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楚山咕

作者:楚山咕  录入:05-18

  无奈在场人虽多,却也大都不是等闲之辈,即便不如孟醒之流,也自诩清高,最不喜朝廷做派,更不会因他是皇室便宽待几分,因此只是笑声四起,人言嘈杂地议论纷纷,释莲不便帮扶太多,封琳和程子见更不会多言,于是偌大的庭院,竟然只有褚晚真一声学虎的猫叫一般的骂声,无人理会。
  褚晚真急得双眼微红,愤然难平地一抬手腕,身边几个侍卫立刻拔出佩刀,看戏的江湖人也不是吃素的,早前便看他不惯,只是听他说是酩酊剑的徒弟,多少卖酩酊剑一个面子,这时看孟醒全然不认得他,也不再客气,跟着拿出武器,面色不善地跟侍卫们对峙。
  岑穆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冯恨晚神色,看他依旧老神在在,也跟着莫名其妙放下心来。
  这厢孟醒替沈重暄掖好被角后便独自坐在桌边擦剑,沈重暄难得见他寡言,犹豫半天,还是问:“你受伤了吗?”
  “没有。”孟醒把剑放回桌上,侧眼看他,“睡吧。”
  沈重暄还未搭话,孟醒又主动接道:“那孩子不是我徒弟。我不认识。”
  沈重暄愣了片刻,奈何孟醒没点蜡烛,夜色昏沉,他也看不清孟醒神色,下意识别开眼道:“我也没想问这个。”
  “......但是,”孟醒踌躇了会儿,还是开口,“你很介意吗?”
  沈重暄心里咯噔一下,本来已渐渐聚起的睡衣顷刻间灰飞烟灭,他定了定神,问道:“你...你想收他?”
  孟醒没再应声,却是这样诡异的沉默让沈重暄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几分把握。
  孟醒爱酒,却又不只是爱酒。比起酒,他像更喜欢走马四顾,看这天下清平。
  而不是替人报什么家门血仇。
  “你......”沈重暄知道自己要乖,要更懂事,不自觉地咬了好半天唇,也没再接着说下去,孟醒不催他,在一片沉默的黑暗里提了酒壶自斟自饮。他夜视能力向来不错,沈重暄感觉两眼似乎含着一股子滚烫,连忙低下头,他看不见孟醒,孟醒却能看见他。
  房外已传来刀剑相鸣的声音,孟醒那边传来一阵清越的杯盏碰撞声,沈重暄依稀听见有酒水过满而溢,从桌沿淌着滴落在地。
  孟醒抬袖囫囵一擦,把桌子堪堪擦了一遍,沈重暄终于道:“为什么?”
  孟醒动作微顿,低声道:“你若是介意,也不是一定要...”
  “为什么?”
  孟醒轻叹口气:“皇子之尊,奔波千里来寻我拜师,心是诚的。”
  沈重暄从被子里挣扎着出来,一只脚踩在地上,他身体还有些虚,在山上受了冷风着了凉,一激动便要咳嗽:“那我...咳、咳咳!”
  孟醒忙起身把他脚塞回被窝,蹙眉道:“你?你怎么了?”
  ...那我呢?
  我也留守三日,我也奔波百里,我也血溅白衣。
  孟醒,你看我心诚不诚?
  沈重暄道:“我这几日...也发现封琳他......”
  他话音还未落,房外传来一声惊叫:“殿下!殿下受伤了,快护驾!”
  孟醒微微蹙眉,手边的拂尘顷刻破窗而出,直直地钉在屋外树干之上,他心情也不算好,偏偏沈重暄还这样心思难猜,孟醒能对他耐心,却不见得能对那群人耐心,径直冷喝道:“要打滚出去打,伤了殿下也是你们担待得起的!?”
  “......”
  房外安静片刻,孟醒回头望向沈重暄:“你接着说。”
  沈重暄沉默许久,终于咳了几声,轻道:“你不是教我,不要多管闲事么?”
  “...他不一样。”孟醒本就是从心而为,下意识想护着他这侄子,哪里还记得自己那套明哲保身的理论,被沈重暄问得有点发懵,又下意识避开真相,嘴快道,“指不定就是你师弟了呢?”
  沈重暄再不说话,猛地翻了个身,把被子一扯:“睡了。”
  孟醒:“......”
  叫你嘴快。
  却说房外众人听得孟醒发怒,一时面面相觑,又见孟醒在房里受气后提剑出门,面色阴沉:“刚才是谁在瞎嚷嚷?”
  褚晚真正由贴身侍卫帮忙包扎伤口,这时见孟醒出来,想起之前孟醒的帮扶,不免兴奋,双眼亮若星辰:“师父,你肯理我啦?”
