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北看着这番情形顿了一下,然后放在小贩脖子边的剑用力一带,血泼了出来。
脚夫:“你……!!”
姜逸北松手,那小贩软到在地上,几乎连挣扎都没有,就不动了。
那瞎子听到声响,猜测出姜逸北刚刚做了什么,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也不知是为什么。
姜逸北杀了这人方才真的住手,刚刚那些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没怎么从他手上讨得好处。哪怕他停手了,现在也都戒备得很。
姜逸北却很放松,有些埋怨似的看着瞎子道,“我知道你没用,但你这也太没用了。”
舸笛笑了笑,正准备意思性道声“对不住”。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上的力道就又更紧了三分,霎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姜逸北看着那脚夫——他的皮肤黝黑,年纪大概在四十左右,人却好像一个干枯的骨头架子。掐着舸笛脖子的那只手,就好像是骨头上蒙了一层黑皮。
姜逸北打量着这人,但是却并没有在暗花榜上找到相对应的人,想必此人也是混进城的。
也不知那个叫做姚杰的,到底放了多少人进来。
那人掐着那瞎子的力道还是一样凶狠,语气却已经变了许多,声音带着一点老树皮一样粗糙质感。他道,“兄弟们也不过是接点生意混口饭吃,无意与不染城为难,刚刚多有得罪。听闻不染城中不禁杀人越货之事,还望阁下给个方便。”
姜逸北悠然道:“禁倒是不禁,可问题是我不想给你这个方便,这可怎么办?”
脚夫:“…………”
脚夫没想到姜逸北居然会这么说话,微微一愣。就这么一个空挡,姜逸北手上暗藏着一颗石子,从手中弹出,直接射向那脚夫的眼睛。
脚夫顾及着这颗石子,手下自然就顾及不得舸笛,松了力道,给了舸笛喘息的功夫。舸笛反应也快,趁着那脚夫这一瞬的慌张,手上翻出一枚柳叶刀,直接刺向脚夫的手腕。
柳叶刀纤薄狭长状似柳叶,舸笛握着刀片的一端,若是脚夫再不松手,恐怕这刀片会直接刺穿他的手腕,他这只手就要废了。
脚夫又惊又怒,慌忙松手。舸笛旋身而出,离开脚夫的胸前,转而正站在他的对面,抬起手腕。藏在袖底的小小机关立刻启动,一排淬了毒的银针直接射向脚夫。
变故突生,又一环扣着一环。那脚夫还未曾回过神来,银针就已经钉进了他的身体,连个针尾都没见到,全部针身都刺进了胸膛。
姜逸北也两步点地,掠到舸笛身旁,此刻舸笛因为刚刚咽喉被扼,咳了个昏天暗地。姜逸北一伸手把人捞到怀里,然后腾空而起,直接掠向了屋顶。
屋顶原本埋伏的有弩.箭,此刻飞上屋顶就是落进了他们的圈子。
姜逸北视力极好,抬眼一扫便报出了几个方位,“乾位三人,坎位一人,离位一人。”
那瞎子抬手,机关再次启动。以姜逸北所报出的方位攻击,一排又一排的银针飞出,埋伏的几人几乎是立刻就中了银针,虽不一定是射中要害,但这银针淬毒,沾身就失了力气。
两人逃出的有惊无险。过了好几条街,姜逸北方才挑了个僻静的小巷子落下。
刚刚他带起这瞎子就跑,因而还不觉得。此时落了地,手臂环在这瞎子的腰上,方才觉察出这瞎子的腰倒是细,说是柳腰纤纤不盈一握也不过如此。
这个念头也只在他脑海里一转即逝,然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这瞎子。
那瞎子看不见东西,此刻问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声音还有几分沙哑。
姜逸北:“反正是安全的地方。”
那瞎子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
姜逸北刚刚被这瞎子拉着经历了一趟生死,正等着这瞎子向自己道谢。等了半天也没有后文,正准备提醒点什么,却转头看见瞎子脖子上的淤青。
他下意识便上手抬起了瞎子的下巴,低着头查看他的脖子——
淤青的面积颇大,甚至指尖用力的地方已然破了皮。大概是因为这人脖子细白,映衬着这淤青所以看着格外吓人。
姜逸北:“啧。”
舸笛:??
