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沉声道:“小主子,是我!”
沈执一愣,脱口而出道:“夏司?怎么是你?难道皇兄改变主意了,愿意救我脱离苦海?”
夏司道:“恐怕不能如小主子所愿,主子另有打算,委屈小主子了!”说完,挟持着沈执出了房门。
外头人影幢幢,灯火通明,满院子的家丁,还
有黑衣人,谢陵立在人群中央,颀长的身影显得极其惹眼。
“住手!谢二公子现如今在我手中,若是想让他活命,所有人将武器放下!”
谢陵一剑将黑衣人击退,回身一瞧,见沈执被人擒住,雪白的脖颈上架着一柄长剑,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当场毙命。
他眉头一皱,冷笑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夏司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初黎在我们手上,中书令大人若是想要他活命,当场自废一条手臂!否则……”
说着,他手底加重力道,沈执只觉得脖颈一凉,鲜血汩汩往外冒,一边暗骂夏司手重,一边大声道:“哥哥救我!”
谢陵眸色一沉,五指攥紧成拳,很快又松开,缓缓摇头:“你怕是搞错了,眼前这人不是我弟弟,只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留着他,就是为了日日打罚折磨。”
夏司道:“如此,你是不打算让他活命了?”
“自然,杀了罢。”
仅仅这么一句,沈执的心窝子都凉了,他本以为谢陵无论多么恨他,总还是不舍得杀他的,现如今才知,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正愣神间,一柄长剑忽然飞了过来,直直冲着夏司的喉咙,夏司被迫往旁边一躲,沈执便脱离了桎梏。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谢陵冷声骂道,一边往他面前冲,一边伸出了手。
沈执忙往他身边跑,谁料夏司忽然发难,从后面一剑刺了过来,谢陵大惊失色,忙揽着沈执的腰,将人护住,仅用两指一夹剑刃。
“铮”得一声,长剑碎成几断,夏司被余力逼得往后一退,谢陵忙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沈执惊魂未定,摇了摇头:“我没事。”他不知元祁派他们过来,到底所为何事,下意识攥紧了谢陵的衣袖,不让他有机会杀了夏司。
谢陵只当他是害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莫怕,哥哥护你。”说完,将人往后面一推。
上前几步,欲挑开夏司的面纱,谁曾想,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柄短剑,直冲着谢陵的后心。
沈执大喊了一句:“小心身后!!!”
随之被人一脚踹了过去,谢陵一回头,正好将沈执接了个满
怀。那柄短剑不偏不倚插在了沈执肩头。鲜血登时滚滚落了下来。
夏司随手炸了烟雾弹,待再能视物时,眼前哪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沈执心里暗骂夏司卑鄙无耻,身子一软就跌在了谢陵怀里。
“来人,快去请大夫,快!”
谢陵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直接冲进房里。所幸剑上没毒,也没伤到重要部位,沈执浑身被谢陵抽出了花,不肯让别人知道。
说什么都不肯让大夫看伤,谢陵便道:“你莫闹脾气,有什么账,等你伤好了再算。”
沈执一听,居然还要算账,原本七八分痛,也装成了十分,他蜷着身体,攥紧谢陵的手,低声道:“我不要大夫,你帮我把剑拔了,再随便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谢陵狠狠蹙眉,到底是依从了他的意思,禀退了所有下人,先将沈执衣服脱了,这才攥着断剑。
“我要拔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沈执疼得眼冒金星,忽然明白了元祁的意思,恐怕就是想借此机会,让他重新取得谢陵的信任,不得不说,元祁手段高明,也的确够狠。
他心里苍凉无比,闻言,摇了摇头。
谢陵又道:“你现在无论求什么,我都会应你。”
沈执还是摇头:“快点,我快疼死了!”
如此,谢陵再不犹豫,手里用力,飞快将短剑拔出,鲜血如同决堤一般喷涌而出,沈执疼得眼前一黑,头一仰,大张着嘴极疼地惨叫一声。
谢陵飞快点了他的穴道,给他止血,随后替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等将一切都处理好了,又寻了件自己的衣服,给沈执穿上。
“我那么欺负你,你还替我挡剑,怎么想的?”
