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行人[古代架空]——BY:风临玉树

作者:风临玉树  录入:05-17

  他话音一落,身旁本来正安睡的时雨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许知愚吓了一跳,将她扶好,唤道:“阿姐?你醒了?”
  但时雨眠双目紧闭,仍然咳嗽不止,整个嘴唇憋得白中透紫。
  “念迟!”许知愚眉头紧锁,“快,帮我找到包里的那个白色药瓶!上面写了廿三的。”
  周径照做,许知愚颤着手将药丸取出,一颗颗塞进时雨眠紧闭的双唇间。不一会儿,她的嘴唇渐渐恢复了红润,咳声渐息,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阿姐?”许知愚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你怎么样?”
  时雨眠气若游丝:“知……愚,咱们……走到哪了?”
  周径答:“时姑娘再撑一会儿,天亮便可到了。”
  时雨眠苦笑,停了一会儿又喘着气道:“知……愚,我里衣里……有一封信,烦你交给、交给……我爹娘。”
  许知愚一听,正色道:“我不,既然是你的信,那就要你自己给时叔和时姨。让我代劳算什么?”
  时雨眠又要开口,许知愚打断她道:“阿姐,先别说话了。好好保存体力,留着见时叔和时姨才是正事。”
  说罢,他又喂了时雨眠一点药粉,她便昏睡过去了。
  许知愚松了口气,周径道:“怎么回事?”
  许知愚忧心忡忡:“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不太好。”
  他一把抓住周径的袖子道:“念迟,你说,阿姐会不会、会不会在路上就……”
  周径摇摇头,盯住他的眼睛,反紧紧捉住他的手道:“知愚,不要乱想。你只需记得,现在唯有你能救她。”
  许知愚有些慌乱道:“可是,我的医术实在太差了……一开始就没能治好阿姐,她如今的情况,实在……”
  “知愚,”周径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人各有命。七分靠人三分靠天,你尽力而为就好。”
  许知愚喃喃道:“人各有命,人各有命……”
  周径伸手搂过他道:“好了知愚,别想了。”
  许知愚一回头,看到他被自己口水浸湿的衣袖还没干,心中的伤春悲秋一下消散了七八分。
  周径看着他表情微妙的变化,微微笑道:“知愚,再睡一觉帮我洗洗衣服?”
  许知愚只想当即跳下车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车夫突然停了下来。
  周径撩起车帘,车夫道:“殿下,前面没路了,先在此地歇息一会吧。”
  周径同意了,便携许知愚一起下了车活动活动。
  不出一个时辰就到日出了,东方已乍现朦胧的青色。许知愚走到湖畔,随手捧起一掬清水,嘶嘶道:“好凉。”
  周径懒懒地笑:“当然。刚破冰的水,怎会不凉?”
  说罢,许知愚将手中的一捧冰水浇了周径一脸。
  周径:“……”
  还不等周径反击,许知愚已经跑到八丈远了。
  他悄悄上了另一辆车里,撩起帘子一角,偷偷观察周径的动作。
  周径先是俯在湖面,像是洗手,接着甩甩手上的水,便喊道:“知愚——”
  许知愚立刻噤声,轻轻放下帘子,一动不动地候着。
  没想到,周径直接上了这辆车,撩起车帘笑看着许知愚。
  许知愚傻眼了:“你怎么找到的?”
  周径一边上来一边道:“你的衣服搭在车外了。”
  许知愚还没说话,周径伸手便顺着许知愚的脖颈间探了下去。
  他的手刚浸过冰一样的湖水,许知愚只觉得身上被塞了一大块冰,当即冻得发抖。可惜力气不如他大,只好动来动去想要挣脱,一边无奈地笑道:“啊,念迟,周哥,快拿走,好冷……”
  周径一脸得意地邪笑:“怎么?你刚才浇我水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时候?”
