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从树上掉下来的事情让她结结实实挨了二十个板子,趴在床上躺了三天。之后怨言倒是少了些,对待小皇子的态度也渐渐毕恭毕敬起来。
小皇子懒懒地翻了个身,脸对着另一边,等到身下的席子变热了,他又翻回来。
耳畔间蝉的聒噪声挥之不去,听得人百无聊赖。
小皇子嘀咕道:“好无聊啊。”
念奴给他摇着扇,回道:“那就出去玩呗。”
小皇子道:“太晒了,不想出去。”
念奴沉吟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道:“我前日听到好像有什么烟火大会?你们以前都举办这个烟火大会吗?”
小皇子眼睛一亮,忽地蹭起来,道:“不错呀!今年的烟火大会……”他兴奋到一半,便焉了下去,“罢了,烟火大会也不在皇宫里举办,我也没法子去看了。”
往日里,瑜贵妃会瞒着熹帝偷偷地带着他乔装打扮出去看烟火大会,还会给他买糖人,栗子糕。一起挤在人群里,站在桥上,远远望去,那种绚丽无以复加,还有人悄悄的闭眼合掌许愿。
他也曾经许过,只是都未曾实现罢了。
今年的烟火大会,他怕是没有机会去看了,他也许连皇宫都不能出。更何况,陪伴他一起去观赏的人也不在了,物是人非,这烟火大会怕是也没有往日的味道了。
这样想起来,还有些失落。小皇子又想到了自己的母妃,悲伤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他又继续躺下,将折扇敞开了掩到自己脸上,阖上眼睛,在蝉鸣声里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入睡之前想到了往日里看烟火大会的场景,也带着入了梦。梦里,他拿着一只糖人,一边吃一边往前面跑,近侍跟在他身后,瑜贵妃追不上他,一直在后面叫他慢一点。
可是他也慢不下来,跑得越来越快,最后,远远地将瑜贵妃甩在了身后,连她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等他终于意识到转过头时,身后已是黑漆漆的一片,瑜贵妃不知去了何处,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不见了,只剩他一人,嘈杂热闹的声音消失了,周围寂静得可怕。
他唤了许久的母妃,也没把人唤来,倒是把自己唤醒了。
醒来的时候,小皇子眼角还有眼泪,晏槐正坐在他的身边,担忧地望着他。
小皇子抹了抹眼睛,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沉浸在梦境的余味里,情绪低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来了。”
晏槐伸出手,将他脸颊上的泪痕抹去。
自从那日从树上掉下来之后,晏槐每日都要来熙云殿看他,时辰不固定,但是没有一次缺席。
他温和得可怕,时时刻刻望着小皇子,也不做什么,大多数时候是陪着他,就算少言寡语也无妨,小皇子是小话唠,只要他在那里叨叨,晏槐在一旁听着就好了。
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小皇子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变得习惯了,慢慢地,他体会多了男人的温柔,自己也有恃无恐起来。
虽然晏槐话不多,但是他也并不觉得无聊。似乎跟着晏槐待在一起,一切都变得趣味盎然起来,比过他一个人在熙云殿发霉。甚至,他每天都在隐隐期待晏槐的到来。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根丝线将两人连起来,拉拉扯扯的,时而长时而短,但终究仍是在的。
晏槐将鞋给他穿上,道:“换身衣服。”
小皇子不明所以,“换衣服做什么?”
晏槐道:“带你出宫。”
小皇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晏槐唤了一个侍女上来,那侍女手里拿的正是一套常服。
虽换上了常服倒也不减贵气,小皇子还是一副贵家公子的样子,换了白玉冠束发,看起来更加神气,星眸潋滟,唇红齿白的,似小仙童一般。
他望着晏槐的眼睛亮亮的,拽着他的衣袖,“我好了,我们走吗?”
晏槐仍是一身玄色衣袍,额前留了一束头发将他眼眉上那一道刀疤挡住了,自然的,那股凶煞之气也减少了许多。
晏槐点了点头,“嗯。”
马车早已备好,他随着晏槐上了马车,只随了两个侍卫,在夜里出了宫。
小皇子将手放在膝盖上,不安地蹭了蹭,他踌躇了一阵,还是不受控制地用余光去瞄男人。
一连偷看了好几眼,终于在小皇子又将视线移到男人身上时,撞上了男人的视线,他心一慌,张了张嘴,道:“你……你如何得知,烟火大会的?”