瞎子被迫仰着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挣脱比较好,但是听姜逸北这句好像又不是故意捉弄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的。
姜逸北打量了片刻,视线突然落在锁骨的位置上的一道红绳上。
他这人也是手贱,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指把这红绳给挑出来了,带出一个黑玉葫芦的吊坠,因为一直捂在衣服里,尚且带着这瞎子的体温。
姜逸北瞧着这吊坠上面好像有着什么字,多打量了两眼,还没看清那瞎子却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吊坠,捏了个严实,仿佛很宝贝的样子。
姜逸北不解:“看一下而已,我又不抢。”
那瞎子笑了笑,把吊坠塞进了领子里,“家人遗物,没什么可看的。”
第11章 我帮你涂药膏
姜逸北挑了一下眉毛,倒也没多说什么,任由这人把这个墨玉葫芦的吊坠放回了胸口。
大概是是因为刚刚被姜逸北一声不响地把墨玉葫芦给拽了出来,这瞎子又突然伸手护了个严实,弄得现在气氛有几分尴尬。
瞎子刻意地装作自然道,“现在如何?回甲子客栈吗?”
姜逸北心下一思量,虽说自己还有事情要解决,但还是先把这瞎子先找个地方放好比较稳妥。也就点头同意了。
经过刚刚一段遭遇,姜逸北想着这城中只怕是不知被塞了多少人进来。走街市怕多生事端,于是架着这瞎子又上了屋顶,直接从屋顶一路“飞”回了甲子客栈。
回到客栈的时候展安和沈右都已经出门办事了。姜逸北把这瞎子送上楼,大概是看着他脖子上那块淤青实在碍眼,然后又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拿了散淤活血的药膏过来。
姜逸北直接搬了个凳子坐在瞎子的对面,一边推开这药膏匣子的盖子,一边命令道,“头扬起来。”
药膏匣子一开,就能闻到一股怪异的药味,略微有些刺鼻。那瞎子也没仰头,反而皱着眉头嫌弃道,“什么东西?”
姜逸北挑了一块药膏在食指和中指上,然后用手背去强行把这人的下巴抬起来,“好东西,天下第一神医柳倚春亲自调配的药膏,活血散淤,美容养颜。”
那瞎子抬着头,感觉到清清凉凉的脂膏涂到自己脖子上,那人带着薄茧的两指在脖子上滑动,“嘶——你轻点。是不是破皮了,破皮了不能涂活血化瘀的东西的。”
姜逸北笑道,“惯得你,舍得给你涂就不错了,还挑东拣西的。要不说细皮嫩肉就是惹人疼呢,你看展安淤青了我舍得给他用吗?——啧,别乱动。”
手指涂过脖子的触感很微妙,脂膏带来的油滑,一层薄薄的皮肤,下面是触感略硬的软骨和血管。能清晰地看到和感受到喉结上下的移动。
这个部位很脆弱,只要姜逸北稍微动点歪心思,这瞎子就会当场殒命。
舸笛:“好了没?”
姜逸北:“没呢。”
舸笛仰着脖子往后退了一下,“不涂了,你涂的这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疼。”
说罢他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结果摸到一手的油腻。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要不是当着姜逸北的面,估计都能直接拿帕子全都揩下来。
姜逸北看着这人嫌弃的模样,把药膏的盒子合上,随手往桌子上一丢,“有胆子你就擦掉,试试看?”
舸笛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那句,“……真的疼。”
姜逸北:“乖,忍着。待会儿给你买糖吃。”
舸笛:“…………”
姜逸北心说金贵的你,自己也经常用这个药膏的,怎么就没觉得疼过?不就是稍微给药里加了点料吗?
舸笛拿着姜逸北的好意,但是一句感谢都说不出口。不仅说不出感谢,还想把这人踢出去。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最后还是舸笛涵养好,先行作罢。站起身给姜逸北倒了一杯茶,还是冷的。
姜逸北随手接过来,“今天那群人估计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打算怎么办?”