  许知愚惨叫道:“天地良心!我只浇了你一点点,你却冰我这样久。”
  眼看许知愚就要挣脱逃走,周径抬腿将他压在了身下。
  一时间两人离得极近。又由于周径双手在许知愚衣襟里探了半天,后者的衣服已然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里衣之下的旖旎尽显无遗。
  两个人双双愣住了。
  暗夜里,许知愚心跳的飞快,他盯着周径清澈无比的眸子,再加上自己后背腰际又贴着周径冰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动,身体竟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伸手搂住周径的后颈,慢慢地压了下来。
  这是一辆装杂货的车子,位置极窄,两人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好在方寸之间缠绵了一阵子,便整衣起身。
  许知愚意犹未尽地搂住周径,道:“念迟,你几时才能打完北疆的仗?”
  周径握住他的手:“快了。”
  许知愚正要说话,突然那位车夫叫喊起来:“不好了,不好了!”
  周径跳下车道:“怎么了?”
  车夫道:“车里那位姑娘,她……”
  许知愚一听,顾不得之后的话了。他飞快跃上车中,却看见时雨眠好端端坐着,脸颊红润,神情甚是清醒。
  “阿姐?”许知愚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怎突然这么精神?
  时雨眠虚弱地笑道:“知愚,我想出去看看。”
  许知愚糊里糊涂地点了头,带她下车。
  天际透出一层浅浅的鱼肚白,照得湖面波光粼粼。时雨眠坐在岸前,黯然道:“知愚,我没法再见爹娘了。”
  许知愚神色一凛道:“瞎说什么?”
  时雨眠轻轻靠在许知愚的身上道:“知愚,谢谢你。”
  说罢,她便向后栽倒过去。许知愚吓了一跳,赶忙扶住她道:“阿姐,你……”
  时雨眠将手指放在许知愚的唇间,示意他不必说话。
  “知愚,我昨晚梦到许叔了。”她唇边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看得许知愚心中一颤。
  “知愚,多谢你。”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许知愚给她顺着后背,道:“阿姐,你不要说太多话。”
  她咳得厉害,一直到唇边流出鲜血。
  “知愚,知萧哥哥……好像快来了。”时雨眠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越来越涣散,许知愚一把抱住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知萧哥哥……”时雨眠看着许知愚,苦笑着叹息,“你我今生无缘,来世再见罢。”
  许知愚道:“好,你说怎样便怎样。”
  时雨眠轻轻笑道:“知萧哥哥,再给我唱支歌罢。”
  许知愚愣了一下,开口唱道:“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许知愚只会唱这首《山鬼》,即使如此,他的音律也乱七八糟,肯定比不上许知萧。
  而且这《山鬼》,还是时雨眠给他谱的曲。没想到,时雨眠听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唱到“君思我兮不得闲”时,时雨眠突然睁眼笑道:“你不是知萧哥哥,你是小萝卜头。”
  许知愚抱住她道:“嗯,阿姐,我是知愚。”
  接着,时雨眠低低唤了一声:“娘。”
  许知愚没听清,俯身道:“什么?”
  她没有回答,秋水般的眼睛闭上后再没睁开。
作者有话要说:  《山鬼》:出自《楚辞·九歌》。笔者最喜欢里面的“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韵味无穷。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靁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魂梦与君同

  初夏的太阳真不是闹着玩的,心情好时藏在云里头也就罢了,心情不好时,在地上摔个鸡蛋没准都能就地摊个蛋饼。
  两个光头小和尚一前一后挑着水桶,烈日下抱怨不止。
  “为什么每次师父都要我出来?”前面的道,“三师弟、四师弟从来都没出来过。”
  后面那个镇定许多,只是抹了把汗,宽慰道:“或许他们出来过,只是你没看见。”
  “胡说!这一个月内,我就做了十余次。”前面那个皱着眉跺脚停了下来,不肯往前走了。
  他放下水桶,一把扯下鞋袜,惊呼道:“二师兄!你看,你快看,我的脚都要烤糊了!”