沈执心道:谁他娘地愿意给你挡剑,分明是有人从背后踹了老子一脚。
可明面上却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恩爱。”
谢陵蹙眉:“说人话。”
沈执只好道:“不管怎么说,你到底是我哥哥,我不舍得哥哥受伤。”
谢陵心知他是在装模作样,也知他此话并非真心,可仍旧软了心肠。表面上却道:“怕是你自己心虚罢,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沈执不可置否,乖乖闭上了嘴。闹了这么一场,夜色已深,
他生怕谢陵让他下床跪着,赶紧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谢陵也不多言,将他往床里面推了推,翻身上床。
沈执仍旧是很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敢有太大动静,用拳头堵住嘴,默默忍着。
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他的拳头抽了出来,谢陵道:“疼就说,别这么忍着。”
沈执道:“我怕影响你睡觉。”
“你是怕我生气罢。”谢陵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将人抱了过来,伸手揉了揉他身上的肿痕,“在蜀地三年中,我每晚都想这么抱着你。”
沈执一愣,万分震惊道:“你在说什么翰林风月!”
第11章 拭目以待
谢陵板着脸道:“可转念想起你此前种种,又觉得该活剐了你才是。”
沈执提了口气,堵在了胸膛处不上不下,他用头轻轻蹭了蹭谢陵的胸膛,小声道:“留我一命罢,以后会有用的。”
谢陵单手捏着他的下巴,拇指揉着他的唇:“我也这么想,毕竟像你这般漂亮的少年,的确不多见的。留着你,当个漂亮物件,看着为赏心悦目。”
沈执不乐意了,敢情谢陵只是贪图他生得漂亮,于是扭过脸去,不肯让他捏。
谢陵察觉到他的小别扭,强行将他的脸转了过来,低笑:“生气了?夸你漂亮也要生气,怎么这么小心眼?”
“……”沈执恨恨地磨着后槽牙,“行啊!那改明哥哥娶嫂子了,还把我带在身边,我是不会介意的,嫂子介不介意,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嫂子识大体,不会计较这些。”
沈执问:“哥哥喜欢识大体的姑娘?”
“算是吧,”谢陵模棱两可,将人往旁边推了推,“睡觉吧,明日我还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你自己在府里老实些,别玩花样。”
沈执撇了撇嘴:“我都受伤了,我还能玩什么花样?只怕有些人看不惯我,一心想来折腾我。”
“霜七跟随我多年,最是衷心不过,当初我被贬离京,唯有他生死相随。”谢陵顿了顿,又低笑,“在我眼里,他比你更重要。”
说来说去,还是那三年光景。沈执恍惚觉得,自己从未得到过什么,可一下子失去了很多东西。
甚至觉得有那么一丝丝难过,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只好捶着胸膛想缓解一下。
“自残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谢陵攥过他的手,轻笑道:“我这么说,你心里难受了?”
沈执反驳道:“我怎么可能难受?哥哥喜欢谁,那是哥哥的自由!”
“也对,我们家小白眼狼怎么可能难受,他只会想方设法让旁人难受。”谢陵略嘲了一句,又道:“你唤我哥哥,唤得还挺亲的,小嘴抹了蜜一样,就是做事实在气人。”
沈执悻悻然地闭了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很快又道:“那我不喊你哥哥,喊什么呢?”
“你想喊什么?你能喊什么?自家哥哥都不喊,想造反?”
沈执哑然。
翌日醒来时,谢陵早就起身了,身边冰凉凉的。
沈执又躺了一会儿,打算躺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就听有人在外面喊:“二爷醒了没有?”
“没醒,还在睡着!”沈执高声应了一句,门外立马传来姑娘家的低笑声,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绿裙的丫鬟。
鹅蛋脸,柳叶眉,生得很美,一身绿裙,外头还穿了件嫩黄色小袄,一进门就笑:“二爷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阿兮姐姐,三年未见,你还是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你嫁人了呢!”沈执翻身,两臂交叠着垫在下巴底下,笑嘻嘻道:“早知道是你来送饭,我早就起来了!”
“二爷只管贫嘴,小心大人回来了,奴婢告诉大人去!”
阿兮原本是伺候沈执的侍女,也就是谢陵乳娘的小女儿,生得娇美可人,最主要是心地善良。
沈执从前同她插科打诨惯了,一听便笑:“去啊,去啊,你就算去了,也是无用,我哥一向弟管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家我就是小霸王,天王老子都管不住我!”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哦,是么?我竟不知咱们二爷这么大的威风。”
沈执一吓,忙爬起身往门外望,就见谢陵缓步踏过门槛,正冷笑着望了过来,他只觉得浑身一抽,忙又趴了回去。捂着肩膀嗷叫:“哎呀,疼,好疼,疼死了!哎呀呀,疼呐!”