晏槐回答道:“念奴告诉我的。”
小皇子抿了抿嘴,抠着自己的手指甲,“念奴在我睡觉的时候见你了?”
晏槐道:“嗯。”
他也不知怎么了,听到这个回答,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怪异的感觉涌来便声势汹涌,一时之间也难以消退下去。
似乎是看出来了小皇子情绪的变化,晏槐又道:“念奴是我母亲身边的人,我相信她,你的所有事,她都会告诉我。”
小皇子咬了咬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嘀咕道:“她好凶。”
晏槐道:“她天性如此。”
“……”
三言两语之间,二人已经到了目的地。晏槐先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又将小皇子从马车上扶下来。
街市上红红的灯光一片,两边的玩意儿摊位和酒馆都挂了红艳艳的灯笼,连成了两排看不到尽头的灯路。男女老少都上街来了,一些人手里持着一盏花灯,欢声笑语间朝桥那边过去。
小皇子一见这副场景就熟悉得很,没想到即使煜朝消亡了,烟火大会还是如往昔一般。
“你看没看过烟火大会?”他问晏槐。
晏槐摇了摇头。
小皇子指着人人手里的花灯道:“我们需要取一只花灯,才能跟着去桥上观赏,虽然其他地方也能看见,但是桥上才是最佳观赏地,而且许愿的话也会更灵。虽然我以前许的愿也没怎么实现过,不过,讨个好彩头嘛。”
看他一副雀跃的样子,仿佛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晏槐望向他的目光也不免带了些笑意,“去何处取花灯?”
小皇子眼睛转了转,对他露出一个笑,“你随我来。”
话落,他去牵了晏槐的手,拉着他往街市深处跑去。
第24章
原来,这取花灯的条件是必须要在这街市上买一件东西,随意买什么,买一件就能取一盏花灯。
小皇子牵着晏槐进了街市没一会儿,他手里就拿了一包油纸包裹着的栗子糕了,又带着人往里走,终于在人堆里发现了卖糖人的小贩。
围着摊位的大多数都是小孩儿,睁着一双双黑黝黝的眼睛,微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卖糖人的小贩轻车熟路地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来,翅膀做得尤其精致,如有翩翩起飞之势。
那小贩一瞧见来人,凭衣着外貌也知道二人来自富贵人家,便热切地问道:“公子您要画什么?”
小皇子立刻道:“画个大老虎!”
小贩应道:“好嘞!”
话落,便将画好的蝴蝶糖人递给围在旁边的一位小姑娘手里,又取了新糖水画老虎。
小皇子看了看一旁的晏槐,问道:“你要吗?”
晏槐摇了摇头,道:“不必。”
那小贩三两下就画出了只大老虎,龇牙咧嘴的,饶是画的,也瞧起来凶猛。
小皇子就喜欢大老虎,糖人从来都是画大老虎。他接过糖人,晏槐习以为常地掏钱,小贩收了钱,笑眯眯地递给他一盏花灯。
这下,两盏花灯都拿到了。
小皇子道:“走吧,我们去桥上。”
晏槐道:“嗯。”两人便朝着目的地径直走去。
小皇子拿着糖人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甜甜的,一如往昔的味道。他问道:“晏槐,你吃过糖人吗?”
晏槐回道:“不曾。”
小皇子又道:“那你尝尝吗?”
说着,他将手里的糖人送到了晏槐的嘴边。
晏槐垂下眼,拿一双浅色的眸子望他,对面投过来的红色灯光在他的眼底晕染了颜色,平日里如凉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眼眸,此时仿佛有团火焰在里面灼烧。
小皇子被他看得气息都有些不稳,他移开视线,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吃不吃呀?”
