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出发前,华妃留有一物,托我转交于你。”梁庭宇顿时打椅子上站起身来,不管不顾磕到桌子的膝盖,冲到十七身前,抓着他的肩膀,面带希翼地小心问道,“是什么东西?快给我看看!!”
十七站起身,拉下梁庭宇的手,边走边说道,“先回去!”
梁庭宇仿似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任十七拉着他的手往殿外走,乖乖地点头,“好,好,回去再说!”
夜深人静,盛和宫中的书房里仍亮着烛火,朱子深坐于书桌后,执笔批示公文,一黑衣人跪于桌前汇报任务。
朱子深听完属下的报告,手上动作不停,只声音淡漠的吩咐道,“派人跟紧他。另外,加派人手再去找。”
第8章 怀璧其罪
梁庭宇最终从十七手中拿到的是母妃-华妃娘娘写给他的一封信。
吾儿,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经知道母妃不在了。卓儿不必伤心,生也好死也罢,皆是每人一生中都必须要经历的,不用强求。
卓儿,自小你便心底纯善,从来没有想过亦不愿与皇后之子争上一争,不忍兄弟间自相残杀。然怀壁其罪,生于皇家,自打你出生就注定了最终要走上一条孤独血腥之路,母妃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最近几年庆国野心勃勃屡次三番想要梁国称臣,你父皇自是不愿,两国关系日渐紧张。而皇后是庆国来梁的和亲公主,早已私下与庆国勾结想要助太子提前上位,向庆国称臣,母妃无意间发现此惊天阴谋,告知你父皇却又苦无证据,谁知竟打草惊蛇,不但你父皇疑心我觊觎皇位,还被人设计诱你自请为质。
你到庆国之日,或许就是你父皇与母妃丧命之时。你路上是否遇到过想要活捉你的人?这些人之所以没有早早对你下手,不过是想要图谋更大的利益。
你外公早在十几年前就是梁国首富,树大招风,为了不被皇室猜忌,被迫将我送进宫中为妃,所得财宝多为皇室所用,才保得舒家不败。
事实上,你外公做的不止表面上的生意,十几年前各国战乱频繁,你外公借机游走周国,私售军火,挣下一大笔富可敌国的财宝,并且招揽了一批能人异士为他所用,建立有独立的情报网,后来机缘巧合下又在梁国境内发现一座金山矿。这些本是足够可以助你上位的,保你性命无忧,奈何世事难料!
如今你既出了梁国入庆国咸阳宫,梁国局势亦是大变,以后如何母妃相信你自可作决断,母妃只望你好好活着。
十七于我舒家有恩,亦是可信可用之人,你需得好生待他。随你前去庆国的侍卫,有两个是你外公手下的专门负责情报之人名为舍金和舍玉,他们皆是可信之人。
你外公在母妃发现皇后阴谋之时,便离开梁国,此时所处之地亦是凶险非常,不可久呆。母妃没能在你外公身前尽孝,你定要代替母妃照顾好你外公。
愿吾儿安好。
梁庭宇撑着桌子的手青筋爆起,单薄的身子微颤,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打湿了铺在桌面上的信纸。
呵呵呵…亏我自以为聪明,总以为不争不抢便能与梁庭轩各自安好,保住母妃,保护舒家?!原来,我才是天下最傻的人!!
梁庭宇低垂着头,脸上一会哭一会笑,陷入自我厌弃中,若是我能早些明白母妃的苦恼,是不是如今就不是这个局面?母妃就不用死,梁国也不会沦落为他国附属,年事已高的外公也不用有家不能归??都是我害得。都是我 。是我…
梁庭宇喃喃地陷入魔怔,只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赎罪。不行,不行。我要好好活着,母妃希望我活着的,我还有很多事要报,母妃的仇要报!外公也需要我去照顾!梁国我也要!
梁庭宇的脑中清醒过来,渐渐恢复了理智,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弃?!
一向含笑的桃花眼中带上一抹厉色,更显得坚定起来。执起被眼泪浸湿的信纸,梁庭宇自虐般地将那几页留下母妃字迹的纸张反复反复地翻看。
直到每个字都印在心上,梁庭宇才面无表情地将信纸置于蜡烛上将其烧毁,只有颤抖的手指露出内心的情绪。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梁庭宇一夜未睡,眼下显出一片青黑,身体却无一丝睡意。打开房门,梁庭宇脸上竟是重新挂上往日的微笑,眼睛微弯,嘴角上扬。只是眼神深处一片虚无,只剩下冷漠,再也不见昔日风流肆意的少年模样,一夜之间竟是沉稳了不少。
差了人去喊十七过来,梁庭宇重新回到房间里书桌后坐下,眼神放空发起呆来。十七进来后看到的便是往日里笑得像个太阳般的少年,死气沉沉的坐在阴影处,脸上带着冷漠。
“殿下?”十七坐到桌边椅子上开口打破沉默。梁庭宇似是才晃过神来,看到十七,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真心。
“迟大哥,我,”顿了顿,梁庭宇接着道“我母妃可还有什么交代?”
