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素光同

作者:素光同  录入:04-05

  右护法双手搭在腿上,垂着头,似有百般恭敬,还说:“属下敬仰徐老的威名。”
  徐老道:“你身上配着一把短剑。你把剑□□,杀了云棠,权当表个忠心。”
  直到此时,卫凌风才开口接话:“杀了云棠?”
  徐老瞟他一眼:“让一个二十岁的女娃娃来做教主,本就是个笑话。这女娃娃的爹传给她一身功力,她受用不起,半死不活。你我送她上西天,便是做了好事一桩,成全了她。”
  卫凌风挡在云棠的面前,语气既谦恭,又有恳求意味:“她是我亲妹妹。”
  徐老抚着白胡子,长眉微皱,额头显出条条沟壑:“江湖中人笑话魔教妖女,牝鸡司晨,人尽可夫,辱没了我教的英明之举。何况你这妹妹登临教主之位五年,尚未替她父母舅舅报仇,确是个没用的人。杀了她,有何可惜?卫凌风,你断了一手一腿,在这教内,孤苦无依,常夜琴和程雪落都把你当作眼中钉。你若是不先下手为强,早晚会遭殃。”
  卫凌风倚着栏杆,夜风中,他的脸色愈加苍白:“你为何不杀了我?”
  徐老道:“我听闻,教主把《无量神功》的九本秘籍都交给了你。”
  “是,”卫凌风闭上双眼,“教主敬我为兄长,我怎能恩将仇报?”
  徐老的手指骨节扣在栏杆上:“卫凌风,你爹娘去世时,你没回到教内。骨肉亲情于你而言,当真不能割舍?”
  卫凌风恰到好处地迟疑片刻:“我……”
  跪在地上的右护法也帮腔作势道:“公子,望公子三思。”
  卫凌风站在原地不动,湖畔水风吹过他的衣带,白衣广袖,十分俊雅绝俗,好像他马上就能乘风而去、羽化登仙。但他的语气极为卑微,完全配不上他的出尘气度。他说:“我愿把《无量神功》的九本秘籍赠予你,只求你能饶我一命。”
  说到“命”字,他咬字极轻。
  “哈哈,”徐老忽地笑道,“果然如谭掌门所言,你这个软骨头的贪生怕死之徒,空有一副皮囊。”
  凄清月光之下,卫凌风的影子晃了晃,仿佛在风中发起颤:“你认识谭掌门?”
  “哎,算不得认识,”徐老坦诚相告,“老教主和云棠都不愿意放权给我。多年来,他们把持着教内诸事,不懂得中庸之道,更不懂化敌为友。要是他们如我一般,早早与江湖八大派谈和,哪会有五年前的一夜血洗云霄之地?”
  卫凌风又道:“乌粟说,她本想用几张假地图换取药王谷的信任。是不是你把她的假地图,换成了真的?”
  徐老绕到卫凌风的面前,怀疑道:“你怎的突然冒出这么多话?”
  卫凌风右腿支撑不住,肩膀倾斜,身姿无力地站在桥上,低头自嘲道:“我想到乌粟被烧死在烟波阁,兔死狐悲。”
  徐老摇了摇头:“你们云家这一代,一儿一女,统统废了。你软骨头怕死,还有妇人之仁。”
  他看着卫凌风的双眼,脑中一怔,压着嗓音承认道:“不错,当年乌粟绘制地图时,老夫将她的假地图掉了包。只可惜澹台彻救了云棠一命,否则你这妹妹五年前就该被豪杰义士们先奸后杀了。”
  “先奸后杀?”卫凌风苍白的脸色因愤怒而染上薄红。
  徐老不置可否地笑了:“你若是临时变卦,不把《无量神功》交给老夫,老夫便把你那个长得比女人还标致的师弟也献出去,让武林正道都来将他先奸后杀……”
  徐老说了个“杀”字。怎料,卫凌风缓缓站直,盯着他,也说了个“杀”字。
  “杀”字出口时,湖水狂翻一阵波澜。
  藏在湖中的暗卫一涌而出,共有十八个人……竟然是云棠座下大名鼎鼎的十八连骑。
  今夜开办宴会,教内大多数高手都喝了个半醉,而侍卫们收到了云棠犒赏的美酒,也醉倒在酣畅美梦中。恰逢武林世家大会在即,云棠召集左右护法、三位副教主议事,这都发生在情理之中。
  徐老知道,自从上一次,云棠在应天府和谭百清交手,她就受了重伤。加上她原本筋脉受损,久病不愈,活该发作到内力尽失。
  徐老沉下心来,侧耳细听云棠的气息,她确实脉象微弱,毫无内力。
  今夜,天时地利人和,徐老等了太久。
  方才,刚走出那间屋子,徐老就通知了他的侍从,让那侍从赶紧动手,立刻调集人马,趁夜抢占崇明堂、百草堂、清帘堂……先掌控教内的局势,再慢慢向外拓展。他埋了几年的棋子,终于能破开土地见光。
  然而,埋伏在此处的十八连骑,是徐老计划之外的一个变数。他来不及思索,立刻出招应战,以他的功夫,杀死十八位年轻高手不是难事,只是要花费一番时间。
  正思考时,徐老听见卫凌风开口问:“腰斩吗?”
