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绣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愁云伤疤

作者:愁云伤疤  录入:06-11

  酒坛空了,最后两碗相碰,陶澈道,“哥,你之前为了诓骗我们说了那么多谎话,你要和他一起走这句是不是真的?”
  陶澄只微微一笑,“陶府有爹和你,娘有你和双九,我无甚牵挂的。”
  酒碗也空了,陶澈一抹嘴,摇摇头,“既然镣铐不行,那我便用刀剑阻止你。”
  陶澄看他一脸醉态,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第三十五章
  天光蒙蒙亮,隐在薄薄的晨雾中,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鸟鸣。
  陶澄见小厮趴在石桌上睡的无知无觉,心里轻轻笑,守着小主睡在屋外,似乎连早点都准备好了,一碗石花粉和两盒芙蓉酥,这不是等着讨赏是什么?
  陶澄走近,拍拍小厮肩头,不见动静,遂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杜六,醒醒,赏你金子了。”
  杜六被额头上的痛楚唤醒,一双眼惺忪茫然,看到眼前人时糊糊的道,“陶大公子,你们回来了。”
  陶澄怔愣,“什么?”
  小厮抓抓脑袋,站起身朝着屋里看,“昨夜不是您把公子接走了么?我守到睡着都没见你们回来。”
  话音未落就看陶澄转身跑去推开门,小厮回过味来,睡意呼啦一下子退去,满面惊恐,紧接着就见陶澄黑沉着一张脸返回,“昨天一整天我都未来过,轻陌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哆哆嗦嗦的跌坐在石凳上,杜六努力回忆,“天色刚黑,约摸将到戌时,我去买个石花粉的空档,回来就不见人了。”
  陶澄强迫自己冷静,“再想想,昨日他有没有说过要去什么地方?”
  “没有。”小厮连连摇头,急的掉眼泪,“公子一直待在院里,只说等着今日去私塾看望先生。”说罢低声痛骂自己,“我怎么就睡得这么死,我怎么就睡得...”
  陡然一惊,小厮伸手欲抓陶澄,两只手悬在半空,“大公子,我...我回来时,路上遇见两个浣衣院的小厮,面生的很,说是新来的摸不着路,我跟他们指了方向后,其中一个说答谢我,给我了一个小香包,我闻着挺香,便收了...”
  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香包,小厮胡乱从腰带里摸出来,这回连呼吸都不敢,远远的扔到石桌另一边去,“大少爷,我,我会不会就是...我不应当睡得这么死的...”
  陶澄手抵住额头,被小厮压抑的哭声扰的心脏乱跳,他迁怒道,“认不认识我的马?”
  小厮答,“认得。”
  陶澄挥手让他下去,“去马厩牵来。”
  小厮抹一把眼泪,急吼吼的跑走了。
  即使再不想承认,陶澄最先想到的还是乔二奶奶。
  陶澈昨晚人自醉,还是他给抗回到床铺里安顿好的,且最先同他交底,若是想要对轻陌下手,不至于拖到现在。
  陶老爷虽然也在寻轻陌,可寻的是轻陌乔装打扮的算命先生,难不成是身份被揭穿,再一想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一怒之下命人作恶?
  一拳捶在石桌上,不管那人是谁,总之都是在陶府里,陶澄咬紧牙,整整一夜过去了,他都不敢仔细去想轻陌会经历些什么,此时又在何处,甚至是生是死,亦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口中苦涩,陶澄一跃而起,飞奔至半路遇见小厮,他动作不停的翻身上马,缰绳勒紧惹出嘶鸣,朝着陶府疾驰而去。
  双九正哭着,吃饱了奶水也不消停,被奶娘抱着咿呀的哄了半晌不见收,乔晴心疼,搁下汤匙把双九抱进怀里晃悠,“乖宝贝,都不让娘安生吃饭。”
  陶老爷倾身,伸出手去碰双九白陶瓷一般的脸蛋,指尖被圆滚的小手捉住不放,他刚笑开要疼爱两句,就听一声巨响传来,“嘭---”,院门差些震垮,摔在墙上摇摇欲坠。
  整个院里的人都被吓住,双九稍稍才歇住的哭声登时响彻陶府,小厮跟在陶澄身后跑来,战战兢兢的躲在桂花树后。
  只见陶澄胸口剧烈起伏,仿若强压着满心口的怒火岩浆,可出言的声线同眼神一般冰冷彻骨,他站在台阶下,道,“轻陌在哪!”
  毫无来由的问话让陶老爷顾不上被惊吓的震颤,他站起身瞪着陶澄,“一大早上闹事!他不是被派去台州了吗,问他做什么!”
  不是陶老爷。
  陶澄不做解释,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乔二奶奶,又道一遍,“轻陌在哪!”
  陶老爷莫名其妙,但看陶澄如此反常,周身紧绷的好似一张满弓,纵使疑惑非常,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乔晴,“那孩子不是早在前几个月被送去台州果园了么?”
