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君怀,你好像,从来都只在乎你自己。你说的你想真心待我,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有一点吧。”凤璃辰推开了他,自己靠在墙角边。烛火扑在他那张还留有泪痕的脸上,苍白可怕,他的嘴角,笑意冰冷非常。
君怀毫不犹豫地否认了,他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背后的理由。
凤璃辰懂了,他让君怀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放在旁边,他说:“算了,绕得我头疼。我将这些年的事情全部告诉你,明日,你就走,别再来了。
他没给君怀任何反应的时间,开头的一句话,便已经镇住了君怀。
“沈章向你要我,是因为我长得像誉王已故的箫王后,你将我送给了他,他将我送给了誉王……”
他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你定是很奇怪为什么凤瑜能活下来,还会跟我在一起。当年,我是承欢于誉王身下,才换来凤瑜和铭儿的命。”
“后来,誉王玩腻了,一直以为我想的是怎么取代箫王后,也不过是觉得我这么贱的人不配和他的箫王后相比,便将我发配到了军营,他用凤瑜和铭儿威胁我,要的,是供他玩乐。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不清不白的身体,除了张开腿,还能做什么呢?”
“我曾带着凤瑜凤铭逃过一次,还没出境,就被抓回去了。他们把我的手废了,我武功尽失,就再没敢动过逃跑的心思。”
“然后,他们更是肆无忌惮。”
“我这双腿,就是被他们玩坏的……”
“最后,”凤璃辰抬起了眼,看着君怀。他弯着嘴角,似是在笑,却是无限凄凉,“是柳季偷了沈章的令牌放了我们,这才逃了出来。”
他说完了,喝了口水,与之前的畏惧相比,凤璃辰现在是冷静地过了头。
几年的事情,寥寥几句,凤璃辰便讲完了。字字句句拼凑起来,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他心上镌刻着凤璃辰曾经受过的苦。
严格说来,他是凤璃辰的夫,是凤瑜凤铭的父。他却不曾承认,做着伤害他们的事,亲手将他们推进深渊。
也是现在,他才发现,在凤璃辰遭受的痛苦面前,自己给的这些保证,是多么地可笑。曾经是他亲手将它们逼入绝境,现在,后悔了,又轻轻松松地想要将人要回来。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君怀想都不敢想,凤璃辰会遭遇这些事情。也难怪,几年杳无音讯,想必,也是被誉王和沈章隐瞒起来了。
“我找过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君怀喃喃道,像是一个失神的孩子。
凤璃辰放下了碗,“几年过去了,那段日子就像是一场噩梦萦绕在我心间,我每每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我承欢受辱的模样……哈……”他轻呼出一口气,“我也好不容易将它们都压在了心底,偏偏,你这个时候又出现了……”
话及此,凤璃辰像是受不住了似地轻闭上眼,“前半生,我不曾安宁,我不怨谁;后半生,我也不愿过得好了,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得到罪恶的惩罚。”
君怀抿着唇角,望着他,“不是这样的……”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我现在,好乱,真怕自己,撑不住了……”凤璃辰疲惫地说着,他翻过身,背对着君怀,无声地拒绝着。
君怀也不知道这两天来自己是第几次无奈了,他仿佛能明白凤璃辰的心情了。心里确实很不好受,可笑他当年还觉得不够,变着法子挖苦凤璃辰。
“璃辰,我……”他突然扳过凤璃辰的身子,正要说话,凤璃辰却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来的都是血。
短短时间,凤璃辰整个人也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君怀轻声焦急地问着他怎么了,看到的却是凤璃辰紧咬着唇,最后,他听到了一声“疼”,凤璃辰便晕了过去。
他慌乱了,明明前一刻还在与他说话的人,怎么下一刻就咳血,就晕倒了呢……他急切地叫着凤璃辰的名字,床榻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只有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他去探看凤璃辰的脉搏,却是极为紊乱,时快时慢,让他心里一阵悲戚与窒息。
他不敢再做停留,抱着凤璃辰,便往山下赶。
当晚,他掳来了十几个大夫,给凤璃辰瞧病,各个皆言医术不精,难以担此大任。君怀心底暴虐次被激起,在发作之时,被虚弥拦下了。
好在有一个大夫给了个法子,君怀叫人去照着他说的熬药,总算是让凤璃辰暂时脱离了危险。
君怀趁着这个当口,想要给凤璃辰擦干净身子。只是,当他脱下这人身上的衣裳,那些疤痕不曾遮掩地露在他面前,他想,那个时候,凤璃辰该有多痛?
