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值得他去守护,去豁出命来捍卫江山。
长剑指着一个官兵的脖子,这个人正是刚才行刑的刽子手:“我晏家世代守护南陵江山,每任家主更是为国捐躯,对南陵的忠心天地可鉴,而今云青为求兵权忘恩负义,杀我至亲,屠我晏氏一脉,我晏南,有朝一日定会踏破南陵王城,取他首级。”
说完,长剑滑过,官兵惊恐万分的捂着脖子,鲜血不止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四周顿时有人逃窜,一时间慌乱得不成了样子。
晏南手握着剑,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了刚才行刑的地方,他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可怜我晏南一生忠心为主,却被两代君王骗得成如此下场……哈哈哈哈……”他笑着,笑声越发的大,但也笑出了眼泪,凌乱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众人皆以为这个人疯了。
是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噗”的一声,他的一口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襟,晏南渐渐的朝着身后倒入,一双手接住了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微微抬起头,看见的是自己朝思夜想的那个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力的笑容,他想伸手抚摸上暮楚的脸庞,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
是要死了吗?
可是他还没有报仇,没有实现小阿楚的诺言呢。
“阿南!”暮楚惊慌失措的喊着他的名字,身后跟着的侍卫形成了一个圈子,撑着油纸伞将他们团团围住。
晏南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好像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一个人,是幻觉吗,还是说上天怜悯他,在即将死的时候他看见的心里最舍不得的那个人。
大概,是真的出现幻觉了吧。
月上柳梢,秋日的夜晚里蝉鸣声还是不断,驿馆周围被大批士兵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仔细观察,这些士兵身上的服饰都是东岳的样式,而最外面那一层,正是云青带着的人。
得知晏南现身后,云青自然是不放过一丝让他逃脱的机会,但在这驿馆周围却看见了东岳的守卫,以及大燕。
房间门已经关上快四个时辰,里面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暮楚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门的动静,紧握着的双手却泄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心。
他站在这里也已经快四个时辰。
终于,房间门被缓缓打开,楚衡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暮楚第一时间冲到了楚衡跟前,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了?阿南怎么样了?”
弈承也心急火燎的凑了上来:“现在情况如何?”
楚衡关上了房间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朝着两人挥了挥手,示意去另外一个房间谈。
一进去,暮楚再次问道:“我师父身上的毒到底怎么怎么回事?”
“自幼身体里带着的毒罢了。”楚衡满脸疲惫的说道,他并没有告诉暮楚这毒究竟是来自哪里,就连着自己也是以前意外在映月口中得知,想必晏南也是不愿意让暮楚有这么多的负担。
这个傻子,究竟为暮楚做了多少事情,原本仅仅是为了一个承诺,现在倒是把命都搭上了。
“我得带他回一趟药仙谷,虽然是找到了药引,但这些药物完全不够,必须马上启程。”现在晏南体内的毒已经不受他的控制,甚至逼近心脉,这毒一旦侵入心脉,那便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弈承目光微暗,问道:“最多能撑几天?”
