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鹤年还愣了好一会儿,佘书意倒先笑了,道:“昭明,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想出去玩。”
王鹤年咳嗽一声,也跟着佘书意一块笑了,一面问:“出去逛庙会,总得带些钱吧,昭明,为师身上剩的不多……”
他伸手去掏钱,张小元抬起头,看了看王鹤年的头顶。
「师门存钱:十文」
张小元:“……”
几日不见,怎么就变成十文了?!
只剩下十文钱,师父就别给了吧!
张小元眼疾手快,一把按住王鹤年掏钱的手,急匆匆道:“师父!我身上还有钱!”
王鹤年一怔:“你还有钱?”
听王鹤年说起这件事,张小元不由便想起了戚朝云交给他的赏银,他先将王鹤年拉到一旁,将县衙的赏银拿出来交给王鹤年,说:“师父,这是县衙给的赏银。”
王鹤年接过沉甸甸一包银子,更是讶然:“县衙的赏银?”
“是,五十两银子,应当够门内用一段时间了。”张小元说,“戚大人说获救女子家中还有重赏,过些时日便会送到师父手中。”
王鹤年:“……”
张小元害怕王鹤年担心,不免又说:“师父放心吧,我来时娘亲给了我几百两银票,够花。”
庙会上的东西大多便宜,糖葫芦都才五六文钱一根,逛逛庙会而已,他们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王鹤年:“……”
“那……师父,我就先走了?”张小元看着王鹤年头顶的数字变成了五十两十文,心中十分满足,说,“我和大师兄逛两天庙会就回去!”
王鹤年蠕动双唇,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王鹤年看着张小元转头离去,一把扶住了身边佘书意的手。
“孩……孩子长大了。”他看着手中的银子,说不出失落伤心,颤声说,“都会自己赚钱了。”
佘书意:“……”
51.
庙会就在今日。
宵禁已停,夜中还有烟火,张小元自清晨起便已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他的脚伤未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可他显然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文亭亭一大早就牵着屁墩溜出了门,她要四处巡视,正好光明正大地四下逛一逛,裴君则倒尚在县衙内协助戚朝云处理日常事务。外头的街道越热闹,张小元便越心焦,可大师兄雷打不动地晨起练剑,他们都约好了今天一块去逛庙会,他总不好自己一个先溜出去。
陆昭明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他收拾好东西,一直到午后才随张小元一同离开县衙,街上热闹非凡,可他兴趣并不算大,他看起来就像是单纯履约来陪着张小元的,跟在张小元身后,看张小元四下东张西望。
而在张小元眼中,今日的街道人挤着人,无论他往哪儿看去,好像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行字,内容五花八门无所不有,他看得眼花缭乱,每一刻都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了不得的大秘密。
譬如那打铁的铁匠心悦卖布的姑娘,想着攒够银子便去找隔壁阿婆做媒下聘,可卖布的姑娘偏偏又喜欢帮人代写书信的书生,而那书生……
他喜欢那铁匠。
张小元惊呆了。
他很想找人说一说这件事,可他窥探他人秘密这件事本就是个天大的秘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用力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身拉过陆昭明的手,想拽着师兄去找些当地的美食小吃,扭头一看,却见到了几个熟悉身影——六指与小跛脚坐在墙根下,正与面前的邢妍窃窃私语。
邢妍毕竟是魔教中人,张小元对她有些防备,他好奇邢妍在问六指什么,左右一看附近正好有个小茶摊,他便拉住陆昭明的手,说:“师兄,我脚酸,我们坐一会儿吧!”
陆昭明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张小元在可看得见六指等人的位置上坐下,茶点不曾上来,他便认认真真盯着六指他们看。
那日文亭亭要与他唇语交流,此事倒是教会了他一个新技能,他盯着别人说话时蠕动的双唇,便可自动看见对方的唇语解读。如今邢妍背对着他,他的能力也不是可以自由操纵的读心术,他不知邢妍心中所想,只好盯着六指的嘴,试图判断出六指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的出身背景,武功是高,可有那样的师父,武功怎么能不高。」
六指说完这些,停着听邢妍问了几句什么,又继续往下说道。
「他们未曾交过手,没有输赢,自然不知高低,只是裴无乱曾说王鹤年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这应该不是客套话。」
张小元曾在师父头上看到过武林盟主的名字,说是王鹤年私下与裴无乱比试时击败过他,但却未曾将此事公之于众,邢妍在问王鹤年的徒弟……他们该不会在讨论大师兄吧?!
