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思天摇了摇头,戳着楚昭华的太阳穴说:“你还真是残忍,不喜欢就不喜欢,凭什么要去折磨他的真心。如果他肯随随便便,见一个喜欢一个,又和世人说的薄幸郎有何分别?”
“我也没说让他随便,只是让他喜欢该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你看看你又在怪我。” 楚昭华不悦的别过头。
“我什么时候怪你,你俩好与不好与我无忧,我何苦费那心。”曲思天道。
“是,我俩的事很费心,还劳烦山长不要再和我替苏子陌。倒是你表里不一,既是讨厌楚玉,又不准我议论他的是非,真不知道你是真烦还是假烦。”
话一出口,楚昭华就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本来还算和善的曲思天瞬间变得冷酷起来。恶狠狠地看了楚昭华许久,才蓦地甩着袖子转过身道:“我嫉恨他长的举世无双,还身为锦阳王可以吗?”
那可是寻常百姓做梦也祈求不来的福分,虽是曲思天信口胡言出的荒唐理由,他并未曾真正嫉妒过,可有些东西却是实实在在地让他嫉妒着。
就好比他们同是背负着血海深仇,楚玉就能像一名引以为傲的棋手,用他卧薪尝胆的足智多谋为太后谢氏设下一盘天衣无缝的棋局,而自己却只能仰仗着他来替自己报仇。
就连身为男儿的那点自尊和骄傲也在他的面前薄的像蝉翼般,似乎轻轻的一碰就会折断。不用威逼利诱,就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做他的一枚棋子。也不用太多花言巧语便愿为他清词煮酒,无怨无悔地等待。
哪怕夜里被无端的恶梦惊醒,看着枕边无人。哪怕繁华尽碎,韶华倾负,也只是想换他的一句喜欢,可是自己竟从未听过这一句无价的良言。
或许从前都是自己会错了意,把他的溢美之词当做喜欢,无外乎是他想要讨好自己这枚棋子。可是醉酒之后,他真是对自己没有任何私情就做了那种事?
明明在睡梦中的楚玉有把他紧紧地抱住,那架势就像他会被人抢走似的,而且还是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以前的名字。如果这时候再说没有感情做基础都是假的了吧,弄得自己都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看着良辰美景成了虚设,也没了赏月的雅兴,倒不如回房做个有楚玉陪伴的美梦。抬手揉了揉楚昭华的头顶,毛绒绒地质感,并不扎手。笑展颜开地想到,可能是经常帮阿纯顺毛的缘故,不自觉地就抚了上去。
楚昭华今天想的最多的就是苏子陌,即便刚才惹怒了曲思天,心里想的依然是苏子陌。抬眼看着曲思天竟把他当成了苏子陌,面红耳赤地瞧着月华照耀下的一双清眸若水,茫茫漠漠地,好似一层薄雾,看的并不真切。
抬手去抓曲思天纤细若女子的手腕,本打算将他的手从自己的头顶挪开。触到时却是一片细腻嫩华,似上好的绢绸,怕被碰坏了似的缩回手,再是忸怩地垂下眼帘:“子陌,你不气了吗?”
苏子陌不大高兴地回了苏府,见谁都板了一张苦的不得了的苦瓜脸。知情的苏子卿约莫着他是和楚昭华生气了,抢在别的兄弟对他嘘寒问暖前,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房间。开门见山的说道:“是他欺负你了?”