“五天,南陵到北国至少需要四天之久,马上吩咐人备好马车,待会儿就出发。”他最担心的就是路上出现什么变故,尤其是长月。
这个人最为危险。
“你们带着阿南去,我留在这里。”暮楚冷着声说道,他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就能看见南陵的军队此刻还是围在外面,为首的正是云青:“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好。”
他看向云青,眼中闪烁着杀意:“是时候该让一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了。”既然云青先对阿南动手,那他就没必要做什么客气之辈,什么昏君,什么祸国殃民,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晏南一个人而已。
楚衡看着他一身煞气的模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对于暮楚,这个人给他的震撼太大,几年前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公子,到现在掌握一方权力的帝王,不过是短短几年,这个少年已经强大到让人畏惧。
深夜,门外的守卫还是没有退让分,云青守在外面,看样子是不抓到晏南心是不死,直到最里面的守卫一个个让开了路,驿里面走出了几个人,暮楚抱着晏南,一步一步走出了驿馆的大门。
他像是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护着怀中的人,脸上浮现着的是从未有过的柔情,万般柔情只为一人入红尘。
直到走到了最外面一层,对面的正是南陵的军队,暮楚停住了脚步,十分小心的将外袍盖在了晏南的身上,转身交给了楚衡,轻声说道:“替我照顾好他。”
马车款款而至,二喜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楚衡朝着暮楚点了点头,跟着弈承走上了马车。
云青想要阻拦,却被一柄长剑挡在了原地,只要他动一分,这件就会离他喉咙近一分,马车缓缓的发动,最后他只能看着晏南被救着离开。
“东岳皇,你这是什么意思,放走我南陵的重犯?”他气急,直接撕破了脸皮:“东岳皇最好给朕一个解释,否则...‘’
“否则什么?”暮楚眼中闪过几丝不屑的流光,他手上握着的正是前些年晏南送给他的佩剑,凌厉的剑锋如同一条致命的毒蛇一般,随时可能要了敌人的性命。
他从来没将云青放在眼里,就算是云镜还在这世间,云青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他同样不足为据。
“南陵陛下是觉得得了兵权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做你的皇帝了,可惜,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暮楚嗤笑一声,抬手将长剑收了回去,他眸色微沉,靠近了云青的耳边,俯身说道:“朕不知道你和长月做了什么交易,但是,我们的目的是一样,你以为他真的可以做到不让几国知道,不过是骗你这个可怜虫罢了。”
“加上阿南的仇,朕要让南陵血债血偿。”
“你..”云青猛地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的看向暮楚,这人是怎么知道他和长月做了交易?还是说,长月已经被暮楚抓住了?
不对,按照长月的势力,就算是暮楚也不能这么快就动手,云青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只要长月不出事,任何人都会知道晏南才是造反者,他这是为民除害,就算几国出兵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云青得意的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笃定暮楚不敢出兵。
“那就等着东岳皇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了,要不朕在断头台上看见晏南的影子,要不,朕就要替南陵的百姓讨一个说法。”接着,带着他的人就离开了驿馆。
暮楚竟也是头也没抬,一丁点儿目光都没有留给云青,若尘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边,唤了一声:皇上。”
“你还记得唤我一声皇上,长月究竟做了什么,让你替他做事?”
若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低着头,神色有些异样,拱手道:“属下对于长月公子做的事情一概不知道,只不过隐约听见他只是想要南陵付出代价。”
第77章 重生5
“至于晏将军的事情,是云青一手策划。”
“云青...”暮楚轻声低喃着这个名字,眼中迸射出一股强烈的杀意,他朝着若尘说道:“起来吧,小小一个云青而已,不足为惧。”
按照长月的性子,抓住这么好的机会,他断然不可能放弃,要是他敢伤害阿南,他铁定不会心慈手软。
天刚刚亮,马车行驶出了王城境内,二喜驾驶着马车靠在了茶棚外,买了一些糕点和茶水又继续上路。楚衡一路上都在给晏南扎针,让毒素流动得慢一些,从刚开始到现在,他也是没有闭过眼睛。
弈承将二喜递进来的干粮拿给了楚衡,说道:“休息一下,我在这儿看着阿南就好。”
楚衡收了针,眉目间的惆怅还是没有褪下,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也不能掉以轻心,这种毒是第一次接触,也是第一次解开,晏南的性命容不得他大意一丁点儿。
“弈叔叔,如果这次阿南还是不愿意认您,您该怎么办?”
“认也好,不认也好,我老了,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走完一生。”他看着软塌上紧闭着双眼的人·,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这世间每一个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度过一生,哪怕此生无所作为,平安才是至关重要。
但,又有那一个父母不希望听见自己的孩子叫‘爹娘’呢。
“放心,等阿南醒了之后您在解释一番,他会原谅您。”
弈承嗯了一声:“但愿如此。”怕只怕这孩子醒来之后连面都不肯见,还不如他那个小徒弟。
他忽然想到了暮楚,以前来到南陵的时候也见过那孩子一面,只不过当时的暮楚才十六七岁左右,满是少年的青涩,那时候晏南还在勾栏院,现在不过是过了几年的时间,那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位帝王。
眼中的狠厉是他最熟悉。
深不可测。
但看着他和阿南之间的关系却有些微妙,见到师父中毒晕倒,并不是徒弟师父之间的关怀,那种眼神,好像男女之间那种流露出来的情谊。
弈承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不是没听说过这里也有着断袖的风俗,只不过阿南追求者怎么都是一群毛头小子。
他感觉到一阵头疼,问道:“那个东岳皇也是..阿南的追求者之一?”能有这么强大心理的父亲,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楚衡一愣,随即说道:“不,他是您未来的儿婿。”
弈承:“.......”
