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泽淡笑:“那倒也不错,可以早认识你好些年。”
谢相知动作不明显地一滞,随即又恢复和往常一般懒散的笑容:“那我指不定就成了史书上被人口诛笔伐的佞幸。”
“不会的。”百里泽说的极为笃定,“我绝不会让你承受那样的骂名。”
谢相知笑了笑,长长喟叹一声,“不说这些没来由的话了。这篇说时政的写的倒不错,他们也真是什么都敢写。”
百里泽随意看了两眼,言辞犀利,不过过于锋芒毕露,写这篇的大约是个年轻人。
他还欲往后看看时,被谢相知轻扯了一下袖子。
谢相知看向人潮中某个方位:“我方才看见苏明月了,咱们去瞧瞧是什么样的人物,能从我的地盘悄无声息盗走东西!”
若说是百里泽安插的人手也就罢,但苏明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能做到,就不能不叫他好奇了。
他轻眯着眼,语气极为冷淡。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不识:可能因为我当初拿的是傻白甜玛丽苏剧本,所以不管怎么变,我都是智商垫底的。
第25章 江湖远第二十五
谢相知与苏明月勉强算有一面之缘,是属下把人从青楼带回杏花坞时,苏明月感念他的大恩,特意拜会过他。
素衣轻飞,身姿窈窕,一双含情目未语泪三分,盈盈一拜,弱柳扶风。
谢相知那时以为只是个清纯柔弱还有些野心的女子,哪想到居然坑到了他头上。
*
苏明月没有发现有人跟着她。
她有些心计但不通武学,父母亲人俱在时也千娇万宠,后来得了褚秋幽庇护,甚至假意沦落风尘也有人暗中照拂,故而虽有防人之心,奈何实力不济发现不了。
她要去的是城中一座私宅,是魔教在洛城一个重要据点,顽强地在武林盟主眼皮子底下躲了十几年都没有被抓出来,还为魔教提供了不少情报。
褚秋幽落脚的地点也就是在这里。
谢相知和百里泽一路尾随她七拐八拐穿过数条小巷,才在一座积满灰尘的老宅前敲了敲门。
门中打开一条缝,对了三次暗号才有人将门打开,一边张望小巷两侧,一边将苏明月迎进去。
至于谢相知,走正门是不可能走正门的,他准备翻墙。
不过他看了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殿下,微微沉默,叹气:“算了,还是敲门吧。等会儿要是打起来你记得往我这边靠。”
“好。”百里泽含笑回答,一点也不介意在谢相知眼中他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谢楼主说的“敲门”,实际上和砸门没有区别,守在门口专职开门的小厮被谢相知一手刀敲晕,闯进去后立刻有乔装打扮成贩夫走卒模样的人冲上来,立刻又被谢相知打晕三四个。
——他不是嗜杀之辈,因此并未下狠手。
解决掉最后一个冲上来的后,谢相知听见一声女子的冷喝:“住手!”
本欲继续上前的人立刻放下了手中兵器,但仍然紧紧将两人围住。随后,人群中分出一条可以让两人通过的路,褚秋幽和苏明月走进来。
“不知谢楼主前来拜访,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褚秋幽明丽的小脸上浮现着娇媚的微笑,但一双艳丽的凤眼里充满打量和魔教特有的似有若无的恶意。
苏明月安静地站在一边,像一个精美绝伦供人赏玩的花瓶,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垂着眼。
谢相知多看了她两眼,目光重新转到褚秋幽身上。
这算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吗?谢楼主暗自挑了挑眉。
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这位魔教圣女和南疆那位王女竞像了七八分,尤其是一双眼睛,几乎生的一模一样,难以叫同时见过她们的人相信这两人没有关系。
“既然公主殿下诚心待客,那我们进去讨杯水喝不为过吧?”
褚秋幽眼皮一跳,柔柔笑着否认:“谢楼主在说些什么?我一个命如浮萍的江湖女子,哪里配得上什么公主的称呼。莫不是谢楼主发现了我是哪个遗落民间的公主,要接我去皇宫享受荣华富贵?”
百里泽眼角余光注意着苏明月,她听见了谢相知的话,没有任何意外的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褚秋幽居然早就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旁人?这两人究竟是何关系?
