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林子律

作者:林子律  录入:06-06

  “什么?”
  “周北海说,‘回禀陛下,今夜之后快走,否则肃州即将内乱’。”
  高景嗤笑:“这周北海挺奇怪的。”
  林商道:“是啊,可方才唐姑娘说的话与腰牌结合在一起,属下有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腰牌是知情人专门放的,旨在提醒我们?”
  “不排除这种可能。”贺兰明月眼瞳中映出跳动火焰,“这周北海今日的话也意味深长,好像是替花穆说话,但言语间却有提醒你的意思,高景。若他胆小,知道些内情,又不敢直接与你谈……”
  高景接口道:“肃州分两派,勤王党与现在的皇党,花穆想拿我的人头去建功立业。而我一死,这些勤王党也会立刻被他铲除——一石二鸟。”
  贺兰明月直起身来:“走还是不走,端看你一句话。”
  高景诧异地望向他问:“你又突然这么好商量了?”
  “得陛下一句‘求你’,岂能不从。”贺兰明月笑了笑,向李辞渊去,留后面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们打哑谜似的说了些什么。
  李辞渊听完林商传回来的讯息竟然没有暴怒,也并未显示出压抑自己的情绪,平静道:“虎落平阳可见人心冷暖,你觉得该如何?”
  贺兰明月伸手汲取篝火温度:“周北海传讯要我们走,会不会又是阴谋?”
  “他此前来银州时表现出的是花穆的诚意,若他本人没有任何搭救小皇帝的念头,当时不会提醒你析支之地。”李辞渊冷静分析道,“这人可能有什么变化……也可能是花穆变了,他却没变。”
  “四叔想说花穆最终仍选择了高泓。”
  “不错,周北海现在告诉林商的话,宁可信其有。”李辞渊道,摸了把长枪,“你考虑好了下一站去哪里直接拔营。”
  贺兰明月问:“此前和四叔商量是往北走。”
  李辞渊道:“陇右军万一追出来,我们需要在短距离内找到援兵,离肃州最近的是豫州,这时万万去不得。并州太远,你没有援兵很难支撑到那处。”
  贺兰明月愣了,他没想到还能陷入这般境地。
  李辞渊见他毫无经验不好责骂,道:“北庭离此地最近的是沧州雪关,瞒着花穆现在就走,趁夜色跑远一些。”
  他言罢就要去后方勘察,李辞渊时常亲力亲为贺兰明月也习惯了。但此时贺兰见李辞渊背影有些趔趄,眉头一皱追上去:“四叔,你受伤了!”
  “小声点儿!”李辞渊呵斥他,抵不过他目光恳切承认道,“左腿一点皮肉小伤不足为患,仍是你们在前。”
  贺兰明月强硬道:“不成,我和你换,你在前头我去断后!”
  李辞渊笑道:“我领西军旧部,都是已经并肩作战多年的老兵了,你与他们配合并不默契,白城到底不是自己人,且为女子,叫她们冒险不妥当。明月,听我的,仍是我殿后,你去保护那小皇帝,在前方开路。”
  “可……”
  “比它更重的伤我都受过,到了战场算不得什么,你放心罢!”
  他执意如此,贺兰明月晓得李辞渊固执,认准了的事就劝不动,只得叹息一声劝他:“四叔,你莫要逞强了,若真不行就喊我过去。”
  言罢被李辞渊抽了一鞭子,轻轻巧巧地落在脊背,他催促明月道:“滚吧!”
  李辞渊的话听上去没有大碍,可贺兰明月总觉得心绪不宁,回到高景车边叫他启程时连声音都失去了往日平稳。
  高景入夜不能视物,从寥寥几句对话中听出不对。贺兰明月并不打算提那些言语,可被高景抢先问道:“明月哥哥,你方才与李将军说了什么?”
  “一些闲话,关于周北海,四叔以为他是可信之人。”贺兰明月说完,眼见阿芒收拾着高景随行物件,再看那辆车便有些心闷,暗道若追兵赶来马车行进不仅颠簸更甚骑马,而且跑不快,容易被追上。
  贺兰明月问:“阿芒姐姐能骑马么?”
  阿芒点头:“这……以前倒也骑过,怎么了?”
  贺兰明月道:“请姐姐骑马,林商带高景共乘,这辆车便留在此地。”
  安排出来后高景诧异地看向他,似乎很不能理解,但贺兰明月没有多解释。
  他自己是要冲锋陷阵的,和高景一起遇险时很难保护对方。林商毕竟护卫他好几年了,又是大内出身的高手,武艺高强,此时由他保护高景更为妥当。这些考量不必多说,林商已经懂了意思,与阿芒解释一番后两人合力将高景扶到林商马上。
  眼见贺兰明月纵马奔向后方,高景拉住缰绳,他双腿钝感更甚了,说不出的难受,正要出发,他示意林商停下,转头喊道:“贺兰!”
