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一路过来辛苦,西北这边诸事繁杂,只怕王爷初来乍到会觉棘手,末将等自会为王爷分忧。”
方仕想的嗓音低哑,说话时直直看着温瀛,锋芒有余而谦恭不足。
正喝酒的凌祈宴听到这一句,抬眼朝那人看去,略微不爽,这人一副瞧不起温瀛、倚老卖老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另两位总兵略有尴尬,赶忙说了几句恭维温瀛的话,温瀛的神色不动半分,似完全不以为意,镇定起身,举起酒碗与三人道:“多谢,日后有劳三位。”
再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方仕想未再多言,也一口干下大碗酒水。
戌时末,饮宴散场。
喝高了的凌祈宴被温瀛抱回后院,进门时还没忘了提醒抱着他的人:“我住西间,送我去西间。”
温瀛的脚步微微一顿,如他所愿,将他抱进西间。
凌祈宴吐了一顿,又喝了醒酒的蜜水,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温瀛叫人打来热水,帮他擦脸。
凌祈宴坐在床边,却不老实,不停往蹲在他身前的温瀛怀里栽,嘴里嘟哝:“穷秀才,我要沐浴。”
“傍晚时洗过了。”温瀛冷声道,捏着他的后颈将他拎开,给他擦完脸,又帮他脱了鞋袜,让他沐足。
“噢。”
凌祈宴迷迷糊糊地拖长声音,他想起来了,确实洗过了,傍晚时这人还在浴池里欺负了他一回,这人每日都要欺负他,有时一回,有时两三回,年纪轻轻、纵欲过度,迟早要完。
手指点上温瀛的肩膀,凌祈宴眯瞪着眼睛哼道:“你也就只能欺负我了,你看看你那些部下,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欺负你这个年轻王爷没有根基,跟你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你可真可怜,还让我做你幕僚,我这样的,合适做幕僚吗,你至于缺人到这个地步?”
温瀛捏着他的脚掌按进水里,目光落到那晃晃悠悠的红绳上,顿了顿,沉声道:“他们欺负我,毓王殿下想法子帮我欺负回去便是。”
凌祈宴木楞一瞬,晃了晃脑袋:“我可没那个本事。”
温瀛不再多言,沉默地帮他洗完,把脚掌上的水擦干净。
凌祈宴缩回脚,滚进被褥里,又把自己卷成只蚕蛹。
温瀛被人伺候着梳洗更衣完,让人熄了灯都退下,坐进床中,拉下床帐。
凌祈宴几要睡着,察觉到被子被人拉开一角,身后熟悉的温度贴上,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我不要做……”
温瀛轻拍他的腰安抚他:“不做,睡吧。”
凌祈宴翻了个身,踹温瀛一脚:“这是我的屋子,你滚去东间去。”
温瀛将他按进自己怀里:“这是本王的王府,你老实点。”
凌祈宴又踢他一脚,被温瀛顺势将脚夹进双腿间,不得动弹了。
他挣扎了两下,挣不开,只能算了。
床帐外似有什么光亮透进来,凌祈宴抬眼望去,是屏风外的博物架上搁着的夜明珠,正闪动着润泽明亮的光芒,隔着一道屏风,亦能看得清楚。
温瀛再次拍他的腰:“睡吧。”
凌祈宴收回目光,含糊问他:“你的夜明珠,搁我屋里做什么?”