苏明月终于开口:“谢楼主想要喝什么样的茶?我去泡。”
“那就一般的雨前茶便好,麻烦苏姑娘了。”谢相知也不客气,笑吟吟指使她。
谢相知不爱茶,喜欢雨前茶的是百里泽,在不让他反感的情况下,他还是很愿意适应百里泽喜欢的一些东西。
“这位公子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苏明月看向百里泽,心中暗自估计他的身份。
能和谢相知如此亲近的男子,恐怕只有与他成亲的那位太子殿下……不,如今该说是皇帝陛下了。
她心思千回百转,脑海中一刹那转过无数个算计这两人的想法,但脸上笑意柔柔。
“一样。”百里泽温和地点了点头,目光和褚秋幽隔空交汇一瞬。
褚秋幽立刻移开,不敢再看他:“两位进屋说话,下人无礼,我必然要好好惩罚他们,为待两位贵客不周赔罪。”
他们都没有明示自己或对方的身份,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和会面。但褚秋幽深知,越是平静的海面,越可能潜藏着狂风暴雨。
无论是天下第一的谢相知还是那位皇帝陛下,都不是什么好轻易对付的人物。甚至一个照面就将她隐瞒了十几年的真实身份扒了出来。
是她大意了。
谢相知和百里泽相携走进去。谢相知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叫他过会儿多加注意。
褚秋幽出身南疆,最善毒蛊,手段繁多,谢相知自己是无事,却怕百里泽一不小心着了道。
苏明月才缓缓抬眼,浮于表面的柔弱清纯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幽深。
她柔柔地开口:“自己吃忘忧丹把这事忘的干干净净便好,否则若是等阿秋过会儿有空了,教里恐怕又得舍出去几份抚恤金了。”
“……是。”院中众人都惜命,不敢不应,甚至隐隐还对她有些感激。
苏明月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他们吃掉了消除记忆的丹药后,才走入后院煮茶。
她的茶,也得有福气享用,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明月:上辈子手握恶毒女配白莲花剧本,这辈子还是恶毒女配白莲花剧本。
第26章 江湖远第二十六
褚秋幽抬手邀他们坐下,笑语盈盈,额角一朵胭脂绘制的缠枝牡丹艳丽无比,“寒舍简陋,请两位贵客不要怪罪。”
“褚姑娘这屋子的布置可称不上寒舍。”谢相知打量一番,笑着回应。
墙上挂的是前朝名家的真迹,那边摆着精美绝伦的石头盆景,屋中桌椅俱是上好的黄花梨制成,风雅别致,比之名士书房也不为过。
“随便摆了些东西,让谢楼主见笑了。”褚秋幽客套应付完,便开始试探谢相知的来意:“闻谢楼主隐世多年,心境早超脱世外,怎么突然又对凡尘俗世感兴趣了?莫不是动了凡心?”
她软语娇俏,兼具成熟女子的风致又有豆蔻少女的活泼鲜亮,一向是她对付男人的最佳优势,别的男子见了她态度不觉要软三分,百里泽和谢相知却都不买账。
“我隐世多年,褚姑娘也能一眼认出我,真是叫某受宠若惊。”谢相知靠在宽背椅上,手指在木质扶手上无声轻叩着,却一下一下都要叩进褚秋幽心中。
“……”
褚秋幽脸色一僵。
“谢楼主昔年一剑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下间这般人物再没有第二个了。若是阿秋一眼认不出那才叫稀奇!”苏明月踏进来,声音婉转如莺啼。她身后跟着两个捧茶的小婢,低眉顺眼地在谢相知和百里泽身边的桌上放下茶,立刻退出去。
苏明月在褚秋幽右下手的地方坐下,眼神交错间,与褚秋幽暗暗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看向对面的两人。
“谢楼主大人,说来您还是我阿姊的师父,既然这样咱们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不如今日彼此都开诚布公?”苏明月语调不急不缓,轻轻柔柔的提议。
百里泽微笑:“苏姑娘可真是会算关系。”那句一家人很明显让这位太子殿下不愉快了。
阿谢只和他才是一家人,至于其他人,那算什么东西!