  骏马一声嘶鸣,贺兰明月应声回头。
  高景道:“千万小心。”
  呼吸忽然放缓了,贺兰明月不管他是否能看见,依言颔首,仍是马鞭挑他下巴时的那句话,腔调却变柔和不少:“知道了。”
  唿哨过后,飞霜朝后方的李辞渊掠去。
  肃州城内打过三更,早已一片黑暗的都督府会客厅却突然亮起了灯火。
  探查兵半跪在地:“报将军,要我们监视的城外那些人一刻钟前有动静,现下已经朝东北边走了。属下们例行询问,领头人道‘花将军诸事繁忙,我们主子说不给他添麻烦,这半日承蒙照顾,免送了’。将军,您看着……?”
  花穆面上没了白天的谄媚笑容:“周北海去哪儿了?”
  另一探子道:“周大人午后说要同夫人回西京娘家一趟,眼下……恐怕不在城中。周大人说请示过将军了,属下们便放行。”
  “这个胆小的蠢货!”花穆差点捏碎一只酒杯,“陛下是怎么同他许诺的,他家人不在那群影卫手里,本将都不曾害怕,他却敢先跑?!”
  “将军,要不要遣人去……”探子手掌在脖颈处横拉。
  花穆垂下眼打量厅内正中的沙盘:“现在人都走了,不必做这些亡羊补牢的事。但本将倒是好奇为何废帝会突然一声不吭就开拔——”
  话音未落,门外有快马疾驰停下了,不一会儿便跑入个城门守将来,他面色煞白,仿佛被吓得不轻,一见花穆顿时腿软径直栽倒在地:“将军、将军……方才有个女子登上城楼,然后将一个物件抛下,旋即离开——”
  花穆怒道:“什么?!怎有可能来去自如!”
  “是、是真的……那女子轻功极好,且从外墙一路踏上如履平地!末将拦不住她……她留了一句话与那物件。”
  “快说!”
  那守将看他一眼:“那女子说,‘西军送给花穆的礼物!’,旋即扔下的。末将斗胆打开……却是……是将军昨日派出去那一小只骑兵队领军之人的尸身,残缺不全……还有一物,不知为何是骑兵营的腰牌。”
  看清那带血痕的五瓣花时,花穆脑内轰然一声如遭雷击:“慢着,西军?!”
  “是,她说西军。”
  “西军……可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大患啊。”短暂沉默后,他终于下了决心:“来人,点兵!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能让他们走出肃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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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辞迢递过关山(四)
  肃州城外三十里处,朔风呼啸,吹散刚降临的春意。
  飞霜发出一声尖锐嘶鸣,李辞渊仰起头,见它朝后方猛冲数丈远,紧接着又飞回在上空盘旋不去,神色变得严肃:“追来了?”
  与他一同殿后的都是昔年追随李辞渊的西军旧部,此时见他略有所思,飞霜表现又这般异常,再联想先前计划很容易发觉陇右军一定会强行留人。
  身侧有人问道:“将军,怎么办?”
  李辞渊道:“你去前方告诉明月走快些,唐非衣在中军处,尽量让她缩紧阵型维持平稳。”那人领命正要走,李辞渊又喊住他,“还有,霜儿现在人离我不远,你叫他去找明月,最好……能让那姓林的护着他些。”
  那人听出言语中不祥意味:“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李辞渊不应这句宣誓:“快滚吧!”
  行军前方,有人举着火把照亮荒凉的山丘,这场景让李辞渊想到从前。那时候的西军是北宁最勇猛的一支铁骑,自上而下无一不精锐,坊间都传闻西军所过之处没有失败,但李辞渊知道这句话不过是说出来安慰自己能高枕无忧的。
  他十五岁就入了西军,从荣耀万分到东躲西藏、再到如今终于有了一点希望,前后已经快要三十年了——他知道西军不单是贺兰茂佳。
  西军的失败,狼狈,乃至绝望都藏在了每一次胜利后,四海之内都推崇他们是常胜之师,于是谁都不记得他们也是人,也在战场上千疮百孔。
  大帅当年说:“入西军,你不单为国而战,心中有家方能置于不败之地。”
  李辞渊那时满心只有他的英雄,无牵无挂一个人,不懂贺兰茂佳这话的意思。经年过后就在方才的停顿里,他却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启程前贺兰明月执意不让他去的时候说:“你就没想过霜儿吗?”
