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罗翘

作者:罗翘  录入:04-05

  曲毕,云雀凑到秦桓升身边,略微忐忑地问:“你觉得好听吗?”
  秦桓升是诚实的听众,他道:“好听。”
  云雀两眼熠熠放光,问:“那还要听吗?”
  秦桓升扬了扬眉,道:“听。”他倒想看看云雀会唱多少曲子。
  这下云雀心里得意了,自己的一技之长得到赏识,巴不得发挥得淋漓极致,于是又接连唱了好几首,歌声绕梁,悠扬婉转,引得隔壁的崔婶儿好奇地探出头。
  “桓升啊,你可听见有什么人在唱歌?”她叩了叩秦桓升家的门,问道。
  云雀登时噤声,睁大眼睛望向秦桓升,用口型无声地问道:“谁呀?”
  秦桓升不自觉地放轻音量,道:“隔壁崔婶儿。”
  云雀点点头,眼神流露出一丝紧张。
  一个有夫之妇大清早的出现在别人家里,任谁看到都会浮想联翩,哪怕云雀是男子也百口莫辩。
  云雀觉得自己名声坏掉不要紧,但他不能连累秦桓升。
  “我去和她说几句,”秦桓升拍拍他的头,“你先进屋里待着。”
  云雀点头,依言走回屋里。
  他没有坐下,而是悄悄站在窗边,透过细细的窗缝向外看去。
  太阳已经升起,薄薄金光穿过林隙树梢,照在秦桓升的脸上,给他硬朗的五官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他和崔婶儿面对面站着。不知崔婶儿说了什么,秦桓升笑了一下,那一笑俊逸动人,云雀匆忙移开目光,耳朵尖微微泛红。
  约莫过了几分钟,秦桓升回来了,进屋时手里多了一盒药膏。
  看见秦桓升进门,云雀连忙坐好,两手交叠放于膝上。
  “手。”秦桓升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伸出手来。云雀一愣,乖乖照做,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秦桓升没有多言,修长有力的十指熟练地解下纱布,纱布下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掌心处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淡粉色的疤。
  这几天,云雀有定期换药清理,所以伤口愈合得很快,只是仍然不可避免地落疤了。
  秦桓升打开刚拿来的药膏,道:“这是我跟崔婶儿要来的祛疤膏,你拿回去,记得每天涂。”
  这祛疤膏呈深绿色粘稠状,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云雀没忍住轻轻吸了口气,问道:“这真的能祛疤吗?”
  秦桓升“嗯”了一声。
  云雀看了一会儿,又道:“其实留疤也没什么,吃一堑长一智嘛,我就当是留个教训,提醒自己以后别再毛手毛脚。”
  秦桓升微笑着放进他的手里,道:“还是拿着吧。”
  这祛疤膏其实是崔婶儿的小女儿崔青青的,也只有女孩子才有这种东西,正常五大三粗的男人是不会在意留疤的。
  想起刚刚崔婶儿递给他祛疤膏的样子,满脸稀奇,像是得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道:“堂堂七尺男儿竟也怕落疤?”
  秦桓升是怎么回答的。
  他先是轻轻一笑,过了几秒才道:“这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所以云雀还是收下了。
  他攥着药膏,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秦桓升干活,跟之前叽叽喳喳的样子判若两人。
  秦桓升很早便发现了,这小雀儿有时候没心没肺,有时候又敏感细腻,时吵时静,也摸不透他的小脑袋瓜整日在琢磨什么。不过秦桓升只是施舍一点食物给他,他便如此乖巧听话,到底还是天真,没见过人心险恶。
  “秦大哥,”云雀冷不防地出声道,“你真是个好人。”
  秦桓升放下手中的东西,难得想逗逗他,“哦?有多好?”
  云雀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呆愣一秒,随即不过脑子地说道:“如果我是女孩我就嫁给你了。”说完,他又自顾自地叹口气,有些怅惘道:“可惜我是男孩。”
  还是已经卖给了别人的男孩。
  秦桓升眼中有惊愕之色一闪而过,他看着云雀,不动声色说道:“男孩怎么了,你是男孩不照样嫁进了王家?”
  云雀摇头,“那不同。”
  秦桓升问道:“有何不同?”