“这是本王的王府。”温瀛重复同一句话。
凌祈宴用力抽出脚,再踹他一回,翻过身去,拉高被子。
温瀛揽住他的腰,将人拉回怀里。
凌祈宴不再动,眼睛闭了几闭,很快沉沉睡去。
听着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温瀛最后吻了吻他的后颈,安静阖上眼。
第60章 王妃喜欢
翌日清早,温瀛再次在王府正堂里接见众军中将领,听他们各自汇报手中军务。
凌祈宴也在,他并不想来,硬是被温瀛弄起床,一块拖了过来,此刻正懒洋洋地倚在温瀛手侧的八仙椅里,听得心不在焉。
一众将领轮番禀事。
与巴林顿的战事告一段落,这段时日西北边境尚算太平,但那些巴林顿人从来不老实,再过几个月,又要到他们例行过来打秋风的时节,马虎不得。
前头打了几年仗,巴林顿人这会儿物资匮乏得很,想必不会放过大成朝这块肥肉,哪怕他们才刚做了大成朝的手下败将。
在边境小打小闹、烧杀抢掠,是他们最擅长做的,前头这些年,只要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大成朝廷对此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只把人赶走了事,之前若不是他们大了心,与刺列部勾结,大举发兵攻占漠北其他部落,大成朝也不会就此出兵。
依着这些将领的意思,只要加强边防,巴林顿人来了就将之打出去,不生出大乱子来就行,他们这十几二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倒也不必太担心。
温瀛蹙眉听着,没有表态,凌祈宴打了个哈欠,顺嘴嘟哝:“每回都等他们来了再打出去,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回回都来,每次总有那么几个村落要倒霉,你们就不能主动点打得他们不敢过来吗?人家来抢东西,让人抢了你们再把人赶走,算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一参将正侃侃而谈,说着自己过往抵御巴林顿人来犯的种种战绩,被凌祈宴这么一打断,再毫不客气地几句奚落,那人噎了一瞬,脸胀得通红:“……温先生有所不知,巴林顿人以畜牧为生,四处游牧迁徙,大多数人都居无定所,巴林顿部又地广人稀,我等即便打过去,很大可能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凌祈宴不以为然:“那就直接攻打他们老巢啊。”
“可巴林顿人的老巢离这里足有数千里之远,长途跋涉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且不提,深入其未知腹地,我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占不到,变数太多了,且巴林顿的土地贫瘠,即便耗费兵力打下来,也无多大用处。”
“哦。”
凌祈宴只丢出这么一个字,似是十分瞧不上这种避而不战的消极应对法。
那参将还要再说,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副总兵方仕想忽然开口:“只守不战是靖王定下的策略,也是陛下和朝廷的意思,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王爷和温先生初来这里,不清楚这边的状况,才会生出这样的疑虑来,贸然发兵攻打巴林顿,得不偿失,绝非上策。”
这人说话时,总是一副面色阴沉的模样,端的是瞧人不起的桀骜之态,凌祈宴嗤笑:“方副总还是小心祸从口出得好,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镇西北总兵是旒王殿下,你们还念着靖王,这一不小心传到陛下耳朵里去,可叫他老人家不好想,靖王只怕也不会乐意听你们这样开口闭口地提他。”
余的人闻言俱微微变了脸色,看凌祈宴这位牙尖嘴利的幕僚多了些打量审视之意,凌祈宴淡定喝茶。
方仕想的神色冷下:“温先生这话说错了,靖王是陛下最信任的兄弟,陛下对靖王的看重,岂容你在此肆意揣测?”
凌祈宴张口就怼:“靖王是陛下的兄弟,旒王殿下还是陛下的儿子呢,陛下既然派了旒王来这边领兵,该怎么做你等自然要听旒王的,旒王奉皇命前来,没人比旒王更了解陛下的态度,总好过你等远在这千里之外,自行揣度圣意。”
“你——!”
方仕想气红了脸,温瀛终于出言打断他们:“这事日后再议。”
再让余的人继续禀报军务。
方仕想忍了又忍,硬生生地将还想说的话咽回去。
一个时辰后,该禀的都禀完了,温瀛这才让众人散了。
那方仕想生硬丢出一句“末将告退”,第一个退下去。
待人都走了,凌祈宴要笑不笑地看向温瀛:“你瞧瞧那位方副总兵都什么态度?你忍得了他我可忍不了,你又非要我来,我正闲得无聊,刚好拿这些人逗乐子,坏了你和下属间的关系多不好。”
温瀛站起身,冲他示意:“走吧,回去后头。”
他先走一步,凌祈宴跟上去,手肘撞了撞他胳膊:“喂,那方副总到底为何对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得罪他了?”
温瀛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京里没人愿意来这边,若非我主动与陛下提请,陛下很大可能会让他接手总兵一职。”
凌祈宴了然:“所以他怨你抢了他的位置?可你是皇帝的儿子,他跟你计较,不是自讨苦吃吗?”
“皇帝的儿子又如何?最后能做皇帝的只有那一个,余的人去了封地上都是空有富贵,实则还不如一个地方官,谁又会放在眼中?”温瀛的眸光略沉,“你以为这个世上又有几个靖王那样的王爷,能做让皇帝信任器重的好兄弟?”
……说的也是。
“那你来之前,靖王没跟你说,那方仕想是个心眼小的?”
“说了,”温瀛微微摇头,“靖王说这人我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了就冷着他便是。”
“那还不简单,”凌祈宴一抚掌,“找个由头将他丢到没什么要紧的地方去就是,讨人厌的人,就得撵得越远越好,免得他成天在你眼前晃悠,惹你不痛快。”
温瀛没再接腔,不出声地看着他。
凌祈宴挑眉:“我说的不对?”