  云棠轻声回答:“那不是便宜了他?他刚才不仅说,要把你师弟先奸后杀,还骂我们云家这一代都是废物。光一个腰斩,兄长你能解气吗?”
  “不能,”卫凌风道,“但我也没别的想法。”
  徐老凌空翻越,金鸡独立,单脚立在水波上。他回首一望,只见云棠毫发无伤地靠在栏杆上,卫凌风弯腰从湖中拔出一朵枯莲。
  徐老暗道一声:不好!脚下运力,准备遁走。
  枯莲在卫凌风手中化作尘埃。尘土飞扬,筑成一道墙,十八连骑又将徐老团团围住,徐老踩不住波涛翻滚的水面,衣裳被湖水浇得湿透。他挽袖一捞,捞上来一只莲梗,那莲梗细长、枯败,但在徐老手中伸缩自如,当空一划,就能刮出一道血口。
  卫凌风道:“我们困不住他。”
  云棠拔出右护法腰间佩剑,足尖轻点,踏桥而下。她剑锋斩破水面,旋身时,剑刃带起水光,划出一个完整的圆,压到徐老的头上,造就雷霆万钧之势,这便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天霄金刚诀”。
  徐老堪堪抵御,狼狈地避开这一击。他弃掉莲梗,钻入水面,探头骂道:“就凭你们云家这一代……”
  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
  琴声瞬息万变,阴沉诡谲。
  徐老眼瞳一缩,万万没料到常夜琴来得这么快。
  常夜琴与程雪落多年不和。老教主还在世时,常夜琴经常找程雪落打架,哪一次不是打个一天一夜才肯罢休?
  徐老越细想,心下反而越镇定。无论如何,云棠和卫凌风负伤在身都是事实。他们云家这一代,气数已尽。
  徐老一口气沉到湖底,抓出几块石头。他像泥鳅一样搅动湖底淤泥,水面上的众人看不清他身在何处。而他以静制动,藏进石桥的黯淡倒影中,乍然一越,飞过桥头,抛洒一颗石子,击中右护法背后的死穴。
  右护法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徐老正得意时,湖面倒映了一束剑光。当他回过神来,程雪落的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膀。
  而卫凌风这个据说断了一手一腿的废人,竟也扯过徐老的衣摆,先用无量神功将他压制,再以迅雷之势用上两招“卸骨手”,拆掉了徐老的肩膀和髋骨。
  徐老痛呼道:“你这贱种!”
  卫凌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淡淡道:“承让。”他扶起右护法,探过右护法的脉息,又听程雪落问道:“他伤势严重?”
  卫凌风宽慰道:“无妨,只需静养半个月。”
  徐老躺在地上,正欲咬舌自尽,从远处赶来的常夜琴一个飞扑,双手扣紧了徐老的下巴。常夜琴背着一张乌木古琴,手背上暴起的筋脉铮铮如琴弦,他话中并无一丝暴戾,甚至还有几分温和:“徐老,不把你千刀万剐,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卫凌风道:“你别杀他,将他押去刑堂。右护法大人,请随我来。”
  常夜琴还在说:“徐老,你实在操之过急,我们分明有许多破绽。”
  程雪落讨教般地询问:“什么破绽?”
  常夜琴看了程雪落一眼:“教主要是真的内功尽失,你不会有心思找我打架 。”
  云棠从徐老身上踩过,走到程雪落跟前,也抬头看着他:“我假装走火入魔,装得像不像?”
  程雪落道:“很像。”
  云棠又问:“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人世了,你会为我感到伤心吗?”
  程雪落默不作声。
  云棠往前走:“会悲痛欲绝吗?”程雪落还没回答,她蓦地停步:“我说笑的。”
  *
  为众人验过伤势之后,卫凌风踏着一地月光返回了住处。沈尧已经睡了。沈尧如今还真有江湖侠客的架势,就连睡觉时,怀中也抱着一把剑。
  卫凌风握住剑柄,缓缓移走这把剑,再将沈尧翻过来,使他面朝着自己。他睁开双眼,喊道:“师兄……”
  卫凌风道:“是我。”
  沈尧揽上他的肩膀:“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迟。”这般问话,就好像妻子在责问晚归的丈夫。
  卫凌风叹了口气:“近日晚归,实非我愿。”
  “你的衣服上……” 沈尧解开他的衣带,“沾了血。”
  卫凌风躺在沈尧身边:“这不是我的血。”
  沈尧问:“那是谁的?”
