚王宫,楚王有一群后宫,十七个儿子。妃妾们争风吃醋,兄弟们明争暗斗的戏码,卫敛实在见过太多。至于他们为争宠而使出的手段,落在卫敛眼中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菜鸡互啄。
过于浅显幼稚,侮辱智商,卫敛甚至不屑参与。
可偏偏他一眼就能识破的局,楚王是乐此不疲地入套,妃嫔们频频中招,兄弟个个二百五。卫敛见得多了,直接把人全当傻子看待。
害他都忘了,秦王可不是楚王宫里的那群傻子。
这位十五岁就能平内乱,二十一岁便横扫六国的君王,识人心、辨人言的本领不会比他弱。
他能一眼看出珠月心怀叵测,秦王自然也能看出珠月的供词是否属实。
秦王也是个聪明人。
若是以往,棋逢对手,卫敛定然是惺惺相惜。可如今……情况不太妙。
师傅说的果真没错,他轻狂过甚,真栽了跟头,直接摊上性命之忧。
饶是如此,卫敛仍然十分淡定。
他无奈道:“陛下英明。”
姬越挑眉:“你这是承认了?”
“是啊。”卫敛轻叹,“陛下要怎么罚臣呢?”
他并不似外表那般纯良,反倒心黑手狠。
姬越兴趣更浓。
卫敛真宛如一个宝藏。姬越挖掘出一块玉,便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却不知玉摔开还有银,银剖开还有金,无时无刻不叫人惊喜。
可姬越也不会容忍有人将他耍着玩。
将他当成杀人刀,就得承受反噬的代价。
“那宫女都已杖毙了。”姬越低沉道,“你挑唆在前,欺君在后,如此大罪,孤不打你个二十杖以儆效尤,你日后更得无法无天了。”
杖责二十,相较于卫敛做的事,可真是轻拿轻放了。
然而卫敛连这二十杖也不想受。
卫敛定定望姬越一眼,倏而勾了姬越脖颈,将身一凑,吻上秦王的嘴唇。
姬越:“……”
柔软的唇瓣覆上来,夹杂着青年身上淡淡的梅香,清冷而旖旎。
姬越怔滞一瞬,想推开他,脑中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梦,动作微迟疑,青年就已经退开了。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而已。
卫敛低声:“陛下……臣都这般赔罪了,能不打臣么?”
姬越:“……”
休想装出这副模样骗孤!孤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姬越觉得不太行,他是不折不扣的上位者,在与卫敛的交锋中,却总是趋于下风。
绝不能再丢脸下去。
姬越凝眸注视卫敛片刻,忽而心生一计。
他的手没入水中,不着痕迹地握上青年。
卫敛浑身一僵,目露惊色:“陛下——”
他难得有这样的惊骇。维持在青年脸上一贯运筹帷幄的淡定被打破,让姬越心生快意。
姬越戏谑:“不是说身子受不住么?孤总得坐实了这名头。”
卫敛眼角泛起一片薄红,唇齿微颤:“陛下不必……唔……”
姬越微微握紧,语气悠然:“不必什么?”
卫敛低眸:“陛下请便。”
好一个请便。
姬越冷哼:“三次。三次不成,自己出去领二十杖。”
卫敛:“……”
你赢了,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