  乔晴只在最初受到惊吓,此时她头也不抬的哄着双九,置身事外道,“是啊,在台州。”
  指甲陷进掌心,陶澄握紧拳头抑制住崩溃的心绪,他大步迈上台阶,一时片刻都经不得耽误,只要想到轻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着他不敢想象的折磨,他就快要发狂,一身血肉都痉挛着在颤栗。
  他捉住乔晴的一只手腕,已经顾不上收住力道,他在小厮们和陶老爷惊恐的注视下逼问道,“娘,轻陌在哪!”
  乔晴痛呼,脸色一瞬间涨红又迅速变作苍白,“你要反天吗!”
  陶老爷震怒,指着陶澄怒吼,“胆大包天了!还不快放开你娘!”
  陶澄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与乔晴对望,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娘,他到底在哪!你命人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告诉我,我保证以后他再也不会碍你的眼!”
  小厮们早就退到屋外,陶老爷还在怒骂,上前来拉扯陶澄,拉不动分毫,凶狠的手劲几乎要把乔晴的腕骨捏碎,一时间屋里又是骂声,又是哭声,还有痛呼的呻吟混成一团,让陶澄烦躁无比,目眦欲裂。
  陶澈闻声赶来就看见这么一副胡乱的场面,他大吼一声,“爹!娘!”又见陶澄浑然成猛兽索命一般的凶恶,赶忙护在乔晴身前,“哥!你疯了吗!”
  手腕被陶澈救出,乔晴忍着剧痛抱紧了双九,连连后退,她满脸泪湿,与陶澄隔着几步距离,浑身发抖,被陶老爷揽在怀中安抚,她尖声哭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吗?娘是在救你啊!”
  陶澄紧抿着唇,脸颊上紧绷的肌肉昭示着他在极度忍耐,陶澈拦在他眼前,“哥!你到底怎么回事!”
  陶澄轻声道,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轻陌不见了。”
  陶澈一愣,见陶澄欲要迈步,根本来不及多想就抬手去捉,“哥!”紧接着咔嚓一声,手腕被活生生扭到脱臼,他疼的低吼,下一瞬胸前又挨了一重掌,顿时喉头涌上点点腥咸。
  乔晴惊叫着看陶澈被放倒在地,耳边陶老爷的怒骂都变作尖利的长鸣,明明陶澄双手俱空的朝她走来,可那猩红的眼眸仿若锋利长刀,直取她心脏,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孩子如此模样,形容可怖,宛如恶煞。
  乔晴几乎腿软,在陶澄毫无预兆的下跪在身前时,憋紧的一口气陡然松懈,陶老爷的责骂和双九的哭声重新灌进耳朵,她看见陶澄顺服的磕头,听见他仿佛诀别的声音,“娘,我不忠不孝,不求你成全,也不求你原谅。”
  顿了顿又道,“怨恨伤心伤神,牵挂易成疾,还是忘了我这个不孝子吧。”
  陶老爷指着他,不可置信的怒吼,“翻天孽障,你失心疯了吗!你说的到底叫什么话!”
  陶澈也在身后唤他,砍去手足一般痛心,可陶澄置若罔闻,他站起身,用着最后几分冷静看住乔晴,仍是那句话,他一字一句道,“娘,轻陌在哪。”
  陶老爷怒极攻心,反手狠狠抽了陶澄一掌,抽的他脸颊歪过去,嘴角含住几缕鲜血,他一声未哼,又受一掌,眼前昏花,半张脸麻到无法感受痛楚。
  乔晴在他顽固又祈求的眼神里失声痛哭,无可依靠般抱紧了双九,她连连摇头,“娘在救你啊!你怎么能叫那卑贱东西糟蹋你!娘是在救你!”
  陶澄濒临失控,他后退一步,嗓音嘶哑道,“告诉我他在哪里,才是救我。”
  乔晴却逼近一步,“会遭天谴的!你不要被他迷了心智,会遭...”
  “娘!”陶澄撑着桌子,手背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都绷到极限,“我知道,我十六岁就知道他是谁。伤天害理,丧尽天良我都认了,是遭天谴还是下地狱,我都要和他一起。”
  短暂的沉默中只闻哭声,陡然又一阵叮咣打破沉闷,是陶老爷惊慌失措的倚靠在矮柜上,撞翻了好几件瓷器。
  想来陶老爷也琢磨出些许来,陶澄看向他,嘴唇微动,“爹。”
  分不清是滔天的惊悚还是盛怒,陶老爷道,“那个人...”
  “是轻陌。”陶澄毫无遮掩,索性一并揭开,“你连日命人找寻的那位算命先生,也是轻陌乔装的。”
  乔晴已经顾不上去追问,她终于从陶澄的话里回过味来,疯魔附身的嚷道,“陶澈!”
  陶澈接回手腕,吞咽下满口的苦笑,想起他去水榭小院里寻他哥,却被拍着肩膀告知到,“咱们陶府就是一场闹剧。”诚不欺他,不是闹剧又是什么。
  陶澈捂着心口起身,望着陶澄的背影,眼里泛起酸涩和无力,他喃喃道,“娘,告诉他吧。”
  乔晴未能听见,她只顾喊道,“陶澈!把你哥关回屋里去!”