  “姓徐的那位副教主,”卫凌风如实相告,“他被押送去了刑堂。”
  沈尧从床上坐起来:“刑堂?”
  卫凌风扯着他躺下:“莫慌。”
  沈尧心中忐忑,不由说道:“半个多时辰之前,你还没回来,我总觉得外面吵得很。我能听见打打杀杀的声音。我抱着剑,绕着周围转了一圈,一个活人都没瞧见。太诡异了……”
  卫凌风耐心解释道:“今晚有人作乱,打到了崇明堂,他们正在清理门户。崇明堂离我们挺近,你应当是听见了他们争斗的声音。”
  “崇明堂?”沈尧又问,“你认识崇明堂的上一任堂主锦瑟吗?”
  卫凌风道:“不认识。你若想查她,明日我们去一趟崇明堂。”
  “好啊。”沈尧应道。他一边说话,一边放下床账。卫凌风攥住沈尧的松垮长衣,使劲向后拉。衣料又是“哗啦”一响,被卫凌风撕破了。
  沈尧叹道:“师兄,就算你家里很有钱,你也不能这么奢侈吧?每天撕我一件衣服……”
  卫凌风道:“你讨厌我撕你衣裳?”
  “废话。”沈尧一手拍在床上,拍得床榻一震,卫凌风以鼻音“嗯”了一声,这声音听在耳边十分低沉缠绵。沈尧的耳朵都听红了,低下头道:“我、我总不能喜欢被你撕衣裳,那我不就成了褒姒,你当自己是周幽王吗?”
  卫凌风竟然开始背诵《吕氏春秋》里那一段周幽王的事迹:“幽王击鼓,诸侯之兵皆至。人喧马嘶,褒姒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数击鼓。”他说着,手搂过沈尧,把沈尧压在身下。
  当他念完 “因数击鼓”,帐幔摇动未定。沈尧右手紧握,又锤了一下床:“你……你……”咬牙片刻,沈尧喘息道:“你这昏君。”
  卫凌风亲他耳朵,一手锁紧他:“爱妃所言极是。”
  作者有话说:
  牝鸡司晨,指的是母鸡报晓,代指女人乱政,出自《尚书·牧誓》——————————
  七十章完结,加油!


第68章 穷途日暮
  辰时未到, 天色未明,沈尧扛着一把剑去找澹台彻。
  澹台彻披衣而起。他拎着一壶酒,坐在院子里,指导沈尧如何融会贯通各门各派的剑术之长。他教了沈尧半个时辰,破天荒地称赞一句:“你算是有几分武学天赋。”
  沈尧大为振奋。
  朝日渐高,沈尧练完剑,拜别澹台彻, 转道去了一趟崇明堂。卫凌风已经来到了崇明堂的正厅,四周桌椅橫翻, 碎片满地,全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昨晚闹得这么大?”沈尧跨过门槛, “我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
  “小师弟,我快忙死了,你还不来搭把手?”钱行之抱怨道。
  沈尧听见钱行之的话, 连忙撩起门帘, 走入室内。他还以为崇明堂的损失有多惨重,待他定睛一看, 竟然只有两位病患坐在椅子上,他们的伤势看起来并不严重。
  沈尧皱眉道:“九师兄, 你忙不过来?”
  钱行之望向窗外, 归心似箭:“哎,你不懂, 一寸光阴一寸金。你帮我一把, 我就能早点回家。家里还有几位美貌的姐姐们等着我, 我怎忍心让她们独守空闺?”
  沈尧却道:“九师兄,你治病时,不该心存杂念。”
  钱行之垂着头,深吸一口气,以壮士扼腕般的决绝回应:“你说得对。”
  沈尧放下门帘,又走向了卫凌风。
  卫凌风落座在一把完好无损的椅子上,崇明堂的堂主候立一旁。那堂主将一本书册交给卫凌风,还说:“公子明鉴,只剩这一本了。”
  沈尧凑过去问:“什么东西?”
  卫凌风道:“锦瑟的……”他还没说完,沈尧打开书册一翻,刚好翻到一页纸,其上写道:锦瑟,凉州人,生于元淳三年。
  沈尧一边看,一边惊叹:“锦瑟是凉州人?奇怪,她跟段家究竟有什么牵扯?我当时就觉得,她好像一直在等段无痕,也不知道段无痕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就凭段无痕的武功和身家,江湖上没人敢惹他。”
  卫凌风点头,应道:“你所言极是。”
  这一句话,让沈尧联想起昨夜。沈尧脸色微红,顾左右而言他:“等我去了京城,再查一查段永玄那个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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