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人先伤己。秉持着这个信念的连轻羽翻出手镯里的话本,一连看了几本,才确定了她要套给黄飞鸣的故事是哪本。
抛妻弃子这种烂俗的戏码无论放在修者间还是凡俗间都是引人注目的。由她亲身上演的话就算当场被逮住也无甚关系,反正她可以说是为了报复黄飞鸣让她在师姐妹面前丢脸的事。
她就是小心眼了,那又如何,反正她就是要把黄飞鸣拖入无德的深渊,不死不悔。
后续不多说,反正看到黄飞鸣现在的冷脸,连轻羽虽觉得心慌但是心里的得意感还是止不住的往上冒。
叫你害我没脸,叫你打飞我,报应了吧。连轻羽转转伞柄,看着落雨纷飞,道:“黄飞鸣,这事虽然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是你先惹我的。要不是你出手无情,我也不会事后找你麻烦。”
黄飞鸣拧眉道:“我已经道过歉了。”
连轻羽笑道:“但我没接受啊!”复又正色道:“黄飞鸣,你害我在同门面前丢脸,我又散播谣言毁你名声。你看,咱们都曾对不起对方,但为了以后两家的相处,不如我们讲和吧。”
黄飞鸣道:“你道歉。”
连轻羽当即没有一点迟疑的说了一大通的道歉的话语,语调诚恳,话语谦卑。但是黄飞鸣却没有一点喜悦之感,他看着在仲春风雨中翩翩而立的倩影,脱口而出道:“你从未悔过。”
静默无声。
连轻羽隔着细雨如丝的雨幕,看着从来一身白衣傲然而立的黄飞鸣,轻轻回道:“你想多了。”
九天之上的仙人如何能知凡尘苦楚,你终究非我良人归属。
连轻羽转过身,道:“歉已经道过了,若无他事,还请离开。”
黄飞鸣执着的道:“你不是真心道歉的。”
连轻羽嗤笑一声,嘲讽道:“那又如何?我真心不真心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不会回来,做错的事无可弥补。黄飞鸣,你心里应当很清楚,我已经够给你们玄云宗的面子了。”
黄飞鸣道:“我来找你只求一个答案。”
连轻羽回身看他,目光清透,她轻轻的道:“你来的太晚了。”若是在一年前,或许还有可能,但是如今既已行错,只能继续错下去。
“冬素,我先回去了。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晚间你到第一楼找我,我给你说个完整。”说完,用传送符走了。
梁非秦清清嗓子,对黄飞鸣说道:“黄朝盈,既然连少主都走了,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吗?”
黄飞鸣拱手道:“告辞。”身化流光消失在这边竹林之中。
“罗杨,你说他们到底在打什么机锋?”为何他们说的话乍听之下很是通透,但细听之下又感觉很不对味。
“属下不知。”
梁非秦无奈的问道:“罗杨,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罗杨却伸手按住身前人的肩膀,提醒道:“公子,擂台会开始了。”
梁非秦兴致缺缺的道:“不看了,无聊。”说完,不顾竹林草地上的雨水径直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埋头闭眼。
他很喜欢雨天,无论微雨轻风还是大雨倾盆他都很喜欢。雨天的时候他或站或倚在窗前,听着雨打风吹的声音心里的躁动总能很快平复下来。
当然,若是此时室内还有人烹着白毫银针便更为好了。清香芬芳的茶香与香炉中飘散出的檀木香气混合在一起,他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久久呆着而不会感到一丝厌烦。
在春雨声中,他听到他的护卫蹲下来,听到春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的声音,听到伞下的雨滴在他衣袍上声音,更听到了他轻浅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间,轻易的挑起他不该有的念头。
他闷闷的出声问道:“罗杨,音鹤师侄很喜欢你,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他听到护卫如此回答。
“为何?”梁非秦转过头,看着护卫从来冷漠的容颜,继续问道:“若是我父亲开口让你娶音鹤呢?你会不答应?”
罗杨道:“峰主不会。”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不会。”
“为何?”
