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璟歪头看了看邱大海,脸上微微挂着笑意追问道:“邱大哥有话要说?”
“呃……是……”邱大海用破旧的衣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薄汗,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小儿方才跟我说,想要追随公子,学些武艺……”
他看着澜璟微微皱起的眉心,急忙连声解释道:“小儿虽然年仅十五,可是自小和我生活在江边,虽然江水湍急,可是我儿水性极好,能够入水无影,急流逆行,若公子们肯带着他,将来乘船南下必有用得到的地方。”
那邱阳站在父亲身后,也眼巴巴的望着澜璟,脸上带着一抹期盼。
“邱大哥……这件事恕我不能从命……”澜璟缓步走到邱阳面前,勾了唇,满脸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并不是阳儿不好,而是我们此行太过危险,我不想将他搅进这潭浑水里来,希望你能体谅。”
“不不不,是在下唐突了。”邱大海把碗筷摆好,略有些惭愧的躬身致歉道。
“爹——”邱阳立刻焦急的轻唤了一声,可还没来及说话就被邱大海抓着胳膊狠狠向门外扯去,“几位公子先慢用,过一会我们再来收拾。”
“多谢。”黎玄在一旁微微抱了抱拳,望着那父子二人快步退了出去,转身坐回桌旁,朦胧着一抹黄暖的房间便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
合衣而眠,转眼就是午夜。
江潮整夜未停,随着冬日的寒风不断飘来隐隐的浪花声。
院门的缝隙处突然插进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简陋的门栓上轻轻一拨,那斑驳的木门便无声无息的推开一道缝隙。四个彪形大汉侧身挤进了院子,警觉的向周围望了望,直到确定安全以后才蹑手蹑脚的继续向屋门走去。
守在院中的凝雨不知何时突然从暗影中闪现出来,手持双匕,像幽灵一般挡在了几人面前。
这些人虽然都用黑布覆了面,可是凝雨还是一眼认出打头之人就是晚上和凌风打了一场的壮汉。
这个男人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守夜,目光微微一滞,却依旧保持镇定的轻轻扬了扬手,剩下的三人便立刻同时冲上前去,与凝雨厮打在了一起。
外边动起了手,随着叮叮当当兵戎相接的声音,屋内的人立刻跟着清醒了过来。黎玄一把抓起长剑,只匆匆披了一件外袍就要出门。而澜璟却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臂,低低的唤了一声:“凌风。”
“是。”本来提剑守在旁边的凌风看了一眼黎玄,微微点了点头,便纵身破窗而出,抬手一个横扫直奔刺客面门。
黎玄清楚凌风的意思,他是澜璟的贴身影卫,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以离开他身边的。如果他未死,而澜璟受伤,哪怕只是伤及皮毛,也是身为影卫所不齿的失职。
如今,他肯把主子交给自己独自离去,也算是一种交托性命的信任了吧。
澜璟拉着黎玄来到窗边,透过那破碎了的窗棱向外看去。正是夜幕低垂时,半遮在云层中的月亮时隐时现的洒下几抹清晖,那一把把冰冷的利刃便悄悄反射着阵阵幽光。
就在此时,厢房的木门突然被用力踹开,一个清瘦的身影手里拿着砍柴刀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却是一声惊慌而急促的大喊:“邱阳!!”
邱阳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举着柴刀就向一个大汉砍去,只可惜实力相差悬殊,那人抬脚踢飞了他的刀,紧跟着便将人一拳打倒在地。
邱阳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口中泛起一阵腥甜,很快便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悄悄淌了下来。他突然丢了武器,瞬间就怂了几分,眼看着男人越靠越近的墨色身影,瑟瑟的向后蹭了蹭。
手起,刀落,男人狞笑着向他砍狠狠砍来。
邱阳惊叫着紧紧闭上双眼,偏过头反射般的抬手去挡。可是那预料中的利刃却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苦的闷哼……
还有重重将他扑倒在地的……结实身躯……
第二十三章 托付
邱阳不敢置信的睁开双眼,下一刻,却在急怒中绽开一片血红。
“爹——!!”