张小元猛地扭过头,看向身旁的陆昭明,陆昭明好像又开始发呆了,他手中拿着茶杯,神色寡淡看着天上的云朵,整个人如同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
张小元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陆昭明侧眸看他,像是在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张小元本就没什么话想说,他弯着眉眼对陆昭明笑,陆昭明微微一怔,略略抿唇,像是也笑了:“你待会儿还想去哪儿?”
“去找些吃的?”张小元小声说,“听说晚上县衙要放烟火,我也想看看。”
陆昭明点头:“好。”
张小元又去看六指与邢妍,他们两已说完了话,邢妍将一个钱袋丢进六指的破碗里去,看得出里面装着的银子数量不少,张小元难免有些惊讶,他以为之前六指开价五十两是在坑骗大师兄,如今看来……五十两才是消息的正常价格。
他眨了眨眼,恰与墙角的六指目光相对,那六指看见陆昭明就在这儿,一时面露尴尬之色,讨好地对张小元笑了笑,张小元便听得叮一声响,六指头上唰唰唰蹿过去几行字。
「丐帮消息价目收费,需依章进行,个人不得私自抬高价格。」
「一等绝密起价一百两黄金,二等绝密起价五十两金,三等绝密起价三百两银,普通消息起价五十至一百五十两银。」
「以上根据武功排名酌情增加,目标为邪道则翻倍,回头客可享九折优惠。」
张小元:“……”
张小目瞪口呆。
卖消息竟然……竟然这么赚钱?
他们辛辛苦苦抓了半天贼,他还穿了女装,竟然比不过人家一条消息的价格?!
那……那他为什么不去卖消息啊!
他轻易就可以看到他人的心中所想身世过往,这门生意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吧!
张小元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来看,他的奇特能力的确是在慢慢进步,他从别人头上看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他想知道的事情,他大多都能看见,只不过他的能力也有些局限性,他至多只能知道自己见过面的人信息,那他未曾见过面的人呢?
他总不能接到一件生意就千里迢迢地跑去看那个人吧?那也太累了!
他总得想出一个办法。
张小元扭头看向陆昭明:“大师兄!师父是不是很想多收几个徒弟呀!”
陆昭明:“应该是吧。”
张小元最初可就是在试剑大会上见到师父与大师兄的,师父带大师兄参加试剑大会展示门中武艺,以此来宣扬门中武学,而这类试剑大会武林大会,是最能见到江湖名士的。
若他能再跟师父去一次这种武林盛会,注意观察一些,将自己看到的都记下来,或许就能知晓小半个江湖的秘密。
“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再去?”张小元抑不住心中那股迫切想要暴富的冲动,一把握住陆昭明的手,“我也想跟着去!”
陆昭明一怔,点头:“回去我与师父说。”
张小元很激动。
上次试剑大会无人愿意加入师门,是因为师门并无名号,并且还穷。
往后可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能多赚些钱,为师门买地盖楼,再有师父和师兄的绝世武功,他就不信师父收不到徒弟!
师门壮大!指日可待!
第15章 玉佩相赠
52.
此番出来逛庙会,除了看热闹外,张小元还有一个重要目的。
他以后可是要在凤集县长住的,他总得摸清山下有什么好吃的吧!