  陶澄满心绝望,眼睛紧紧闭上复又睁开,再不拘束力量,乔晴都未瞧见他是如何动作的,怀里便空了,双九的哭声离她远去,落在了陶澄的臂弯里。
  “轻陌在哪。”陶澄站在饭桌的另一边,脸色黑沉如戴着人皮面具的无常,一双眼神酝酿着杀意,直让乔晴再站不住身,软泥一般瘫伏在桌边。
  陶澈看到他哥的一只手探在襁褓中,似乎只需两指一动就能掐断双九的脖颈,他上前扶住乔晴,近乎哽咽道,“娘,你若是知道那人在哪,就告诉哥吧。”
  乔晴只哭,又奋力的挥开陶澈,倏然又轻笑了几声,吐出被怨恨浸渍的狠心,“在男人的嘲笑声里奄奄一息,这样的脏污卑贱的人,你还要么?”
  陶澈听罢都心脏颤抖,眉头紧蹙的喊了一声“娘!”生怕双九性命不保,他眼眶尽红,恳求的望向陶澄,“哥...”
  疼到心脏痉挛,陶澄身形摇晃,伸手拿起一只茶杯猛的捏碎,鲜血淋漓的从掌心滴落,他沉声道,“要,哪怕只剩一副尸骨,我也要。”
  说罢他松开手,破碎的茶杯落在桌上发出脆响,震的乔晴心头剧颤,她瞪大了双眼看着陶澄捏起一片碎瓷片贴在双九嚎啕大哭的脸蛋上,陶澄道,“娘,你若还不说,我便划上一道,你再不说,我便划上第二道,一副残破不堪的脸面,你让双九以后如何承受。”
  “混账!”终于找回语言的陶老爷又要被气晕过去,他一把举起椅子朝陶澄扔去,被轻易躲开,又要掀桌时,陶澈赶来将他按住,回身对着乔晴大吼,“娘!告诉他吧!”
  陶老爷把桌子拍巨响,转过头怒视乔晴,“快说!”
  陶澄仍是一副冷面罗刹的模样,可那双眼不断的滴落眼泪,下一瞬胸口震动,嘴角立时冒出一滩猩红的鲜血,他生生强忍着攻心的怒火和急迫焦躁,张口道,“以后千万不要和双九提起我。”
  手指一动,婴儿的哭声痛彻心扉,乔晴尖叫着不成音,指甲徒劳的抓在桌面上,陶老爷连声怒骂,一把推开已经失神的陶澈,扑走到乔晴面前,手狠狠捏在她的脸颊上迫使她抬起头,咬牙切齿道,“快说!”
  乔晴披头散发的看着陶老爷,怨恨终得报一般,“我把你和华葶的孩子,扔去军营当营妓了。”
  话音才落,乔晴被一巴掌扇的一下子黑了眼,耳边似乎有人在惊呼着喊她“娘”,陶澄是不可能了,她晕眩茫然的歪倒在木椅里,觉得好疼,也觉得畅快。
  陶澄扔下碎片,将双九放在桌上,转过身刚走到门边就踉跄着歪斜到门框上,他弯下身又呕出一口鲜血,除了苦涩尝不出其他味道,抬手抹了一把嘴,只想到城郊外的军营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第三十六章
  颠簸让轻陌浑浑噩噩的转醒,还未睁开眼就涌起强烈的恶心感,他大口呼吸,却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嘴,嘴里塞满了一团麻布,叫他连舌头都无法动弹。
  轻陌猛的睁开眼,迅速找回了全身的知觉,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麻绳紧紧束缚住,脚踝也被禁锢,整个人面朝下横趴在马背上,眼前一片昏暗,头上应是套着麻袋,只有耳朵能听见疾驰的马蹄声。
  被水榭小院门口的小厮打晕,装进木桶,用拉板车运出来,再到眼下。
  恐惧笼罩全身,轻陌屈起腿奋力挣扎,鼻子里冒出“嗯嗯”的急喘,马仍在狂奔,后腰处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驾马那人一言未出,似有嗤笑,像渔夫盯紧了穿刺在铁叉上的白鱼,嘲讽的看他能扑腾出什么花样来。
  轻陌不顾一切的挣动,膝盖重重抵到马身上,引来一声嘶鸣,那人终于不耐烦,手指探进黑发里掐上后颈,下一瞬,轻陌就如败柳一般,眨眼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丑时,城郊边际的军营已经过了酒肉作乐的点儿,满目的营帐只有寥寥几座还透着暗光。这一片区有两人负责夜巡,他们就着残余的篝火又煮了点肉汤,慢慢悠悠吃饱喝足,将残羹收拾一番,往后方耕田旁的粪水池走去。
  马蹄声入耳,两人登时停止说笑,扔下碗盆抄起弓箭,对着越发渐进的马匹拉满了长弓,却见那人在稍远处停下,翻身下马,单臂夹着另一人信步走近,迎着月色,这方两人看清了来者后均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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