十七打腰中掏出一把金制的长命锁,“娘娘嘱托我带上这个,若是殿下问起,便交给你!”
梁庭宇伸手接过十七手中的锁,这是他小时配带过的,华妃娘娘说此锁是请高人开过光的,可保一生富贵,小时候玩耍时,母妃经常用这把锁跟他玩找宝藏的游戏。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梁庭宇手指无意思地摩擦了几下长命锁,心下已是有了计较。又开口问到信中交代的第二件可用之人,“迟大哥,随行的侍卫中,可是有叫舍金舍玉的。”
十七仿佛早就料道他会问,“有,舍玉尚在。”
见十七语气未尽,梁庭宇有些着急追问道,“那舍金呢?”
“舍金先前在路上遇刺时趁机假死,转由暗处。”
梁庭宇一直知道十七可信,可没想到十七知道这么多,梁庭宇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失职,每日浑浑噩噩竟从未了解过身边人。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一并说与我吧。”梁庭宇有些低落。
“舒老爷在耿狄境内,具体位置不知。”
“迟大哥,你说我该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么?”梁庭宇攥紧手中的长命锁,目光定定的望着虚空,心下早已有了决断,也不待十七回答,唤了人吩咐,“去叫舍玉来。”
不一会儿,一身黑色侍卫装,个头中等,其貌不扬的舍玉单膝跪地,向梁庭宇请安,“皇子殿下。”
梁庭宇挥手示意舍玉起身,转头看了十七一眼,见十七微微点头,才开口道,“你可知晓我外公如今身在何处?”
“老爷说他人在耿狄,如此告知皇子殿下您便能知晓。还特地交代目前所处之地暂时安全,您不必忧心。”梁庭宇神色有些怔怔,看了眼那金制的长命锁,心中已是大概有了计较。
“舍金可在?”梁庭宇听闻外公目前仍是安全的,心中已是放心大半,“舍金如今身在宫外,为殿下在咸城提前做了准备。”
“好!侍卫中可有其他可用之人?”
舍玉一板一眼回答道,“回殿下,只有属下和舍金是老爷所派。其中有九人是梁皇后的人,与庆宫中人有联系,具体是谁尚不知晓。”
“外公的情报可查得到宫城内么?”想了想,梁庭宇接着了解自己手中可用的势力。
“老爷的情报能探查到朝中各方势力,和些江湖秘闻,宫城内的尚不能知。”
“如此,你吩咐下去,尽快查查这庆国情势,越具体越好,”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那太子--朱子深。”
梁庭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单独提起那太子,等到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舍玉已经领了命令下去。
梁庭宇忽略心中的奇怪的想法,继续转头跟十七了解那批外公招揽的奇人异士。
第9章 一眼万年
庆厉元年五月初五。
庆国的五月,已是晚春,晨间的风抚面而过,依然有些刺骨。梁庭宇到庆国不过短短五日,心境已是天翻地覆,好像度过了数个春秋。往常看着颇为阳光明媚的少年,性子竟是沉稳了许多,脸上看似温暖的微笑背后,隐藏着深深的冷漠。
吩咐十七呆在殿中,梁庭宇独自前往庆国太子的盛和宫。
碰巧在宫门口遇到上次领路的宫女知书,梁庭宇脑中思绪万千,一双桃花眼暗带秋波上前道,“可是知书姐姐?一日不见知书姐姐姿容更甚!”知书看到梁庭宇,似是有些意外他的态度,微微躬身,“三皇子。”
梁庭宇上前一步,扶着知书的手腕,“本宫要见太子殿下,还劳烦知书姐姐进去通报一声。”知书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腕,“殿下请稍等!”转身往盛和宫中。
梁庭宇默默盯着知书离去的背影,直到现也看不到佳人身形,一幅情根深种的样子。
盛和宫中,太子书房。
朱子深放下手执的朱笔,合上公文。有些意外,“你说,他在宫外,要见本宫?”知书恭敬地答道,“回殿下,是的,三皇子此刻在殿外侯着。只是…”朱子深见她有些迟疑,挥手道,“说吧!”知书才继续道,“奴婢也不敢确认,只是觉得三皇子给奴婢的感觉与上次所见略有不同。”顿了顿,“方才三皇子握了奴婢的手腕。”
知书如实的复述,朱子深听到这,表情甚少的脸上带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意思,这梁国皇子真是让本宫意外。”