凤集县内售卖糕点零嘴的店铺可不在少数,若是一家一家吃过去,那可不知要吃到什么时候,至少今天张小元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试吃,也没有那么大的肚子能装下所有的东西。
他在街上挑选顺眼的铺子,今日街上人多,而他不能久站,只好请大师兄代买蜜饯,那家店外聚了许多人,多是为孙儿买零嘴的阿嬷,亦或是牵着儿女的爹娘,唯有陆昭明不伦不类挤在其中,手里提了剑,冷冰冰板着一张脸,怎么都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不大一样。
他右侧的大娘踮着脚尖死命向后倾着身子想要离他远一些,左侧的小娃儿也咬着糖葫芦呆怔怔看着他不敢言语,陆昭明注意到那孩子的目光,他侧眼朝那小娃儿看去,神色冰凉寡淡,竟吓得那小娃儿朝后一退,撞到了他娘身上。
张小元哭笑不得。
他发现了,大师兄是真的不爱笑。
往好听了说,那是为人正经不苟言笑,一看便让人觉得靠得住,可若往不好听说,那就是长得好看些的凶神恶煞冷面阎罗,这性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吃亏。
他目光一转,从售卖蜜饯的店铺转到一旁的另一家小铺子上——门口竹架上摆着的多是编绳璎珞等装饰之物,店内似乎还有玉佩与各类饰物,张小元好奇,和大师兄打过招呼,便溜进了那家店里去。
店里的玉饰品相一般,张小元从小跟着爹爹在店铺里,也认识不少爹爹生意上的朋友,玉器古玩他略懂一些,这些小店抬价买卖的门路他也知道。
他看中了一小块雕花青玉,看质地只是中下之品,可细细看来,那好像雕的是只猫儿,这花样可极少见,有些有趣,他在手中轻轻掂了掂,这玉质看起来也不易碎,张小元正要问身后店伙计这青玉的价格,扭头却见掌柜的头顶飘过一行字——
「进价:三两银子」
掌柜:“客官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店中的镇店之宝,小老儿看你面善,这样吧,一百两银子,如何!”
张小元:“……”
进价几字朝上翻去,换做了另一行。
「凤集县知名小黑店。」
张小元:“……”
张小元深吸了一口气。
张小元:“这品相至多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掌柜的一顿,讪讪笑道:“小兄弟这价砍得忒狠了一些,您看看这工艺,怎么说也值得五十两啊。”
张小元便也真的跟着看了看那所谓的工艺,有些粗糙,熟手要不了多久就能刻出来的玩意,他知道人家是开门做生意,多少得给人留些赚头,便改口,说:“五两半。”
掌柜的还要再说:“小兄弟,要不这样,我看你是习武之人,你的剑缺个剑穗,我再送你条剑穗,帮您穿好了,打包一共十两,如何?”
张小元:“六两。”
掌柜面露为难。
张小元:“那还是五两吧。”
他又将价格倒回去了,掌柜的也是着急,想着能赚一分是一分,心一狠便咬牙应下了:“五两便五两——”
张小元对他笑:“那麻烦掌柜的将送的剑穗也拿过来,我想将这玉佩一并串到剑穗上。”
掌柜的:“……”
53.
张小元拎着剑穗出了店门,一时心情颇好。
恰好陆昭明买好了蜜饯,正走到店外,张小元便一拉他的胳膊,开开心心道:“大师兄,我有东西要给你!”
陆昭明略有些疑惑:“给我东西?”
张小元将那剑穗拿出来,一面道:“我刚才相中一块玉佩,让店伙计帮我串到了剑穗上,我看师兄你的剑穗都已褪色了——”
说到此处,他方觉得自己送礼似乎是有些突兀了。
以往他还在家中时,看中什么有趣的小物件,便喜欢买回去送给他觉得适合的亲朋好友,甚至是家中的仆婢小厮。这毛病败家,只不过娘亲向来不限制他的开销,而他也鲜少买什么贵重玩意,至多是几两银子的小物件,爹爹与娘亲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罢。
他今日看见了那玉佩,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那掌柜的提起剑穗,他便想起师兄那柄破破烂烂的剑。
师父还想收徒弟呢,大师兄拎着这么一柄破剑,未免也太过败坏师门形象了,大师兄还喜欢丢剑,不够稳重,不像是大师兄的样子,一丢还惹师父伤心,若是剑穗上带了青玉,丢剑易碎,说不定大师兄便就此改正了呢!
他可忘了,他与大师兄相识未久,也不是熟知他脾性的仆婢小厮,他突然送大师兄礼物,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
陆昭明已接过那剑穗,微微蹙眉,问:“你买的?”
张小元点头:“是……小礼物,也就值五两银子,不贵的!”
陆昭明一顿:“五两?”
张小元:“……”
完了。
他怎么忘记了。
五两银子对他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大钱,他腰上的玉佩便值三百两银子,师兄的这条剑穗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手把玩的小物件,可对师门而言——
五两银子,那……那已是能吃两年的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