舸笛现在没有半点武功,这次算是走运,阴差阳错地被姜逸北带着逃过两次死劫。可接下来就不一定有这种幸运了。
舸笛思索了一下,正经答道,“我还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姜逸北笑出来,“一点打算都没有的话,你不如现在洗洗干净走出去求个全尸。”
舸笛笑了笑没接话。别的不说,单单就洗洗干净这条,他还真是蛮想去的——脖子上糊了一层实在是不舒服。
姜逸北:“成吧,你先在客栈里待着。这里轻易没人敢进来闹事,我答应了三叔把城里混进来的清理干净,先出去一趟。”
舸笛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姜逸北站起身就出去了。
等屋子里静下来之后,舸笛在屋子里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把吊坠给勾了出来。
他捏着这个墨玉葫芦,心道,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
墨玉葫芦上的体温很快就散了,带着一点微凉。他想起来那个机巧匣,和机巧匣最里面那层封着的东西。他自是舍不得的。
但是现在这个东西却没在他身边。
就这么捏着墨玉葫芦,过了许久,直到门口响起来脚步声。那声音一脚轻一脚重,还夹杂着拐杖落地的声音。
舸笛立刻就把墨玉葫芦塞回了衣襟里,收拾好表情。等到门被推开的时候,他脸上又带着一个浅然的笑。
他道,“三叔别来无恙啊。”
来人正是唐三叔。
当初舸笛逃出玄机阁的时候四肢被废,拖着个奄奄一息的妹妹。亏得遇到唐三叔,才苟且下来一条命,在不染城藏了三年之久。
只是可惜,他的妹妹没撑过三天就死了。
唐三叔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坐下,把拐杖搁在一边道,“老头子一个,能有什么有恙无恙的,残命未断罢了——沈右之前来找我的时候说,舸翁亭的人发现你了。”
舸笛:“不稀奇,他们前前后后送进来不少人查我的消息,能拖三年已然够久了。”
唐三叔点头,又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次舸笛倒是没像之前对姜逸北那样,说什么“走一步看一步”。而是道,“出不染城吧,我这身体也养的够久了,再养也养不出什么了。天大地大的,到哪儿不是活?”
唐三叔听到这话一顿,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怎的,皮笑肉不笑似的道,“血海深仇,你倒是看得开。”
舸笛不答,只笑了笑。
看不看得开只在自己心里。
舸笛转了话题道,“这三年有劳三叔照顾了。还望三叔替我给柳先生带句口信,说是约定我还记得。”
说罢舸笛便站起了身,放下手上的青玉萧,转而去取了自己之前出了裂缝的那支竹萧,没理会三叔直接下了楼。
行至大堂,店小二突然跑过来问道,“葛公子这是要出去?”
舸笛一愣,他与这店小二并不相熟,这人怎么会来问这个。
店小二忙着解释道,“刚刚姜公子临走前让我给您房里送膳食,若是您现在出去,我便晚点送上去。”
第12章 他的亲妹妹
舸笛略微一愣,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来姜逸北之前说要尝尝他的手艺来的。这么来回折腾了许久,倒是一直到今天都没尝上。
而且,恐怕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店小二见舸笛失神,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葛公子?”
舸笛回过神来笑笑,“不必送了,我今天应当回来的晚,会在外面用饭的。”
店小二:“好嘞!”
舸笛出了甲子楼的门,奔着城门口而去。
他原本想着避人耳目,想找僻静些的道路去城门口的。可高估了自己辨路的能力,出门转了几圈,就不分东南西北了。
其实他这人不记路,从眼睛还能看见的时候就是这样。但是每次出门又迷一样的自信,完全没有自己是个路痴的自觉。不论迷路多少次,下次出门还是自信而又坦荡的。
若是平时,迷路也就迷路了,他也就当做散步了。不过今天肯定是不适合这么磨时间了。只能凭借五感传来信息猜测着自己现在在哪个区域,能闻得到花香,能听见糕饼铺子的叫卖,不远处好像有酒楼里划拳取乐的声音。
舸笛猜了个大概,正准备要走。突然一个人跑过来撞进了自己怀里,那人扑进来带起一阵香风。撞得舸笛自己后退了两步,忙把怀里的人扶住。
却没想到下手就摸到了那人肩头上光洁的皮肤,赶快又慌忙收回了手。
“啊,真不好意思,撞到这位哥哥了——咦,这位哥哥看不见吗?怎么眼睛还蒙着布?”
舸笛一愣。
那人声线带着一点清润之感,听着像是个少女,不过十三四的样子,语气听起来虽然俏皮可爱,但是舸笛莫名觉得这语调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非要说的话,似乎有些刻意的可爱了。不过也不甚明显,舸笛只能凭借耳力辨人,因而对声音总要比别人敏感些。
舸笛确认少女已经站稳了之后,方才后退了一步,和少女拉开距离。笑着道,“劳烦这位小妹妹,城门方向怎么走?”
“城门呀,”那少女拉长了调子一犹豫,然后突然自来熟似的一把握住舸笛的手,“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