温瀛依旧没吭声,抬起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凌祈宴往后避开,拍开他爪子,没好气:“说话就说话,摸什么摸。”
温瀛长臂一捞,将人揽进怀里,不等凌祈宴挣扎,将人夹回后院屋里去。
凌祈宴一坐上榻,顺势踹了温瀛一脚。
温瀛没理他,撩开衣摆在另一边坐下,自若地倒茶。
凌祈宴蹭掉鞋子,伸脚过去点了点他的腿:“你真打算主动发兵去打巴林顿?皇帝能答应吗?”
温瀛将倒好的茶递到他面前,淡道:“巴林顿人来我大成朝边境烧杀抢掠、为非作歹,我只是逼不得已,想将他们驱赶出去,多追击了他们一段路而已。”
“然后一不小心,追赶进了巴林顿腹地?”凌祈宴满脸鄙夷,“傻子才信你这套说辞。”
温瀛不以为意:“无所谓,陛下愿意信就行,陛下未必不想打,他只是没把握,怕吃了败仗坏了他在后世史书上的名声,也怕被人诟病穷兵黩武,若这仗是我擅作主张打的,败了也是我贪功冒进,与他这个皇帝无尤。”
凌祈宴抿了一口茶,犹豫问:“那若真败了呢?”
温瀛反问他:“若是会败,我为何要打?我既然准备打,便绝不会败。”
“……打仗哪有说的准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一定不会败?”
“不会。”温瀛笃定道。
凌祈宴无言以对,这已经不是自信了,这简直是自信到狂妄。
行吧,反正也跟他没关系。
晌午过后,温瀛又陆续传了几个部下来王府单独说话,靖王留了人给他,能不能真正收为己用,单看他自己的本事。
凌祈宴闲得无聊,但风雪没停,他只能窝在府里,偏偏温瀛连个丫鬟都不肯给他用,他想听曲儿,却没人给他弹。
凌祈宴躺在榻里发呆,实在憋得不行,将江林叫来,吩咐他:“你去府里四处找找,那些个绣房、织房的都去看看,肯定有会弹曲的小娘子,把人带来。”
江林苦了脸:“可旒王殿下说……”
凌祈宴皱眉,冷声呵道:“你管他说什么?怎么,我现在是吩咐不动你了是吧?”
“……奴婢去就是了。”
两刻钟后,江林果真带了个绣娘回来,凌祈宴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示意人坐:“弹曲吧,会弹什么弹什么。”
那绣娘红着脸坐下,不敢看凌祈宴,双手抚上琴弦。
温瀛回来时,凌祈宴正斜倚在榻上,眯着眼睛一手支头,翘起二郎腿,嘴里还哼着曲儿,一副惬意万分的模样。
曲声戛然而止,凌祈宴疑惑睁开眼,就见那绣娘已跪到地上,温瀛正面无表情地冷冷瞅着他。
凌祈宴张了张嘴,被他这眼神盯得莫名说不出话来。
温瀛冷声示意屋中众人:“都下去。”
一众人赶紧退下,将那绣娘一并带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
温瀛的面色阴翳,脸上写满不悦,凌祈宴见之心下不快,也拉下脸:“我听曲怎么了?你这一个丫鬟都没有,我想听曲只能找个绣娘来,你想闷死我?你还说我到了这里想做什么都可以的,我就是想听个曲也不行?”
“要人弹曲,那几个嬷嬷中有人会。”温瀛压着声音提醒他。
“呸!她们就是能弹出天籁我也不乐意听,长得不好看的不许进我屋子。”
“你就是这么以貌取人的?”温瀛的神色更沉。
“那不然呢?”凌祈宴气道,“你要是长得不好看,我死都不会跟你来西北。”
他就是以貌取人怎么了?要这个混账是凌祈寓那狗东西那副尊荣的,敢这么强迫他,他非跟人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不可。
温瀛一步步走近,凌祈宴下意识地往后退,温瀛盯着他的双眼里像浸了冰,让他本能地想避缩。
但退无可退。
温瀛的一只手已钳住他下颚,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你再说一遍。”
凌祈宴咽了咽唾液:“说、说什么?”
温瀛的眼瞳微缩,死死盯着他,嗓音愈发沉冷:“我若是长得不好看,你死都不肯来西北?”
凌祈宴一脚踹过去,跳起来就跑,连鞋都顾不上穿。
温瀛伸手一捞,又将人攥回来,用力甩上榻,他一条腿跪上去,将凌祈宴死死按住。
凌祈宴抬手想扇他,被温瀛扯住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