  云雀道:“我是被买来的,没有自由。”
  秦桓升闻言沉默了。
  云雀又腼腆地笑了笑,道:“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争取投胎到普通人家,做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说罢垂下眼帘,脸颊飞起两朵红晕,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害臊。
  微风轻拂,吹起了鬓边的发丝,遮住稍显羞涩的面容。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秦桓升喉咙一紧,眸色渐渐暗了下去。


第7章
  云水村地处江南,六月正值梅雨季节,空气闷热潮湿,蝉鸣一声比一声悠长。
  近几日,秦桓升的左膝开始隐隐作痛,干活都不太利索,没站多久便要歇息一会儿。
  腿疼,自然无法耕田锄地,也无法下河捉鱼。秦桓升估摸着家里还剩五六斤米,够他和云雀再吃几天。
  这天傍晚,他的左腿又开始疼了。偏偏外头还下起小雨,潮湿的水汽一波又一波似浪潮般涌进屋内,悄无声息钻入骨头里,如同万蚁蚀骨,形成一阵彻骨钻心的疼。
  秦桓升从军七年,大大小小的外伤和内伤都受过,因此这种疼痛对他来说还可以忍。
  只是再能忍,额头仍无可避免地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脸色自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云雀是这时候来的。
  他顶着一片硕大的荷叶挡雨,嫩绿的叶面积满了水,顺着两边淅淅沥沥地淌落。他一手举着叶柄,另一手敲敲秦桓升的屋门,半天没有得到响应。
  日暮时分,天色渐暗。平时这个时间已经在用饭了,云雀心里觉得疑惑,再次抬手敲了敲门。
  这次听到一声模糊的“进来”。
  云雀推门进屋,看见秦桓升靠在床头,被褥盖住双腿。云雀身形一顿,一声“秦大哥”陡然卡在了嘴边,没发出声音。
  见他立在门口,秦桓升招了下手,道:“外面雨大,进来坐。”
  云雀走上前,睁大眼睛问道:“秦大哥,你怎么了?”
  秦桓升微微一笑,“没怎么,旧伤发作而已。”
  云雀问道:“什么旧伤?”
  秦桓升道:“腿伤。”
  云雀语气有些急切,“那疼吗?”
  秦桓升不着痕迹地说道:“不疼,缓一会儿就好了。”
  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表情泰然自若,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若不是额头冒汗、面色发白,云雀差点就要相信他了。
  “你别骗我,”云雀在原地跺了跺脚,“你都疼成这样了,当我是傻子吗?”
  秦桓升道:“真的不疼。”
  云雀二话不说掀开床上的被子,盯着他的腿,说道:“大夏天的盖这么严实。你有本事下来走两步给我看看。”
  秦桓升愣了愣,心道怎么突然变这么聪明了。
  云雀见他不说话,一张小脸严肃地板起,“秦大哥,你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孩骗。”
  秦桓升道:“我没有把你当……”
  云雀打断他,“你现在只需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疼?”
  秦桓升静了几秒,道:“帮我拿一条热毛巾吧。”
  云雀蹬蹬蹬去了。
  过了片刻,他又蹬蹬蹬回来。
  “秦大哥,我去烧热水。你好好躺在床上,千万不要乱动。”云雀认真嘱咐道。
  到底是谁把谁当三岁小孩了?秦桓升无奈一笑,应了声“好”。
  难得的是,云雀已经学会生火烧柴了,虽然还会被浓烟呛到,但起码不会弄得灰头土脸。
  不到一刻钟,他端着一盆冒着丝丝白气的热水进屋,拧好毛巾,小心翼翼地捂在秦桓升的腿上。
  毛巾冷得快,需要不停更换。云雀来回拧了好几次,谨慎地观察着秦桓升的反应,问道:“还疼吗?”
  秦桓升轻轻摇头,“不疼了。”
  云雀眉眼弯起,道:“看来有用,我再去换盆热水来。”说完迅速起身,抬脚要往外走。
  秦桓升抓住他的手腕,道:“不必了,你坐下陪我说说话罢。”
  云雀踌躇几秒,依言坐在床边。
  秦桓升松开手,问道:“今天可有吓到你?”
  “没有,”云雀摇摇头,然后抬眼看他,问道:“秦大哥,你这腿伤有多少时日了?”
  秦桓升道:“半年多了。”
  云雀一听,眼眶竟瞬间红了。
  “你这是做什么?”秦桓升直起身,有些不可思议道:“怎么突然哭上了?”