谢相知轻呷一口茶,微微的苦涩感在喉舌间化开,余下淡淡的茶香。
“苏姑娘泡茶的手艺真是一绝。”
苏明月掩袖浅浅一笑:“谢楼主大人谬赞了。谢楼主在莺城于我有恩,那我也就不拿话来糊弄谢楼主。我们对中原武林并无恶意,只是那些自诩正道侠士之辈欺人太甚,我们这才不得不为自己谋划。”她眉眼轻蹙,风流哀愁,真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只要中原武林不主动出手,我们绝不会冒犯各门派。谢楼主也知,当初魔教那些罄竹难书的恶行都是夜氏父子一手犯下的。自我们圣女继位以来,教中便再无此等恶行,日后也会约束好教众。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总得给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呀。”
褚秋幽适时插话:“为表诚意,我们愿意和中原武林一同捉拿那罪大恶极的夜玄宸,还可将教中一些参与灭门之事的人一并交出,也盼大家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若是日后再有魔教灭人满门这般的恶事,我愿亲自上烟雨楼请罪。”
这两人一唱一和,想借中原武林之手除去夜玄宸和他的党.羽,顺道将名声烂了几十年的魔教洗白,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但谢相知并不表态,他眉眼疏懒,大半个身子都倚在靠背上,未持扇的手大半条胳膊搭在桌上,广袖下二指状似无意般按住百里泽的茶杯。
百里泽感受到一丝阻力,不动声色瞥了谢相知一眼,随后那丝力道已经被撤去。
他端着茶杯虚虚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水未触及他分毫。
苏明月见了脸上不觉露出一点隐秘的笑意。
良久,谢相知才打破满室沉默:“两位要改邪归正也好,同中原武林决一死战也好,都应当同武林盟主说,我一个闲散人物,可没法做主。只不过两位同正道商议之前,我这儿还有一遭事得解决。”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淡淡移向苏明月,笑意不减,却偏偏有种逼人气势:“苏姑娘,咱们既然开诚布公,你不妨开诚布公谈一谈为何要在烟雨楼中做梁上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起,我正式改名叫秋短短,小名秋咕咕。
不行,我不能拖到三十章都没有七万字!呜呜呜。
第27章 江湖远第二十七
苏明月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她善于和人打各种迂回婉转的机锋,但不善于应对如此直接的、没有一丝委婉的质问。
本以为这事要乱七八糟的话扯了三四道之后才会被提起,甚至可能是她主动提起,现在却一上来就被谢相知这么不客气说穿。
她站起来福了福身,姿态放的很低,道:“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
褚秋幽放下茶杯:“这件事是我让明月去做的。谢楼主不妨听一听我的解释?”
“洗耳恭听。”谢相知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在褚秋幽的叙述中,这事说来也不算复杂。那张据说是前朝流传下来的藏宝图其实是南疆一位远嫁中原的公主的陪嫁之一,可惜后来前朝政权崩塌,藏宝图不知所踪,褚秋幽来到中原就是为了寻回这张藏宝图,多方打听之下,得知那图被收藏在烟雨楼中。
那藏宝图所记载的宝贝中有一样,据闻有起死回生之效,南疆王年老,命不久矣,这才允许褚秋幽潜入中原,伺机夺回藏宝图。
“魔教本是我南疆王室一位前辈游历中原时建立的,虽过了数代,但教中仍有不少遗脉只奉南疆正统。所以我年幼之时孤身来到中原,才能顺利在魔教当上圣女。”
褚秋幽淡笑,“我对烟雨楼绝无半分不敬之意。况我已将藏宝图送回南疆,向父王请命久留中原,更不敢对谢楼主有不敬之心。”
“那么,是谁帮你们从我的地方盗走了东西?”谢相知听完这番说辞表情不变,笑吟吟问出接下来的问题,“以苏姑娘的能力,想要在不惊动烟雨楼的防守下盗走任何东西,怕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罢?”
他眸光微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探究之意。
“……”
苏明月叹了口气,又看了百里泽一眼,才慢慢地开口:“谢楼主大人,能在您楼中安插人手的,您觉得会是什么人呢?”
谢相知叩扇的动作一滞。
能在他密不透风高手如云的烟雨楼中安排人手的,除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百里泽,还会有谁呢?
真是……
百里泽被拆穿毫无羞恼之意,甚至他早预料到了这一步,没有阻止谢相知来寻苏明月一探究竟——他想试探谢相知对他的底线。
百里泽对上谢相知的目光:“近生香有一味原料,是南疆王室的秘藏。”他贸然联系南疆那边自然不方便,但找到一个在他地盘上的南疆公主的行踪,还是极为容易的。
谢相知扶额,但并未生气,口吻仍旧是不正经的调笑,欲将此轻轻揭过:“我说呢,原来是祸起萧墙。”
褚秋幽和苏明月理亏在先,自然也不会揪着这点不放,便微微一笑,顺着谢相知的意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