不久之前,朱子深得到可靠的消息,梁国首富舒旺背后藏有不可计数的宝藏,只是那老奸巨猾的早在走漏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消失在梁国,至今毫无消息。
舒旺的独女也在宫中自尽身亡,只余这唯一的外孙三皇子孤身在庆国为质。
本以为这梁庭宇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明的纨绔,连番打击之下来定会心性大乱,朱子深刚好可以趁机顺着他漏出的马脚找到舒旺所留下的宝藏。
没想到,不过两天,这三皇子不仅恢复如常,未露出一点线索,还主动过来见他。
真是有趣!?朱子深难得仅剩的一丝好奇心,被这皇子勾了起来,“去,让他过来。”等到知书退出书房,朱子深抬手整整衣襟,跟着出了书房。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一棵年代不详的老梨树,老梨树早已不会结果,花期却年年从三月底开到五月初,历时甚长。此时正在满树梨花盛开,树冠遮了书房外一半的天空,每每有轻风拂过,飘飘散散,满天都是细白的梨花。
朱子深本想到宴客厅接待那梁国皇子,迈步到院中时,看到漫天的梨花竟是莫明想到初见梁庭宇时的模样,一时发起了呆。等到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才晃过神来。
梁庭宇跟着知书一路走来,脸上笑容灿烂,舌灿莲花,不断地逗知书发笑。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才稍敛了表情。
梁庭宇怎么也没想到在院子中竟会见到这样的画面,直至于多年之后仍刻在心上,印到骨子里。只是他此时尚未意识到。
梁庭宇看着那人负手站在漫天梨花中,一席紫衣,衣摆飘飞,听到他进院的动静,微微侧头看来,眼神慵懒。
朱子深听到动静,转身看向来人,“三皇子,请坐!”
梁庭宇径直走到梨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多谢太子殿下!”看朱子深亦撩袍坐到他对面的石凳上,梁庭宇端着下人刚刚沏好的茶,轻泯了一口。朱子深也不开口,静坐在那,食指轻扣桌面,淡淡的望着他动作。
梁庭宇放下手中的茶杯,灿然一笑,“太子殿下前日专门为本皇子排了一出大戏,本皇子今日特来感谢。”
朱子深眉头微挑,挥手遣退立在一旁的知书和伺候的下人。“不知三皇子所为何意?”
梁庭宇看着他动作却又明知故问心中冷笑,自是不客气地讥讽,“前日的戏唱的甚是精彩,本皇子非常满意。自然要助太子一臂之力,以示感谢。”
听着梁庭宇话中带刺,朱子深也不反驳,嘴角微挑,嘲道,“就凭你一个质子??”
梁庭宇心中气成河豚,这太子太不识时务,屡屡刺激自己,“太子殿下屡屡在一个质子身上浪费时间,岂不是太闲了?”
似是满意了梁庭宇微微炸毛的样子,朱子深未再言语,梁庭宇接着道,“太子殿下所需之物,本皇子恰好有;太子殿下不能做的事,恰好本皇子做得。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朱子深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继续说。”
梁庭宇心中不爽,此人真是会装模作样,“自然是公平交易,本皇子他日归国之时,还望太子殿下能送上一程。不知太子殿下觉得这买卖如何?”
“不如何。”朱子深嘴唇微启,说出的话却让梁庭宇神色微紧,笑容滞了一下。朱子深抬眼看到他的神情,面上表情不变。
“本宫时间充足,自是不急,更何况…本宫的属下近日在耿狄打探到一些有趣的消息。三皇子可能会感兴趣。”
梁庭宇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太过僵硬,掐入掌心的指尖泄漏了他内心深处的担忧,若是真让这太子找到外公的踪迹,外公就危险了!?
“刚好本皇子也有个消息要告知太子殿下,听闻太子殿下还有个弟弟。本皇子得到消息,他近日便要离开边境,返回--咸城。”梁庭宇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抛出自己的筹码。
说完,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狭长深沉的凤眸,未错过其中一闪而过的挣扎,自知此事已是大定,不过他心中担忧外公,不敢以外公安危做赌注。
主动给朱子深递上台阶,退让了一步,咬牙低头道,“本皇子在庆国期间,自愿俯首,听太子调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