  若说他本还只是因为仰慕抱朴子而接受酩酊剑这个师父,多少还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思,这时看了孟醒方才一接匕首、一掷拂尘的声势,明白他绝非池中之物,且还生得云鬓玉面,清雅高华,少年多肤浅,正如当年沈重暄,褚晚真也照样见色眼开,说是心悦诚服也不为过。
  “......”孟醒抿了抿唇,又记起沈重暄显然不高兴的模样,只能道,“殿下认错人了。”
  褚晚真却立刻凑过来,眼眸晶亮:“师父要怎样才肯接受我?不要钱的话,权力、美人...释莲禅门也可以交给师父,您想让他们留头发就留头发,改成道门跟辟尘门打架也可以!”
  孟醒暗叹一声,心虚道:“你叫...晚真?”
  “对!褚晚真,晚上的晚,真诚的真!您看正值夜晚,我心一定真诚,师父再多考虑一下吧?”
  孟醒被他说得想笑,低头看着褚晚真一张芙蓉俏面,仿佛新月生晕,明珠莹光,隐约可见记忆中他那太子哥哥的清朗气色,再听“晚真”为名,心中确信,方俯首贴近他耳侧,轻声道:“陛下怎放心你一个姑娘出来惹事,胡闹。”
  封琳本来不愿插手,他只消一看褚晚真,便知道这位殿下绝非善辈,把孟醒推进这个火坑虽不算明智,但只要能逼走沈重暄,至少短期内孟醒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孟醒将来,也一定会懂他苦心的。
  这时却见孟醒在褚晚真耳侧说了什么,褚晚真当即大惊失色,连退数步,下一瞬却喜笑颜开:“不愧是师父!师父怎么知道的?”
  封琳:“?”
  孟醒:“猜的。”
  你叔不才,你名字都是本人瞎诌的。
  褚晚真明眸见喜,欢声道:“那师父知道了我的秘密,更该收我了!”
  孟醒:“?”
  褚晚真却像早就知他想说什么,决心先声夺人:“我一定不会回去的,师父不管我,我就自己去闯,一个侍卫都不带!...师父知道我性格,还知道这件事,若是要袖手旁观看我死无全尸,就尽管别再理我,和那白眼狼双宿双飞罢!”
  孟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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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孟醒心中只想,不愧是我的侄女,和她叔一样的天纵奇才,嘴快如刀,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他也诡异地顿悟了“白眼狼”所指是谁,只是一时还有点懵,问:“元元怎么是白眼狼?”
  褚晚真娇声嗔怒:“你还真要和他双宿双飞啊!”
  孟醒拎起她后领,把人提拉回树下,原先看戏的江湖人士见他出来,都压下怒气,被封琳三言两语一推,这时走了七七八八,封琳听得这一声骂,也颇好奇地望了一眼,程子见遥遥立着,兀自抱剑,看不清神色,释莲依旧站在原地,闭眼数着念珠。孟醒长叹一声,偏偏他对小孩子和女子最是没法生气,何况眼前还是他血亲的小女子。
  “你先说明白,元元怎么招惹你了?”
  褚晚真不大高兴地努努嘴,讨价还价道:“那师父先答应收我。”
  “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
  褚晚真被他一语噎住,只得松口道:“哎,就是...师父你失踪这两三天,人家都和我说他想自己跑去华都投靠亲戚啦......”
  孟醒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反应平平:“哦。好。多谢殿下。”
  褚晚真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油盐不进,但这样做派更让小殿下心中向往,孟醒愈是坚持,她就愈是想逼他就范。孟醒看她神情凝滞,一时间猜不透姑娘家的心思,还以为是自己态度不够诚恳,再道:“贫道诚心多谢殿下。”
  “......”褚晚真本还张口欲言,这次彻底没话说了。
  封琳看足了戏,这才漫不经心地款步走来,先向褚晚真行了礼,再同孟醒解释由来:“这位是二殿下,如若阿孟没有异议,就收下罢。”
  “有,怎么可能没有。”孟醒摆摆手,故作不耐,“带一个元元就够累了,再来个孩子?做梦。要带你自己带,梨花砚名头可比酩酊剑响亮不知多少倍。”
  褚晚真撇嘴道:“两个太累就只留一个嘛,反正他武功也不过如此...连释莲都打不过。”
  孟醒只觉好笑:“你打得过?”