这么一折腾,半边天已经翻起了鱼肚白。君怀守在凤璃辰身边,时不时地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看看人还在不在。
他的手是抖的。君怀想,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怕。
第88章 心如明镜
凤璃辰醒过来的时候,还不甚清明,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曾经深埋在心地不堪的记忆浮上来,眼底神色痛苦。
慢慢地好了些许,看到了在椅子山睡着了的君怀,他才微微放下了心,喊了君怀的名字,君怀当即转醒。
昨晚一场大雨带走了一切阴霾,今日晴空万里,明艳的阳光铺满了大堂。凤璃辰整个人沐浴在阳光当中,气色看着也好了很多。
君怀走过去将人扶起来,一阵嘘寒问暖。凤璃辰一直摇头,最后,他看到了君怀眼里的红血丝,想到昨日种种,禁不住问道:“昨晚一夜没睡?”
君怀也不想隐藏什么,做了什么事他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最后,他握着凤璃辰的手指,拿在手心里摩挲,低着头,似埋怨地说道:“那些老头,说你,活不过今夏。”
凤璃辰轻抿着唇,看着像是做错了事埋头认错的君怀,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极了以前自己小心翼翼的自己。
他移开眼,眼睛瞥向窗角,庭院里一些个丫鬟走来走去的,似乎忙的很。他勾唇一笑,“或许吧。”
这三个字,凤璃辰说的时候,声音很轻很细仿佛从远处的雾里而来,朦胧的不怎么真切。
云淡风轻的语气,听的君怀心里非常的不舒服。他是希望凤璃辰能够活下来的,可是凤璃辰好像对于活下去没有什么欲望,这就像只是他一个人在担心不该担心的事情,在做无用功似的。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君怀站起身坐在他身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凤璃辰一愣,随即失笑,“我知道,凤迩在的时候,总是会这么提醒我。但是……”,说着,他停顿了下,“他很久以前就告诫过我,这身子,若是不好好调理,也是活不长久的。这话经常听在耳里,我都已经看淡了。”
“你以前不是说过,你舍不得我,所以不会死吗?”君怀被他无所谓的语气弄得有些烦躁,心里更是有着挥之不去的细细的痛,他想起了往事,追问着。
“可你那时候,是希望我死的呀……”,凤璃辰抬起头,紫眸中盛着无奈地笑意,清明之后又有几分哀愁。
君怀哑口无言。
“君怀,我们现在翻出以前的事来说,于你来说,或许是毫不费力气的;可于我来说,都是一些伤痕,现在你还要撕碎了放在我面前。”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我现在也没有任何的价值,要是没有其他的事,你便放过我吧……”,凤璃辰平淡的说着,无论如何,他就是想离开君怀身边,想不见君怀。
“哪有这么容易……”,君怀脸色有些阴沉,嘴角虽还留着笑,看着却是冰冷至极,“你说你喜欢我,就二话不说地将我绑在你身边;你说你对我没感觉了,一言不合便说要离开我,你好像,从来就不顾我的感受……”
凤璃辰听完,略微失神,“你以前喜欢我的身子,现在这副身子已经毁了,你还喜欢我什么呢?”
“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我把你留在身边就是带有目的的!”君怀似乎是被刺激到痛处了,他几乎是在朝着凤璃辰吼着说出了这番话。
说完之后自己立马后悔了,却又拉不下来脸道歉,只能僵着神色,神色紧张地看着凤璃辰。
凤璃辰笑了几声,声音有些黯哑。君怀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没来由的一痛,想叫他不要笑了,却见人笑的越发的癫狂。
最后,凤璃辰说:“真想让我留在你身边?”
君怀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想过,我们能过得很好的,我会对你好,我会找这天下最厉害的大夫给你治病,我还会……”
他像是起誓一样的认认真真的说着,样子极为迷人,话语也是。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凤璃辰打断了。
“君怀,”凤璃辰眸子中的神情淡淡地,嘴角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弧度,“要我留在你身边也可以。”
君怀有些意外,还来不及欢喜,却又听到凤璃辰问,“君知,是你亲生孩子吧?”