“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
罗杨伸手盖住梁非秦的眼睛,冷漠而无情的道:“我不喜欢谁,也不会喜欢谁。”我只有一心爱之人。
世间曾传言,人间最冷之地乃为十大禁地之一的阴雪崖,那里酷寒大雪是常态,听闻没有修为的凡人若不甚踏进阴雪崖外围去,都会冻成冰雕。修者若修为不高也极易丧命,更别提阴雪崖还有其他未知的危险了。
“世事无常,你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梁非秦打下罗杨的手,重新埋头闭眼。
若是不相见便会不相思,若是不相思便不会心伤。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我甘愿难过心伤,却从不后悔。
罗杨伸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抹去梁非秦散在身前青丝末端的雨珠,冷淡的道:“世事确实是无常。”一如曾经摆脱掉的噩梦再度缠了上来。
梁非秦感叹的道:“罗杨,你啊,就不能多说说话嘛。”
罗杨不答手腕顺着青丝往下抚去,感受到了雨水浸湿后潮湿感,不着痕迹的皱皱眉,他道:“公子,回去吧。”
“不回。”梁非秦就爱与罗杨唱反调,罗杨他若说回去梁非秦就偏偏不回去,罗杨若说不回去他偏偏就要回去,梁非薇曾戏言他幼稚的像个孩子,一直长不大。
罗杨沉默的握住他的手,纯厚的灵力渡了过去。
又来了!梁非秦挣了挣,没挣开也就任由罗杨继续渡灵力给他。
梁非秦不满的说道:“我又不冷,你用不着给我灵力取暖。好歹我是筑基期的修者,还是即将迈入金丹期的那种。”
罗杨问道:“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公子可有信心步入金丹期。”
“没有。”金丹期又不是大白菜,说有就有的。就说他们松河沿好了,累代仙门,良禹州实力第一,金丹期的真人也不足百人,元婴期加上罗杨才二十人,大乘十人,化神两人。而飞升到天界的仅仅有开派祖师松河子一人而已,何其的稀少,何其的珍贵。
☆、第 26 章
南大陆有十洲千岛万万山,其中各洲之下百州并存,而良禹州正好位处于河广洲与芄兰洲相接处。自良禹州并州吞县形成州名也仅仅只有万年时光,根基不能与南大陆其他州相比但也比周遭才闯出名堂的各州好上一层了。毕竟良禹州好歹还有人飞升,而其他州则万年不见一人成就化神期尊者之名。
物以稀为贵,人以力为尊。良禹州凭借着松河子祖师之名在南大陆河广洲下百州中也不算籍籍无名,每年的南大陆贡献力排行榜中百名之内必定有良禹州松河沿之名,这可是大大的为河广洲争了光。
好的名声谁都不闲多,名声一好,传唱度就高,而传唱度一高也就意味着可能招来天界神君的关注。而一旦奉承好神君,无尽的好处自然滚滚而来。
如此好事自然引得人人趋之若骛,争相为了名声而汲汲营营,劳碌一生而不得善终着比比皆是。
梁非秦抬起头不善的瞪着护卫,阴阳怪气的道:“我又不是你,二十多岁就能结成金丹。”然后又在二十九岁破丹成婴,成为松河沿啸亭司万年来第一个成就元婴境界而且是护卫出身的修者。这让松河沿的其他金丹期真人多羞愧啊!辛辛苦苦日夜不停的修炼竟然比不上一个护卫,这搁谁身上都会是巨大打击。所以老爹才会给罗杨隐灵环,让他暂隐修为,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罗杨道:“以公子的修为,三十岁之前可以步入金丹期。”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二十三岁是三十岁之前,二十九岁也是三十岁之前,中间虽相隔短短六年,但是一想到两人的差距,心口就堵得慌。他也不是嫉妒罗杨天分比他高,就是心里微妙的觉得不爽。他知道原因,但是这‘病’无药可医。
梁非秦道:“这不是常态嘛,仙门出身的修者或者从小修炼的修者一般都是三十岁左右金丹期。”然后各人缘法不同,或不得存进终生止步于金丹期,或一路高歌猛进顺畅的直达化神期,或者磕磕绊绊的在金丹期寿命终了前幸运的攀上了元婴的门槛。凡此种种,各不相同但修者间最多的还是止步于金丹期最多矣。
他能顺畅的步入金丹期但不代表以后他能破丹成婴,成为享有千年寿命的元婴老祖。
但是,你不同啊!你现在就比我高一境界,若我止步于金丹期,那么往后的五百载岁月又是何人伴在你身侧,一想这,我是满满的不甘心啊!梁非秦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多少带出来一些不甘心。
罗杨低下向来冰冷的赭红色眼眸,淡淡的道:“大公子和二小姐都未入金丹期,你太着急了。”
“我知道。”梁非燕今年二十有八,梁非薇今年仲夏二十有五,都是快而立之年的人却对修炼一途却不甚上心,天天忙也不知在瞎忙什么。“但是我和哥哥姐姐不同,我可是打小奔着飞升的念头修炼的。”
“所以更不能操之过急。”
梁非秦道:“你说的容易,我做不到。”他从小就是个急性子,轻易的坐不住。别家孩子会爬时他已会走了,别家孩子会走的时候他已经能跌跌撞撞的跑了。他行动从来都比同龄的孩子早走一步,心性却比同龄人晚成熟一些。
罗杨轻轻的道:“过一两年就好了。”
温柔!心怀明月明月入怀。或许是长久的相处让梁非秦能透过罗杨冰冷的容颜看到他暗藏于下的温柔,又或者是他自作多情,总之梁非秦听到这句话第一感觉就是温柔二字。
习惯了罗杨的冷面以对,猛然面对他昙花一现的温柔,纵使是多年相处的梁非秦都心下一暖,自己也不知不觉的也放软了声调,软软的道:“一两年也挺长的。”
罗杨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就放到前方投影石所投射出的影像。
此次中谷擂台会散修中女修最强对男修最强,谁胜谁负,现在真不好说。
梁非秦顺势倚靠在罗杨身上,颇感兴趣的道:“你觉得谁能嬴?”