  褚晚真振振有词:“他不敢打我。师父和我一起,他也不敢打师父。”
  孟醒笑笑,不再和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胡闹,封琳这才再次插话,凝眉噙笑道:“阿孟想必也看出来了...二殿下便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顺宁公主。”
  “看出来了。”孟醒瞥她一眼,心中暗笑,他还从不知他那温和谦顺的太子哥哥会喜欢这样骄纵的丫头,或许是深宫之中太过无聊,连他那闷性子都想养个宠物似的女儿来逗乐,“顺宁公主不愧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现在就能看出将来倾国倾城的风采。”
  封琳道:“殿下此行出宫,实则是为了躲避和亲。”
  孟醒笑声忽止,蹙眉道:“和亲?”
  “蛮族新王受封,无论如何也要陛下送去一位和亲公主,以结两族之好。”封琳捕捉到孟醒眉眼间片刻的不悦,这才确定孟醒对褚晚真确是上心的,“可陛下膝下...只有顺宁公主,朝中呼声渐长,陛下实在难堪压力,又不忍心让殿下受苦,故才派人护送殿下出宫,希望在江湖中暂保她平安。”
  孟醒恍然大悟,只觉眼前拨云见月,再见得封琳灼灼的眼,也不便再说出拒绝的话。
  封琳显然是为他好,希望他和朝廷挂个可有可无的边,师徒情谊,说深也可托付身家性命,说浅也不过只言片语便可行了了断,正和皇帝陛下互惠互利,恰到好处。若孟醒不是当年的褚景行,若孟醒门下没有沈重暄,这一帮助,的确是在这乱象迭起的江湖上,救他于水火之中。
  褚晚真柳眉轻皱,闷闷不乐道:“师父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不过是外嫁嘛,嫁就嫁,过去那边我就绝食,师父若还有半点心软,下月便可快马加鞭往蛮族那边走,兴许还能抢在那群蛮族之前收殓我被黄沙掩埋了都在流着血泪的尸骨,那一滴一滴都是在哭诉师父今日的绝情。”
  孟醒:“......”
  现在这群小孩儿是怎么回事,脑门一拍假道理一套接一套,死死活活嘴边一挂,利索得活像跟阎王爷拜过把子一样。
  “江湖上也并非只有贫道...”
  褚晚真一听他这腔调便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立刻抢下话头:“摘花客是瞎子,我不要。辟尘门的道君,我不要。南柯公子和斩春君都是云都的人,父皇不准我接触。寒水煞跟碧无穷都是板着个脸,好像我还欠他们几条命了一样,不要。白剑主和乌啼月太老了,我肯定不能要。梨花砚,喏,他不行。”
  孟醒反问:“琳儿怎么不行?”
  封琳笑若春风地指指自己:“没你好看。”
  褚晚真:“对!”
  孟醒无话可说。
  “师父——求你了师父,我保证特别特别听话,你看我之前是有点凶,但只要你收下我,以后你指东我绝不往西,宫里除了父皇母后和皇兄,就是我说了算,你想要什么天材地宝我都给你搜罗过来。以后师父如果看上哪家美人,我去找父皇给你赐婚,保证金玉良缘。”
  孟醒张了张口,正想辩解几句,褚晚真一头扑进他怀里搂住他腰肢,扯着嗓子大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日后必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给您端茶倒水,按肩揉腿,吃过饭我一定记得帮您擦擦嘴!”
  孟醒:“......”
  褚晚真这一次的阵仗的确太大,引得一旁众人侧目。萧同悲偏了偏头,程子见欲语还休,冯恨晚捅了捅岑穆腰窝,岑穆立刻很懂地撒腿去叫沈重暄,吓得孟醒一把拂尘丢过去,直扑了岑穆一脸。
  “......”孟醒整理了一下思绪,艰难道,“先别叫他。”
  岑穆无辜地捧着拂尘,辩解道:“可是道长...沈兄他.....”
  沈重暄一竹竿顶开房门,月光照在他雪白的里衣之上,弥漫成一片苍白的雪色。
  岑穆后知后觉地补上前言:“好像没睡。”
  孟醒缄默。
  所有人都等沈重暄说句什么,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出门来,不说两句逼杀孟醒的话似乎实在浪费这良辰锦时,沈重暄不负众望地动了动唇,然而久未出声,孟醒定了定神,主动开口道:“胡闹,外边风大,你......”
  沈重暄打断他话,双眼亮若星子,熠熠生华:“师父此去一行,风尘仆仆,理应早些休息。”
  冯恨晚轻“啧”一声,在沈重暄出言后再度打破沉默:“唉,病体未愈,都还担心着师父,可真是尽心尽责。”
  释莲微微皱眉,也道:“阿弥陀佛。二殿下此番前来,亦为师父准备不少礼品,其中不乏稀缺珍药,殿下的孝心,虽不挂在嘴边,但亦是日月可鉴。”
  沈重暄却不理会他们,只将竹竿搁在一旁,深深地向孟醒鞠下一躬,他终于启唇,嗓音清冽如这夜急来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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