苏子陌受了委屈地点点头,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仿似怕他的三哥会一气之下去找楚昭华的麻烦,可是又想他三哥替他出这口怨气。
最后两难其择地叹息着:“三哥你说君华兄是不是有一丁点喜欢我了?之前安寝时他曾主动吻过我的额头,看见别人摸了我的脸又会生气,适才还和我吃了同一碗面。”
说到这里,苏子陌的脸腾地红了两片,但苏子卿的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愤闷地给自己倒了盏凉茶,一仰头干了。明明和沈君华谈好了条件,让他家的傻陌儿对他死心,可他到好,给老子玩动心,明摆着是和自己过不去。
苏子陌拍拍脸,从他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继续说道:“可好像又没有那回事,回府前他确实把我气坏了。事前也不经我同意就把我介绍给别家的姑娘,还为了气我故意去了秦楼楚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为了一气之下而跑开的我追了过来。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我,真是伤脑筋。 ”
苏子卿单手扶着额头,陌名的头疼起来,幸好一个感情迟钝,一个脑子笨,要不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很可能已经好上了。强忍着脸上快要消失的笑容说道:“强扭的瓜不甜,不行就放弃吧。”
苏子陌蓦地站起身,给苏子卿的茶盏里填满了水,道:“三哥,你还是喝茶不要说话的好。”
在用晚膳的时候,苏子陌的大嫂突然捂着肚子叫痛。老夫人看她是要临产,连忙叫来了城里最好的接生婆。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后,争气的大嫂为老苏家添了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
看到小婴孩的出生,苏子陌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如释重负地想着老苏家后继有人了,就算他日后跟了君华兄,也不会太对不起爹娘。
可是伤心话到了嘴边,再次伤感起来,他日后能跟君华兄在一起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竟被自己想成了顺理成章。
由于全府上下都在为小小公子的到来而欢天喜地的庆贺,苏子陌也不好摆出一张没有生机的臭脸。强颜欢笑地向大哥,大嫂道了声贺,悄悄地退回自己的房间。
因为爹爹是生意人,曾经和他讲过,这世上几乎没有是么事情是用钱办不到的,就连亲情冷暖也是。
以前爹爹白手起家时,邻里亲戚都怕占了他们便宜,不肯和他往来。等到爹爹发了家,总能看见那些曾向他投过白眼的亲戚们大包小裹的来到苏府,还睁眼说瞎话,曾经的感情是多么多么的好。
如果感情有那么好也不至于在他的生意一度赔的倾家荡产时,没有半个人安慰。幸是在走投无路时遇到了苏子陌的母亲林氏,为了他能东山再起,一狠心变卖了家产陪他露宿街头。如果说什么是感情,这才是感情。
还有苏子陌在天玉书院读书的这件事,苏老爷也曾和他说过,并不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如果不喜欢经商买卖,想在朝为官,大可买来一个官职。
尽管苏子陌明白他爹的意思,是告诉他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他从未敢苟同,毕竟有些东西还是用钱买不到的,就拿他爹娘的感情来说。
而眼下更有一样东西是他用多少钱也买不来,那就是楚昭华对他的感情。如果君华兄也喜欢钱就好了,哪怕把全部的积蓄都送给他,可他好像并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再说他爱钱要是胜过自己,得到了又有什么用?
但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无力感,好像是浮在眼前的海市蜃楼,明明看得到,却做何努力也去不了那个地方。而他的君华兄也是,他是如此地喜欢他。为什么标榜自己并不特异的他能接受曲思天就不能接受他苏子陌,哪管是一点点,没有欺骗和谎言。如果可以,他不在乎他的心里是不是有个曲思天。
男儿嘛,志在四方,不该为了儿女情长斤斤计较,可他就是做不到。扯着被子的边角,一点一点地盖过头顶,再猛地掀开,还不是心灰意冷的时候。
李无忧比苏子陌料想的还要喜欢吴欣然,早在他来时的前两个时辰,李无忧就到了酒华觞。为了见吴欣然,李无忧特地找人量身定做了一件淡蓝色的衣服,像极了楚昭华经常穿着的那件,苏子陌不知不觉地着了迷。
李无忧在苏子陌假扮的吴欣然面前晃了晃手,用不好意思的滞讷语气说道:“有些话我上次就想说了,其实我对你……”
苏子陌尴尬地笑笑,并未在意他口中的言辞,随意地看了看窗外的长街闹市,恰好撞见齐头并进的两个人。心情颇是激动地探出半个身子,小小的拳头攥的紧了又紧,是楚昭华和曲思天!
李无忧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同是好奇地凑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是楚昭华。
苏子陌侧头瞧了瞧满脸绯红的李无忧,不给他留有任何准备的余地,急切地说道:“李无忧你听好了,我是苏子陌,吴欣然就是苏子陌!”
“你开玩笑的吧……”李无忧不敢相信地追问道。
难道自己朝思暮想,念兹在兹的吴欣然是苏子陌!不可能的,李无忧这样告诉自己。
当他醒过神,再想找苏子陌假扮的吴欣然确认时,苏子陌已经拽着裙裳跑下楼。
楼下受惊的枣红马掠着嗖嗖的风声从苏子陌的眼前飞奔而过,本来事不关己,不需要他见义勇为的事情,偏偏牵扯到楚昭华。
苏子陌眼见着那匹疯马朝着猝不及防的楚昭华身上扑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想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一把推开不知所措的楚昭华。幸是懂轻功的曲思天及时跳上马背勒住了缰绳,才没让他受伤。
虽说身体没有大碍,但脸还是被划破了一层皮,隐隐地能看到渗出来的血液。但苏子陌并不觉得疼,因为他家的楚昭华安然无恙。
等楚昭华惊魂抚定之后才想起救他的是一介女流之辈,连忙说了许多感谢之词,却始终没发现他是苏子陌,反是让苏子陌觉得有必要戏弄他一番。
第十六章
苏子陌揉着小腿,假装受了重伤,逮着一个时机便柔弱无骨地跌进楚昭华的怀中,咬牙道:好疼。
楚昭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去扶苏子陌靠过来的身子,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种时候不扶他又有失风度,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地扶了过去:哪里受了伤?