“风涅,他有所保留。”
梁非秦斜眼瞟他,道:“所以你觉得他能嬴。”
“是。”
梁非秦道:“既然你觉得风涅能赢,那我就赌那姑娘能赢。”
“公子随意。”
梁非秦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没生气,便继续道:“说说看,为何风涅能赢?”
对待优秀的后辈修者,罗杨不再吝啬话语,他定定的看着投影石所投射出的影像,道:“风涅公子虽是筑基期但他的实力足以应对金丹期的修者。黑衣的姑娘虽然剑气无双,灵力也充沛,但是她毕竟只是筑基期大成,一旦久战对上风涅公子必败无疑。”
梁非秦暧昧一笑,道:“就不许风涅怜香惜玉,让一下人家姑娘。反正他们俩都能得到进入遗迹的名额,名次什么的还会在意吗?”
“他不会。”
梁非秦对他笃定的口吻很是不满,他怏怏不乐道:“你只见过风涅一面,怎么知道他不会。”
“感觉。”
梁非秦撇撇嘴,不屑的道:“感觉,我还感觉那姑娘能赢呢。”
“公子感觉不准。”
要搁旁人身上,梁非秦非得提拳揍人,但说出这话的偏偏是罗杨,他一来打不过二来心里知道罗杨说这话非是挤兑人,纯粹的老实话,不掺假。但相处多年,梁非秦还是受不了他的实话,遂道:“你就不能不说实话。”
罗杨沉默。
梁非秦心头无名火气,“也没叫你不说话。”
罗杨依旧不说话,梁非秦正待转头好好训一训他时,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打断了。罗杨用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往投影石的方向看。
真输了呀!梁非秦一阵惋惜,叹息道:“可惜了我压在赌局上的百两银钱。”虽然不多,但是那也是钱啊!
罗杨道:“公子何时下注的。”这几天他与薄言都是近身护卫,他不会放任梁非秦涉赌,薄言就更不可能。
梁非秦不自在的动动下巴,柔软的皮肤蹭在柔软的手心,如同两块上好的丝绸在磨蹭。他心虚的小声道:“前日薄言值夜时我翻窗去的。”
罗杨轻声柔柔问道:“公子如何知道赌局设在哪家?”
被他柔软的语气所惑,梁非秦乖乖的道出是副队长任刺刺所言。
罗杨冷声道:“看来上次薄护卫给的教训还不够。”任刺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啊!他平素万事不管也是因为相信他不会真的带公子去不该去的地方,没想到倒是养大了他的胆子。
梁非秦看着他,道:“你不会告诉薄言吧。”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央求。
罗杨沉默了一会,还是道:“薄护卫失职了,任副队也是。”
“那你呢罗杨,说到失职谁也没有你失职的多。”护卫的职责是保护主人,而他们松河沿的护卫还有另一项职责,那就是规劝自己效忠主人护好松河沿的名声。但是自从罗杨十五岁到他身边做护卫,虽然把他的人护的好好的,但规劝的话说的可不多。惯常的就是看他闯祸,然后通知松河沿外出的修者来处理后续事宜。
好在松河沿的修者们都习惯了自家出来的孩子时不时的惹祸,对梁非秦惹出来的事端,除了私底下说一两句闲话倒也没有其他的问题。
“公子心里有杆秤。”所以他放心。
所以你就不说了。梁非秦看着那张从来都冷漠的容颜,心里深藏的悲哀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