说完这话,他的余光便瞧见晏槐的舌尖探了出来,轻轻地在糖人上舔了一下。
小皇子忽然就脸颊就发了烫,酡红顺着脖颈爬到耳根。
晏槐……刚才舔的地方……是他吃过的地方。
虽然两人早在之前就有过亲吻,明明更令人羞耻的亲吻都曾有过,可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带来的威力却一点也不少,小皇子脑袋都空了。晏槐舔完,稍稍回味了一下,道:“嗯,很甜。”
小皇子弱弱地应了一声。晏槐道:“走吧。”
小皇子将手收回来,“嗯。”
他才踏出一步,身体下意识地作出反应,要去勾晏槐的手,谁知半天没拉上,倒迎来了晏槐戏谑的目光。
小皇子这才反应过来,轰的一声又炸了,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一般了,他还在为自己开脱道:“这里人这么多,你不牵着我,会走丢的。”
晏槐带着笑意的嗯了一声,反过来将小皇子的手包进掌心里,小皇子的手小,而晏槐的手又大,很容易就能完全裹住。
晏槐的手心很暖,牵久了就容易出汗。方才两人牵了一路,饶是两人的手都微湿了,也很奇怪的没有想放开。
小皇子舔着糖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一路上皆是无言。
这边到桥上的距离并不远,那桥是一座木桥,蜿蜒不绝,中间有许多小亭子供人观赏烟火。
小皇子和晏槐寻到了一块没人的小亭子坐了下来,等着放烟火。
临了的时候,桥边所有攒动的人头都停了下来,喧闹的声音也没了,只听不远处炸开一道声音,一束白光直冲云霄,下一刻天空中便绽出一朵烟花来。
一朵接着一朵,花式各样,应接不暇,将天空染得五颜六色。
那些烟花如同往昔一般,他也如从前坐在小亭子里,手里拿着糖人,望着天空。
只是,他的身旁……
小皇子将目光放到身旁的人身上,只能看到一张侧脸,五官在烟花的照耀下变得极为柔和,那双眼睛里,此时仿佛落满了星星。
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位这样的人。
小皇子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青草香,他的心也忽地变软了,他慢慢地向对方靠近,踮起脚尖,缓缓前倾。
最终,他在晏槐的下巴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作者有话说:
恭喜小皇子再度沦陷!!
第25章
小皇子亲完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糊涂事,一时间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臊到地洞里去,偏偏,因为踮着脚连站也站不稳,一下又扑到了晏槐的怀中。
他揉着鼻子把自己从晏槐的怀里扒出来,却一直不敢看男人,烟花绽开的声音明明那么喧闹,可是他仍是感受到了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
太臊人了。
小皇子在心里想道,然而,下一瞬,他的下巴却被捏住,把头给抬了起来。
他才舔过糖人,嘴唇微粉,面上发亮,呆滞地微嘟着唇,仿佛一副讨要亲吻的模样。
晏槐将他好生地打量了许久,小皇子还未明白他要做什么,刚微启了唇要问,便见晏槐俯下了身,亲了他的嘴。
因为双唇本就是微张开的,此刻,一点阻碍没有。晏槐嘴唇与他相贴,舌尖却伸出来在他的唇缝间舔舐,扫过两颗牙齿,甜腻的味道还在徘徊,一种味道占了两个人的唇齿。
这个吻诚然是太过温柔了些,连吮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晏槐平日里力道大得可怕,可对着小皇子,连捏着下巴都是虚虚的,另一只手也是轻轻揽着小皇子的腰。
但其实说为试探也不过为。
在晏槐终于将小皇子躲躲闪闪的舌头给引出来时,小皇子无处安放的手伸出来将他抱住,将自己贴得更近了些。
他脑袋晕乎乎的,开始怀疑晏槐的口涎是不是混着迷药,不然他怎么会浑身被抽了力气似的,软绵绵的,又发着热,站也站不稳往人怀里靠?
一吻天长,可亲吻着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小皇子此刻连思考都不能,已经全然沉沦进去了,不知咽下了晏槐多少的口涎,和着糖人的甜味,如甘霖入喉,他是喜欢的。等到晏槐松开他的嘴时,他早已脸颊敷红,眼神迷离,呆愣地望着晏槐。晏槐并没有完全拉开距离,他蹭着小皇子的鼻尖,低声道:
“我心悦你。”
他说话时,嘴里还带出一股甜味,将小皇子熏得更加晕乎了。
四个字拨开云雾见真容,一切都明了了。
晏槐是心悦自己,不是要玩弄自己的。
晏槐问他:“你呢?”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和晏槐的交缠着,有一点儿动作就痒痒的。
可是,小皇子的意识还未回来呢,仍是呆呆地望着晏槐,似乎陷进了他那双眼睛里一般。
晏槐瞧着小皇子的模样,竟突然想起来醉奶的小羊,他曾经在封金国犯了错,被父亲罚去放了一天的羊。
其中有只丁点儿大小的奶羊羔磕磕绊绊地跟在他身边,他去摸的时候,那小羊羔懵懵地望着他,随后就噗通一下倒在地上,咩咩地奶叫,要他去抱。他也不去追问了,将问题压在心底,岔开话题道:“我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