等等,他需要缓缓。
然而南陵这边,云青放走暮楚后,本以为他不会兴兵,但也低估了暮楚的手段,东岳直接放出消息,说皇上出使南陵遭遇了刺客,而刺客就是南陵皇后娘家中人。
两国之间要开战,绝对不会找不到理由。
刚结束不到十年的战争又一次拉开帷幕,狼烟四起,烽火连天,夹杂着骑兵的马蹄声,大陆上再次陷入了战乱之中。
冬去春来,已经过了年,城中的枯树已经冲破雪地开始发芽,南陵在这次战役中注定是失败的一方,在历经四个多月的日子里,东岳军队愈战愈勇,连续拿下南陵十几座城池,再过一关,那就到了王城了。
不知为何,这次南陵节节败退也去求了以往交好的邻国,无论是谁,都是没有一位国君答应。而作为同盟国的漠北和北国更是直接撕破脸皮,虽不出兵,但一直供给着东岳粮草。
王城之中,甚至可以看见有的百姓急急忙忙的身影,他们背着包袱,朝着城门口跑过去,老人牵着小孩儿,男人牵着女人,富人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王城中已经充满了破败的气息。
百姓都知道这次南陵必败,收拾着包袱逃难去了。
云青伫立在城墙之上,看着只出不进的百姓,一个个离去,多可笑,多么讽刺,以前的南陵王城多么繁华似锦,而现在呢,人人都知道前线守不住了,准备逃命。
这王城早已经不见了往日的繁华。
“皇上,天冷,您还是尽早回宫吧。”皇后拿着一件披肩系在了他的身上。
“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他不该嫉妒晏南的权力,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该去招惹暮楚,不该让南陵毁在他手里。
也许晏南说的没错,他是一辈子比不上云镜,因为在信任这一方面他就输了,听信奸臣,却害了两代忠臣。
云青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也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他拉紧了皇后的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舍不得放开。
战争的风声早就蔓延到了北国境内,楚衡在皇宫里修建了一处小院,里面布置得和晏南在南陵的住所一模一样,有着他最喜欢的花花草草,连带着去年在花神节赢来的梅树种子都挖了一个坑悄悄种下。
楚衡觉得,过几年就可以看见一株成熟的梅花树了吧。
但是,也可能没有机会。
房间里,晏南还是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的血色尽管逐渐恢复,但还是久久没有醒过来,就好像以前进入梦魇一般。楚衡坐在床边,拧干水盆中的方巾擦拭着晏南的手。
他缓缓说道:“你知道吗,南陵和东岳开战了,没有晏家的南陵真的是节节败退,云青现在肯定也是气的跳脚吧。”
“你的阿楚现在也是让人刮目相待,无论在军事上还是朝中,他的手段不是一般的上位者可以比拟,你醒了以后要是看见这么出息的暮楚,也会觉得高兴,他的父皇母后肯定也会为他骄傲。”
“你守着这么多年的秘密也终于可以托付给他了。”
楚衡就像是在对着一道空气说话一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突然,他脸色变了变,猛地捂着嘴咳嗽了一番,松手时掌心里已经多了几滴血。
黑色的血迹尤为的刺眼。
他伸手擦掉了嘴角残留着的血迹,俯身在晏南的额头上留下一吻:“快点儿醒来吧,我怕没时间见你为我弹一次琴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中的苦涩尽数化在这个笑容里。
醒来吧,是该醒来了,晏南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漫无边际的行走着,每次走得没有力气的时候,总有一道声音督促着他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