撕心裂肺的大喊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那个壮汉却在他泪水奔涌而出的瞬间同样缓缓倒向了地面。
战事渐停,凝雨将那个玄冥国细作点了穴道丢在地上,凌风却手持着滴血的长剑僵在了邱阳面前。
他虽然杀了凶手,可是却救不了邱大海渐渐流失的生命,邱阳紧紧抱着父亲,那瘦弱的身躯在控制不住的拼命颤抖,泪水却像崩塌了的堤坝般无声的倾泻而下。
他一时逞强,想要向那个男人证明自己。却生生害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望着缓缓在地上蔓延的鲜血,却只能无力的低声悲鸣。母亲早逝,父亲没日没夜的打渔,做工,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可如今的自己非但没能尽孝,却亲手害死了他……
澜璟踩着遍地血迹缓缓走到邱阳身边,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邱大海。男人那半闭着的双眼突然拼命撑开一道缝隙,急喘着向他看去,断断续续的嗫嚅道:“公子……阳……阳儿……”
“我知道了。”澜璟心里隐隐抽痛了一下,在他逐渐浑浊下去的视线中微微点了点头,“我会……带他走的。”
“谢……谢公子。”他努力牵了牵嘴角,想要让自己微笑,那染满鲜血的手掌缓缓覆上儿子的手背,却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爹……”邱阳颤抖的抽泣着,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指,稚嫩的小脸上却满满都是悲痛与惊慌……
邱大海慈爱的目光恋恋不舍的在他身上徘徊,直到渐渐褪去最后一点光华。他越来越冰冷的身躯倚靠在儿子怀中,笑容渐渐冰冷,在他那突然垂落的双眸间,两行热泪沿着沧桑的面庞缓缓而下……
……
“说吧,玄冥国派你们来龙霄有何目的。”
另一边,黎玄缓步来到壮汉身边,拔剑指向那人的胸膛,锋利的剑刃间寒芒流转,带着凛凛杀意。
“哼。”壮汉的眼底划过一瞬间的惊愕,下一刻,却又极好的掩饰过去,颦眉冷哼了一声。他动弹不得,只能抬眼静静的向黎玄望去,挂着血迹的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黎玄,等着我玄冥铁骑踏平你们自以为傲的龙霄国都吧!”
“呵。”黎玄目光一凛,猛的俯下身,掐着他的下颌略一用力,便把他的下巴生生卸了下来。
“啊啊啊!”
男人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因为下巴脱臼疼得全身都在发抖。
“你以为牙里藏毒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黎玄淡淡的嗤笑了一声,用剑尖在他急剧起伏的胸膛间从上至下缓缓划出一道血痕,“既然认得我,那也该听说过我昔日的手段,撬开一张铁嘴对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男人说不了话,只是在喉咙深处痛苦的闷哼了几声,那黑黢黢的双眼凝视着黎玄,故意强装的镇定却掩饰不掉内心深处的畏惧。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去死的。”黎玄的脸上渐渐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狠厉,那幽暗的眸子里藏着让人窒息的森冷,“有一种毒叫噬骨,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男人躺在地上,全身狠狠一滞,就连瞳孔也瞬间放大了几分。
“看来是有所耳闻。”黎玄微眯了眼,挑唇冷笑,“这种毒进入身体会让人全身破溃腐烂,奇痒无比,中毒之人就亏控制不了的用手去抓,直抓到自己肠穿肚烂,白骨森森……”
那壮汉随着他骇人的低语急促的喘息起来,结实的胸膛也在剧烈的上下起伏,黎玄凝视着他的双眼,望到了那深不见底的恐惧。
“不过我不会让你有这样的机会的。”黎玄抿唇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黑漆瓷瓶,软塞上包裹着的红绸如同血一般艳红。他垂眸掂了掂那瓷瓶,俯下身,一边拔掉木塞,一边缓缓向他无法合拢的嘴边送去,“我会捆上你的手脚,看看你能不能被活活痒死……”
那瓶口沾染着的液体微微反射着冰冷的月光,近得几乎贴上了他的唇瓣。
男人那近乎涣散的瞳仁骤然一缩,紧跟着便崩溃般的“唔唔”哀嚎起来,他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缩着脖子堪堪躲避着毒药的靠近。
“很好。”
黎玄似是看出他的妥协,淡淡的收了手,一边站直身体斜眸扫了扫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孔,一边讥笑道,“识时务才能少吃些苦头。”
随后,便对着守在身边的凝雨扬了扬下巴,轻蔑的沉声道:“去了他口中的毒,再给他把下巴接上,今晚你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招。”
“是。”凝雨双手抱拳,低头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身拖着那人的胳膊向院外走去。