“是的。”提及君知,君怀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杀了他,我就待在你身边,还有凤瑜凤铭,也都是你的。”凤璃辰淡淡地说着。
他给的,是君怀目前想要的;可是他要的,却是君怀断然不舍得的。
所以他问凤璃辰,为什么他要提出这么残忍的要求……
凤璃辰答非所问,“不愿,你便放我走……”
“你为何要如此逼我?”君怀皱着眉头,目光骤冷,“若你心里不平,你只管往我身上发泄便好,知儿还小,什么都不懂,他也不该被牵扯进来。”
“愿,还是不愿……”凤璃辰固执地问着。
君怀看着他,眉头越皱越深。凤璃辰还是一如以前倔强,一旦认可了就是不肯后退半步,他深知他的性子,也明白这个时候除了顺着他,就只有采用自己不愿意的手段了。
他上前温柔地拨开了凤璃辰前额的碎发,柔声道:“你的要求我不会答应你,你也别想从这里离开,至于凤迩和凤铭,我也会派人将他们接到府里来。你就好好养病,什么都不用操心。”
凤璃辰静静地听他说完,垂下眼睑,不曾多话。只是,在君怀一只脚踏出了门口的时候,他轻声说道:“九年前,我便有心一死。”
君怀停住了脚步,却未转身。
凤璃辰说:“当年我以为你会愤怒地杀掉我,我想的是你亲自杀了我和我肚子里孩子总比我自己要好一些,毕竟你也不在乎我们。”他眼神清冷,话语间没有丝毫暖意,“有时候经常会想,要是你以前再狠一点,不瞻前顾后,直接将我杀了,我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君怀沉默了很长时间,微微偏过头说道:“如今换了地方,不该想的,还是弃了吧。”
凤璃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着。
君怀之所以把他留下,是因为他同情可怜自己,想用现在来弥补他以前对自己犯下的过错。他心有愧,便需要一个人来替他分担。
凤璃辰心如明镜,也是真正的心死的时候。
第89章 放过凤迩
君怀出了凤璃辰的院子,便派了几个人前去寻找凤铭和凤瑜的踪迹。他只身前往凤璃辰待的那个小村落,昨天晚上事态紧急,那些画和喜袍他都没拿。
下了一晚上的雨,山路泥泞不堪,不是很好走。他尽管注意了很多,衣摆上还是沾了不少泥水,便想着好好清洗一番身子,倏地脑子里浮现出了凤璃辰的脸,便回头去了凤璃辰的院落。
凤璃辰在床榻上呆坐着,双眼望着自己的手,君怀来了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我手底下的人说已经找到凤瑜和凤铭了,下午,便可以带过来。”君怀说着,给凤璃辰准备了几身衣裳,也不管他有何反应,抱着凤璃辰便走。
凤璃辰也随着他,一路上也比较淡定。直到见了殿阁匾牌,他才有些挣扎。
“我不想洗。”
君怀看到他脸色相较之前有些惨白,他想了想,明白了个中原因,解释道:“你现在行动不便,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给他们。你要是有什么担心的,大可不必,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
凤璃辰面如死灰。
两人沐浴完出来,凤璃辰又吐血了,只是,这次人没晕过去。鲜红色的血染在刚换上的白裳上,看着尤为刺眼。
君怀又给他换了件新的,而后,又喊了昨晚的大夫,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头,就怕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虚弥已经带了人在前厅等着了。
虚弥昨晚受君怀命令,按照他给的路线连夜前往小镇寻找一个叫做“覃渊”的大夫,结果他去的时候那家医馆已经贴上“闭馆,主人游山历水”的封条了,巧的是他刚想走,结果医馆后院便出来了一辆马车,覃渊正和人在马车里腻歪。
当时听到覃渊要求的价钱的时候,他想,要不还是与自家主子实话实说,告诉他凤迩还活着好了。
只是他现在也无法估测君怀对凤璃辰的感情,不敢贸然实说。
便应了覃渊的要求。
覃渊见到君怀的第一眼只是觉得眼熟,心里疑惑。等他见了瘫在床榻上好似奄奄一息的凤璃辰时,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走出内室,他看着君怀,勾唇一笑,少了几分风流味,“你就是要我救他?”他指着内室里的凤璃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