苏子陌不言语,单是揉着腿。曲思天瞧着他俩的可爱模样,强忍着脸上的笑意。论涂粉抹脂他算得上是行家,自然从苏子陌的脸上看出了破绽,没想到苏家的小少爷扮起女子来,竟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姿色。不过沈君华终究是个笨蛋,始终看不出眼前人竟是苏子陌。
难得他们平时形影不离,就算不晓得此时的容貌,身材体态总该记得吧,何况有几家的姑娘能有这男儿般的个头。于是曲思天哀声叹气地摇开了一把扇子,在旁处把热闹看个够。
别人都以为有着楚昭华这样长相和家世的人该是一个情场浪子,可谁知道他的顽劣仅局限于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的地方。当看到这样一个小美人倒在他怀中,顿时惊慌的不知所措,接下来他该做什么?求救似的把脑袋歪向曲思天,可无论他如何地挤眉弄眼,那边却没有搭救的意思。
这坏心眼的家伙,有时候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
曲思天当然明白楚昭华的意图,但眼前有好戏,他也不忍心错过。再说了,只要是关于苏子陌和楚昭华的问题,他一向不会站到楚昭华的那边,所以与其做什么还不如佯做意义不明地摇着扇子傻笑:“嗯?”
楚昭华真的是被他的举动弄的无奈,俗话有云求人还不如求自己,破罐子破摔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楚昭华也不等苏子陌说行还是不行,由着自己的想法,背转过身,半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
苏子陌愣了愣,看到楚昭华宽阔的后背差点忘记要装做女子的声音。腼腆地嗯了一声,嘴里像是是吃了松软的糖糕,满是幸福的甜蜜。而先前的他只不过是想趁机扑进楚昭华的怀里,被他抱一会就好,从没想过这种奢侈的不能再奢侈的事情。
从心里爬出来的小情绪堆了苏子陌满脸,于是心情大好地攀到楚昭华的背上,但又碍于自己的面薄,两支手臂在空中乱摆了许久才羞怯地环住了他的脖颈,然后不置可否地把脑袋枕在他的肩头。
这是在做梦吧!
由于苏子陌没有说去哪,楚昭华以为她没有听见,侧过头再问了遍,却没料到他的侧头寻问会刚巧吻到苏子陌的额头,于是羞赧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把目光飘到可以藏羞的四面八方:往哪边走?
苏子陌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着他的余温,笑了笑地随意指了一方向,只要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也许是多水的江南水乡,又或者是梦里的遐想,总让人觉得江南的夏该是融入清风绿水中的沁凉,但听说的和想象的总不比亲眼见到的要真实。
看着被汗水打湿的楚昭华,苏子陌有些不忍心再让他继续背着自己。流了这么多的汗,要是染了暑邪就不好了,要不就让他随便停在什么地方,告诉他自己走就行了。可他在书院总是诓骗自己,也该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可他终究是那个让他狠不心的沈君华。
不如就和他讲明吧,不要再取闹于他了!
心善的苏子陌从袖兜里面掏出一方帕子,细心地替楚昭华擦拭过后,开口道:君……
只是说出了一个字,就被曲思天突然抵到嘴边的折扇拦下了所有的话语。
舍不得了吗?
曲思天眯起眼,朝苏子陌笑了笑,直到苏子陌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曲思天才缓缓道:阿华君,这就是你的不好了。人家姑娘为了救你,可是连脸都刮伤了,你只打算送她回家还个人情就一了百了吗?万一日后落了疤,嫁不出去,你不该负责?
这……
楚昭华被曲思天有理有据的责难一下子问的哑言,他哪有考虑过那些。脸色沉郁地望了望笑容可掬的曲思天,一把冷汗从额头上倏地流了出来,这明摆着是要看戏的节奏。
但论仁义道礼他是该娶她回家,可若是被父王知道他不仅逃婚,还私自带回去一个,岂不是要一刀结果了他。但曲思天说的头头是道,也没有更合适的理由反驳。反正逃婚出来已经忤逆了父王,也不差为他娶个儿媳。只是他自己腹诽了半天,也不晓得人家姑娘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