  二师兄上前一瞧,不过是走的路多了,脚面热红了而已。
  他无奈道:“走吧走吧,太阳这样大,那就更需得快些回去,免得中暑。”
  师弟磨磨蹭蹭地穿上鞋袜,不情愿地拎起水桶。突然他看到有一个着了长衫的年轻人在前方岔路口立着。
  小师弟揉揉眼睛,那人好像话本里的芝兰玉树般生在太阳底下,别提多好看了。
  二师兄也瞧见了那人,有些疑惑道:“那人怎么也不找个阴凉地方,偏要杵在大太阳下头?”
  两人慢慢走过去,那人竟盯住他们行了个礼。
  小和尚们双双回礼,那年青人一把拉住那小师弟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请问……”
  “施主。”二师兄慢慢打断他道,“此时太阳甚烈,施主若有急事,可否来寺内一叙?”
  那年青人犹豫了一下,道:“可以,不过我只打听一个人即可。”
  正欲往前走,小和尚一把拦下他道:“等等。”
  年青人扬眉看着他,小师弟眼珠滴溜溜地转,道:“你可以跟我打听,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
  二师兄板起脸:“师弟,不得无礼。”
  年青人拱手道:“您请讲。”
  小师弟一把扔下沉甸甸的水桶,瞟一眼师兄,大着胆子道:“你帮我把水抬回去。”
  年青人毫不犹豫地挑起水桶。
  小师弟心下一喜,又道:“我脚好痛,你背我回去罢?”年青人半蹲下身道:“好。”
  小师弟此时也顾不上师兄的脸色了,跳起来欢呼着上了年青人的背。
  二师兄的脸色黑得好像暴雨前的阴云,年青人冲他笑了一笑道:“是我有求于你们,不必介怀。”
  回到崖谷间的寺庙里,小师弟一溜烟似的跑没了,二师兄为年青人添茶倒水,配了好多不是,但年青人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有,自始至终都笑吟吟地。
  二师兄舒了一口气,坐下道:“施主想要打听什么?”
  年青人舔舔嘴唇,看向他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新来的?”
  “新来的?”二师兄愣了一下,“两月前,好像是有一个,你这样一问,我倒有些记不清……”
  “请问,他是不是叫,许知萧?”
  许知萧?可不就是那个怪人嘛!
  二师兄抬头看看眼前这个跟那怪人有几分相似的年青人,顿时恍然大悟。
  “哦!”二师兄将一句“是,就是他”咽回了肚子里去,因为他突然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千叮万嘱:“若有人来寻,万万不能将此人在这里告知他。”
  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但老人家既然这样叮嘱他了,那便自然有他的用意。
  二师兄皱着眉头,有些为难。
  师父的叮嘱自然不可违背,可眼前这年青人待他师弟不薄,且出家人不打诳语,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年青人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起身干咳两声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二师兄赶忙道:“施主慢走。”
  “请问我可否在这里散散步?”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这边再向东走便是黄河,四周没有护栏,公子要留神。”二师兄干巴巴说了一气,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冲自己微微一笑,而后慢慢踏出房去。
  这座寺庙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景观绿意,流水潺潺皆恰到好处。正午时分,房檐挂的铃铛微微响起。
  许知愚料定了他哥就藏在这里。
  看那小和尚的神情,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他又不能诓骗自己,实在不知如何做。
  许知愚坐在一座殿前的台阶上,悠悠地瞧着天上的流云。
  两个多月来,他已经找遍了许知萧可能藏身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多少年了,许知萧只要一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避。小时候背不出草药名字,藏在柜子里等着爹找;时叔时姨入狱了,躲在翰林院谁也不见;要娶妻了怕阿姐生气,躲在外面几日不回……
  如今阿姐走了,他也要躲起来,躲得谁也找不到他。
  许知愚喃喃自语道:“许知萧啊许知萧,你真以为你能躲一辈子,谁都找不着?天看着你,地看着你,你以为你骗术高明,哄得谁都不知道,可到头来你又瞒过谁了?”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阵瓷器打碎的声音,许知愚猛地回头,正对上许知萧有些尴尬地看看地上的碎瓷片,又看看他。
  “你听见我说话了?”许知愚看着他道。
  许知萧眼神瞟向别处,道:“你怎么来了?”
  “你要是没听清,我就再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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