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王朝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叶遍华

作者:叶遍华  录入:06-14

  卫映说的是对的,高珩一死,他原先的党羽虽碍着卫映在他手里不敢发难,阳奉阴违之事却干的不少,而他未曾对高珩降罪,便不得处置原先的摄政王党羽,敌视高珩的人对此也很是不满。
  他没有盟友,没有功业,皇帝做得朝不保夕,也确实盼着有强援助他------可他不能接受这个人是卫映,这个人却只能是卫映。
  他端起卫映的脸,恨恨注视着他的眉眼:他是高珩最喜欢的人,是最像高珩的人。
  不仅仅是相似的眉目,他们的手段脾性其实也如出一辙,卸去张扬跋扈的面纱,他同高珩一样精明、狠厉且老辣,你再厌恶他也不得不受制于他。
  他是崇敬这样的人的,可为什么,他没有被高珩养大,没有成为同高珩一样的人?
  “亡国吗?”高桓低低冷笑,抓起玉管狠狠敲向卫映的额角,“朕就是国破身死,也绝不会向你低头认输!”
  鲜血滚落在他发鬓脖颈,蜿蜒进衣襟与胸膛,而卫映似乎并不觉得痛苦,语气轻松,仿若只是在闲话家常:“那亡国后,陛下当如何呢?若是落到北周手里还好些,说不定能封个侯爵国公什么的,可若是落到突厥人手里,指不定得砍下你的头颅做酒器,割食你的血肉喂牛马,纵然国破之日陛下以身许国,太平日子,也就剩下一年许了!”
  他膝行上前,幽深的黑眸注视着高桓:“这不是认输,我是在求你,求你给我机会让我保护你的江山和皇座,得君之信,必不辱命,我会忠于你,忠于北齐------就像忠于舅舅一样。”
  高桓的手在他下颌上游走,而卫映吻着他的手,竟如同爱侣厮磨一般。他着魔般伸出双臂抱住他,亲吻他的发顶,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
  这是另一种兴奋:他成为了高珩,现在怀中拥抱着自己最爱的人。
  可他手指触碰到卫映的血:那是他方才击打的,而高珩绝不舍得这么对他。
  透彻的冰冷浸透了他的千肢百骸:他不是高珩、他得不到高珩,他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气息会随着时间越来越远去,他徒手想抓住只光片影,却不过两手皆空。
  他最喜欢的人是卫映,最爱最疼的人是卫映,不论今时今日他如何折辱他,卫映永远胜他良多。
  “那还不为了高珩!朕不要他用过的东西,朕不要永远留在他的影子下,朕,朕更不要你为了他这么卑躬屈膝,跟阉人贱奴一般!”他抓起卫映的衣领将他拖下床,鼻尖抵着他耳畔,森冷道,“朕知道,你厌弃朕,看不起朕,你从小就不喜欢朕,现在这样讨好朕也不过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依仗-------朕真的很想看看,如果朕再逼你,再折辱你,你会不会什么都不顾只求一死?”
  当现实的绝望浓重到整个灵魂都看不到希望时,他还能有韧性去隐忍去算计吗?
  而他身下的卫映仍然在笑,他勉力抬起头,黑眸幽深如潭,是他见惯的桀骜与炽烈:“那臣便同陛下赌吧,赌陛下是更想要江山,还是更想臣认输。”
  高桓没有再过来,却也没有放他走,而过了几日,来的人是楼晃。
  他腿伤好了大半,能杵着拐杖走路,他坐在一旁的胡床上,拿拐杖敲打着卫映背脊,满面讥笑:“你这幅样子,与其说是奴才,不妨说是猪狗。”
  卫映并不说话,而楼晃嘴角噙笑,漫声道:“替留朔侯更衣,今日陛下宴请百官,留朔侯位居列侯,也当前去。”
  卫映直觉眼前是个陷阱,只是现在去与不去并不由得他。内侍服侍他换上侯爵品级的衣冠,牵引他入席。
  朝臣久未见卫映,惊愕者有之,窥探者有之,有试图与他说话的人俱被环伺的内侍拦下。酒过三巡,楼晃忽然起身举杯,恭谨笑道:“如今我大齐国泰民安,正是盛世景象,臣有一物进献,望陛下喜欢。”
  “晃弟进献何物啊?”
  楼晃拍掌三下,便有宫人抬上一物,揭开帷幕,却见里面是一辆精巧小车,那小车四围都是锦围绣幕,下面配着玉毂金轮。
  高桓抚颌:“此车精巧可爱,不知有何用处?”