  李辞渊答得光风霁月,如今追兵已至,他掂量敌我悬殊,想到李却霜才觉得若真的回不去……不知李却霜会不会恨他。
  派去传讯的人回来,一起的还有贺兰明月。
  贺兰明月显然一路疾驰气犹不定,见飞霜嘶鸣不绝,劈头盖脸便骂道:“你那话什么意思?!我说过,若有追兵交给我来应对便是!”
  “你不成的。”李辞渊蔑道,“你可知陇右军先头追兵多少、精锐多少?行军习惯为何?战术布置为何?你什么都不知,想拿鸡蛋去砸石头么?”
  贺兰明月怒道:“四叔,你不要逞强!你告诉我,然后就去前方带人走!”
  话音刚落,背后不远处烟尘四起,火把几乎照亮半边天。
  李辞渊心下居然十分平静:“来不及了。”
  他们拔营动作突兀,可行军至今也没走出陇右都督府的地界,花穆点兵再出发虽慢了半拍,急行军追上,夜色正浓。
  抬头一看,繁星灿烂。
  狂奔持续不了太久,不时后方已有弓箭手待命。贺兰明月还有箭伤未愈,眼下见这群人便来了气,卸下背后铁弓便要追出去。
  马缰忽然被李辞渊伸手硬生生勒住:“胡闹!”
  他一回头,要对方先行离开的话语还没说出口,火把猛地灭了一束。李辞渊嘬唇引哨,飞霜立刻化作一道闪电扑向敌军。
  紧接着,殿后数人分分调转马头,不怕死地冲在了最前面!
  黄沙戈壁滴落第一场血雨。
  陇右军中追在最前方的士兵发出一声惨叫,捂住右眼重重跌落在地,身后马蹄刹不住狂乱踏过去,方阵倏地乱了。马匹嘶鸣,前呼后拥的火光停顿片刻,如星辰坠地,没想到他们还能抢先发动袭击,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前方有一处山谷!”李辞渊大声道,“我与旧部拖住这些人,你带他们去那里避避风头,春日干燥,那处易守难攻,快走!”
  贺兰明月还想留下来:“可……”
  李辞渊看出他心思,不再与他商量,用力一抽他的坐骑:“走!”
  贺兰明月重心不稳险些跌落,骏马吃痛狂奔出去,他伏在马背上,回头一看,已然白刃交接,杀声喊作一片。
  只是先头部队人数不多,贺兰明月一咬牙,对左右道:“听他的加快速度,去山谷!”
  用最小的损失换取大部分保全,李辞渊教过的道理他都懂,但到了这关头贺兰明月仍无法心安理得地抛下他们。跑出一截后,喊杀声仿佛还在耳畔,西军旧部且战且退,陇右军也且战且追,誓要全数歼灭!
  贺兰明月猛地停下了。
  他看向唐非衣:“唐姑娘,借我几个人。”
  唐非衣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点了几个名字叫她们与贺兰明月一起走。他甚至没时间道多谢,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飞霜随哨声而动,利爪抓破不知多少敌军的眼珠、耳朵与喉管,见贺兰明月前来,火光映照下,它的蓝黑羽翼也仿佛在发光,朝贺兰明月欣喜一喊。
  远处,一名弓箭手瞄准了短暂停下的飞霜。
  “当心——”
  混战中羽箭刺破飞霜左翅,它一声哀鸣,随即坠落。
  贺兰明月打马而至一把抱住它,不由分说扯下一根布条将它护在自己胸腹。燕山雪横劈而下,敌军射手濒死大喊,下一剑径直砍下了他的头颅!
  还未得喘息一匹马撞上贺兰明月,他往前一跌翻身滚落,发髻也散了大半,身后马蹄高高抬起猛力踏来,贺兰顾不得任何仪容往旁侧一滚躲开,接着第二下又至,他心一横,长剑撕开马腹——
  热血兜头淋了一脸,腥味浓重几乎令人作呕,贺兰明月抹开糊住双眼的兽血,怀中飞霜尚有一丝生气。他心中怒意更甚,转头见敌将已至当即冲了过去!
  悍将杀到,贺兰明月与他缠斗一处。
  那人招招凶狠又居高临下,几次三番威胁到要害,贺兰明月不仅与他砍杀,还要随时提防周围冷箭暗枪,只觉腹背受敌。
  肩膀、肋骨与双腿已有数个伤口,最凶险乃是左肩被长刀挑破一个可怖血洞,贺兰伸手一捂,竟分不清身上的到底是自己还是敌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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