……
整晚默默无言的安葬,泪水却像是流干了一样,邱阳颤抖着跪在那一座新坟之前,独自怔愣着望向远方。
爹爹他会恨自己吗?邱阳缓缓摊开双手,父亲那温热的血液仿佛还在指间流淌,满眼都是腥红。他哽咽着抖了抖唇,将父亲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喝的秋露白一点点洒在黄土之上,整整一夜,无论心里有多痛,他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黑暗散去,黎明的第一抹微光悄悄投向大地。邱阳收拾好屋子,整理了行囊,独自站在院中望着远方的江水发呆。以往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跟着父亲去驾船撒网,可是如今,仿佛只是那么一转眼,就永远天人两隔了……
心痛得像撕裂了一样。
“邱阳。”
澜璟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晨曦落在他洁白的衣袍上,悄悄镀了一层金色的微光。
“呃……公子……”邱阳怔愣了一下,看到是澜璟,才急忙垂眸应了,神情似是有些恍惚。
“跟着我们既危险,又辛苦,若是哪天你想要离开,就直接对我说,到时候我会给你一笔钱,保你此生无忧。”澜璟看着他几乎一夜之间就成熟起来的神情,略带怜惜的覆上他的肩膀。
“多谢公子厚爱,邱阳……只想一辈子跟着您。”男孩先是受宠若惊的微微一怔,紧跟着便柔柔的低头应了一声,那声音虽轻,语气却很坚定。
“凌风,你和他同乘一匹马。”澜璟回头看了看已经来到身后的黎玄,顿时不自觉的缩回了手,对着凝雨轻声吩咐道,“你继续驾车。”
“是。”凌风瞥了一眼邱阳满眼悲痛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拍了拍他的后背。可是一时忘了控制力道,生生把人拍得向前趔趄了几步,才连忙尴尬的把他扶住,“抱……抱歉……”
心里却不禁犯着嘀咕,这么瘦弱的小身板,能做些什么?王爷这完全是给自己找了个拖油瓶啊……
“还有……”澜璟的脸上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侧头对着邱阳沉声道,“既然跟了我,你就和凌风,凝雨一样,以后叫我主子。”
黎玄知道他这话明里是交代邱阳,暗里却在提醒影卫们暂时不要泄露太多机密。摄政王阴鸷多谋,若说方才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布下局,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是,主子。”凌风抱拳。
邱阳也学着他的样子,结结巴巴的低头抱拳道:“是……主……主子。”脸上却莫名飞起一抹薄红。
“嗯……赶路吧。”澜璟淡淡的点了点头,手却不由自主的牵上了黎玄的手腕。此时的黎玄,眼中哪里还有一点昨夜的森冷,只是悄悄放柔了目光,反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和他一起走进了马车。
邱阳呆楞在原地,望着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却不由得在衣袖间攥紧了双拳,指尖嵌入掌心,刺得他生疼……
……
马车沿着官路继续前行,澜璟斜倚在正座上,望着黎玄满脸严肃的样子,便轻轻探过身贴到他耳边,攀着他的肩膀魅惑的低声询问道:“你那个名为‘噬骨’的毒药,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黎玄先是一愣,紧跟着,明亮的黑眸便突然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刀刻般精致的俊脸向着澜璟的颈窝凑了凑,呢喃般的在他耳畔低语道:“自然是熟的,前两天刚刚给你用过。”
“怪不得……我现在全身酥痒难耐……”澜璟轻笑,却在心里默默嘲笑了一番那个被一瓶润滑药油吓到几乎崩溃的玄冥人,随后便双手环住黎玄的脖颈,轻舔浅啄的亲了亲他的唇角,带着一丝魅惑的哑声道,“原来是中了你的毒了……”
凝雨坐在车辕上,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过头偷偷瞄了一眼骑马跟在斜后方的凌风,只见那人却不紧不慢,仍旧满脸坦然的样子。他们习武之人听力甚好,若不是装的,他就不信这么大的动静凌风会没有听见!
恐怕是习以为常了吧?!
凝雨颦了眉,默默转回头去,清冷的目光中顿时悄悄透出几分同情。
第二十四章 江畔
车外寒风萧瑟,车内却春意盎然,天雷地火的缠绵了大半个时辰,黎玄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今天澜璟这般得意忘形的tiao逗于他,惹得他浑身就像着了火般燥热难耐,避无可避,只得乖乖对他缴械投降。
现在想来,怕是还要让他长长教训才行~
黎玄将他抱紧几分,暧昧的撩拨着他的双唇,就像曾经征战沙场、攻城略地一般令他节节败退,步步投降。
澜璟在他霸道的征伐下早已全身无力,连堪堪搂着黎玄的手臂也颤抖不停。火热的气息在周身蔓延,黎玄深邃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就像一个无尽的深渊,让他不断湮没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