  云雀用力吸了吸鼻子,道:“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想到秦桓升忍受这痛这么久,心脏便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是自己受了伤,特别难过。
  可他不知道,秦桓升过去七年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战场上刀枪无眼,秦桓升早已见惯了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唯独没见过眼泪,还是为他而流的眼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宽慰云雀。
  静默良久,秦桓升试探性地伸出手,拭去他眼角的眼泪,道:“别哭,这点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云雀闷闷道:“我也不想哭的。”
  秦桓升轻叹口气道:“我以前受过比这还严重许多的伤。”
  云雀带着鼻音问道:“是吗?”
  “是啊。”秦桓升有意逗他,“幸好没让你看见,不然我家房子都要被你哭塌了。”
  “你别胡说,”云雀剜他一眼,为自己辩解,“是眼泪自己流下来的,不关我事。”
  秦桓升点点头,“好,不关你事。”
  过了半刻钟,云雀慢慢平复下来,红着眼睛看他:“你说你以前受过伤,为什么会受伤?”
  秦桓升道:“我打了七年的仗,多多少少都会受伤。”
  云雀嘴巴微张,“你打过仗?”
  秦桓升点了下头。
  云雀嘴巴张的更大了,他问:“那你杀过人吗?”
  秦桓升笑了,“打仗自然是要杀人的。”
  云雀一脸怔然,说不出话了。
  对于从小在宜春院长大的人来说,战场上刀光剑影的画面实在太过遥远,他没亲眼见过,只能从街头巷尾和话本小说里听来一二,但也能想象出场面是何等的血腥和残酷。
  云雀陷入了沉沉的深思。
  他觉得秦桓升与他过去接触的男人完全不一样,不会使唤他干活,不会逼迫他唱歌跳舞,更不会像一些油头肥耳的老男人吃他豆腐。他既敢杀人也敢杀鸡杀鱼,又会打仗又会做饭,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秦桓升简直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他现在对秦桓升有很多情感复杂地交织一起——最初相识的感激,日积月累的信赖,和现在油然而生的敬佩。
  秦桓升在云雀心里的分量已经很重很重了,重到秦桓升让他做什么,他可能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什么。
  “你饿了吗?”秦桓升忽然开口。
  云雀恍然回神,看见秦桓升眼里有一丝戏谑的笑意,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下意识摸摸肚子,讷讷道:“有一点。”
  秦桓升作势要下床,“我去煮点粥。”
  云雀两手一伸,拦住他,“我去。”似乎怕秦桓升不放心,他还强调道:“这次我绝对不会给你闯祸。”
  秦桓升想了想,“还是我去吧。”
  “不行,”云雀坚持道,“你好好歇着,不要走动。”
  秦桓升犹豫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云雀点头,“我可以的。”
  秦桓升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不过云雀没叫他失望,十几分钟后便煮好了一锅粥,虽然水放少了有点稠,但起码是熟的能吃。
  秦桓升真诚地表扬他:“不错,进步很大。”
  云雀笑了,一脸谦虚地说道:“跟秦大哥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说完端起瓷碗,帮他呼呼吹着风,一边吹一边说道:“以后嫁给你的姑娘一定很幸福。”
  秦桓升定定地注视着他,道:“我腿有旧疾,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
  这么说云雀就不高兴了,他放下碗,替秦桓升打抱不平,“那是她们的问题,是她们有眼无珠。”
  实话实话,秦桓升面目生得英俊,是标准的剑眉星目,不笑时让人感觉敬畏凛然,笑起来又让人觉得温和可亲,村里很多小姑娘见了他都会脸红心跳。
  若不是他左腿有伤,村里的媒人怕是会踏破门槛来说亲。
  秦桓升自己倒不是很在意,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改日能遇到一个不嫌我腿的人,我会主动上门提亲的。”
  “提亲?”
  是了,秦桓升早日是要成亲的。意识到这个现实,云雀一时有些迷茫。
  秦桓升“嗯”了一声,提醒他:“粥该凉了。”
  云雀“哦”了一声,呆呆地拿起碗,舀了一勺粥送到秦桓升的嘴边。
  秦桓升挑了挑眉。
  云雀神情恍惚,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秦桓升也没说话,张口吃了下去。云雀一勺一勺地喂着,一碗粥很快见底。
  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他满脑子都在想“如果秦桓升要成亲,那自己该怎么办”,以致于忘了秦桓升是腿疼,而不是手疼。


第8章
  云雀嫁来云水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他从未出过门,每天的活动范围不是王家的偏院就是秦桓升的院子。
  他才十六,虚岁十七。这个年纪的人对世间万物最是好奇,总想看看外面的大千景象。可他只能认命般待在小小一方庭院,日复一日地虚度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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