“把东西放下,你先下去吧。”
阿兮曲膝应了声是,偷偷瞧了沈执一眼,赶紧下去了。
“起来!都快睡到日上三竿了,你是猪吗?”
谢陵将床幔卷了起来挂好,又转身寻了套衣衫丢过去,“换这套罢,三年没见,你长高了不少,以前的衣服,我让人一把火烧光了,新衣服已经在做了。”
沈执起身,抓着衣服,抬脸茫然道:“已经在做了?可是没有人找我要尺寸啊!”
谢陵抬眸瞥了他一眼,未言。唤了个小厮进来伺候他洗漱这才将食盒打开。
沈执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满脸期待地望了过去,结果就一碗白粥,几片青菜,登时撇了撇嘴:“
哥哥小气,怪不得把我压岁钱要去了,原来是手头没银子使了!”
谢陵好笑道:“你才受了伤,不宜吃荤,用些清淡的,对你身体有好处。你不吃便算了,还挑三拣四的,好难伺候!”
说着,又把食盒合上,沈执生怕回头一整天都没饭吃,忙道:“不不不,我不挑的,我喝,我喝!”
“嗯,你听话一点,对你没坏处。”
谢陵将粥递了过去,亲眼盯着他吃。
沈执接了碗,小口小口地喝,喝了一阵,又抬头要说什么。
谢陵道:“食不言寝不语。”
沈执撇了撇嘴没吭声,等把粥喝完了,才道:“哥哥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衙门里没事了?”
“自然是有,我让人把公文都抱回来了。”谢陵把碗放回桌上,见他又往被窝里钻,一手将人扯了起来,“我大老远地跑回来陪你吃饭,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沈执道:“啊?那要我怎么报答啊?”
谢陵道了句“笨”,又命人支了张矮桌,屋里炭火烧得暖洋洋的,穿身里衣也不觉得冷。
沈执抱了个金丝软枕,顺了谢陵的意思,盘腿坐他旁边,看他处理公文。他不闲着,一手支着下巴,嘴里瓜子嗑得香,面前摆了本书,半天都不翻页。
谢陵敲了敲书面,警告道:“专心一点,来年就春试了,难道要我替你去考?”
“我本来就不想考,官场险恶,像我这种心思单纯的人,没准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回头闯祸惹事了,还不是要哥哥替我兜底?”
沈执吐了瓜子壳,又凑过去笑道:“哥,你到底为什么非得让我去科考啊?”
“因为我推断你十有八九考不上,这样一来,我就有正当理由打断你腿了,爹娘在九泉之下,应该也是支持的。”谢陵连头也不抬地淡淡道。
沈执一听,心里暗骂谢陵冷血无情,可表面上却不服气道:“你太小看人了,你怎么知道我考不中?我觉得我肯定考得中!”
“那我拭目以待。”谢陵也不同他分辨,继续埋头处理公文,又想起什么似的,警告道:“不准作弊!考不中顶多是你脑子有问题,作弊就是品性有瑕!我能容忍你脑子笨,但不能容忍你品性低劣!”
沈执自然知道科举作弊是大罪,搞不好要株连九族,到时候元祁那厮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于是摇头道:“你当我傻?杀头的大罪,我怎么敢?”
第12章 猛虎落泪
入夜之后,府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早先便说,沈执有一位双生弟弟,乃是当今的良王殿下,先帝第九子,元祁一母同胞的皇弟,名唤元瑾。瑾乃石中玉也,到底和狗不理包子沈执不同。
二人虽是双生子,可模样性情天差地别,即便站在一处儿,旁人也瞧不出两人是亲兄弟。
谢陵未被贬时,曾经兼任过元瑾的授业太傅,元瑾那一手人人称赞的好字,就是谢陵手把手教出来的。
当年谢陵入了诏狱,元瑾曾经求到过皇上面前,虽卵用没有,可恩情却在。
沈执有个不可言说的习惯,但凡元瑾碰过的东西,白放他面前都不会要,因此,自从知道谢陵手把手教过元瑾写字后,连谢陵的手都不肯摸了。
听老管家说良王殿下来了,当即就垮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