  “此车内外共有两层。人登车后,只须将车身推动,上下两旁立刻有暗机缚住手足,丝毫不能抵抗。臣遍寻巧匠,终于制得此物,便等着今日献给陛下呢。”
  高桓大悦:“此车何名啊?”
  “臣任意造成此车,尚未定有名称,望陛下钦赐一名。”
  “晃弟既任意造成,便取名任意车吧!”高桓大笑,“来人,赏乐昌侯千金作犒赏,此物精巧,朕倒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涌起来是如何形状。”他目光一转,落到了卫映身上,“不妨留朔侯替朕先试吧?”
  这便摆明了是在折辱他了,卫映看见有人要出列为他求情,怕高桓借机发难,便率先起身道:“臣领命。”
  他正欲走向那金车,高桓却叫止了他,他指着他,呵呵笑道:“朕也知行乐不可上诸侯,刘宋之事,殷鉴未远,留朔侯为朕与众卿助兴,怎可令着这侯爵服制呢?”他话锋一转,“来人,剥去他服制,再押上去!”
  “不必劳人动手。”卫映极快地接道,有与高珩交好又心思活络的臣子明白他用意,只得垂首长叹,并制止左右上前,而殿中的卫映沉默着脱下衣履,着里衣赤足走向那金车,两个内侍上前推动那车,卫映手足便都被金环锁住,动弹不得。
  明堂之上,高桓似乎犹有遗憾,又出言道:“留朔侯倒是动一动,让朕瞧瞧这是否真的‘不能抵抗’,众位爱卿倒也抬起头啊,同朕一同品鉴。”
  先前垂首的臣子不得已,只得抬头看着卫映在金车上挣扎的狼狈情状,而高桓转而喝令左右拉上帷幕,大怒道:“留朔侯乃公主之子、皇族宗亲,尔等怎敢如此直视之?”
  “陛下说的是,堂堂列侯,起码也要千金一观!”楼晃出声符合,出列行礼道,“臣能否求个恩典,先前陛下赏臣千金,臣便以此千金换近观留朔侯风采。”
  “自无不可。”高桓应允。
  楼晃正要上前,殿中却终于有忍无可忍之人越众上前,悍然谏道:“留朔侯位列正三品煌昭将军,领三州事,陛下怎可如此折辱他?”他磕头不止,声声铮然,“夫礼之于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琅琊王尸骨未寒,陛下就要荒唐------”
  他再没说出下半句话,高桓立在他身侧,剑上犹有血光,金车前的帷幕亦沾上血,而高桓神色震怒,似委屈不解:“尔等狂言!朕这般眷顾留朔侯,皇叔泉下有知,该夸朕懂事啊!”
  “陛下说的是。”楼晃附和,而后全然不在意这殿中鲜血,掀开帷幕到了卫映身前。烛影摇晃,幕间有狎昵之影,而楼晃出来后满面春色,神情餍足,俯身又对高桓行礼:“有幸观之,果然是罕见之色,臣谢陛下恩赐。”
  “你我表亲,何须如此客气?赏。”高桓懒懒道,又举目问向群臣,“诸卿可还有人欲观之?”
  起先一片静默,而后略有人上前,后人数渐增,未入列的人眼见那帷幕间情状,终不忍直观。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高桓才叫止了群臣,命人掀开帷幕、松开金锁,把卫映放了下来。
  高桓端着酒樽,将酒淋了卫映满头后犹嫌不够,又拿来酒壶往他嘴里灌酒,等他呛咳不止后又抓起他头发将他的脸砸向金砖,等到满面鲜血才松开。他环视周围人,哈哈大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下场。”他提剑指向群臣,神色有疯癫之状,“尔等皆为世家子弟,犯了事,朕念及祖上功勋也不会怪罪过多,但要是忤逆了朕,朕便有的是法子叫你们颜面扫地、生不如死。”他环视着殿内诸人,志得意满道,“尔等可听清了?”
  高桓正等着群臣回应,却见一内侍冲进来,慌忙跪倒:“陛下!”
  “何事?”高桓拔剑指向那内侍,恼羞成怒,“若是不要紧的,朕拿你去喂猪狗!”
  那内侍磕头如掏蒜,颤颤道:“回禀陛下,周军,周军已经陈兵边界,扬言要在三月之内......灭北齐!”
  “何人领兵?”
  “遂国公亲征。”
  北周遂国公阳渊,从前北齐叛将阳信之子,极得北周武帝看重,武帝崩后,授大司马大将军,命其辅佐新帝,总领北周诸事。
  阳渊得其父亲教,长于军中,乃当代名将,只曾败在高珩与卫映手下。他自武帝崩后,一直居于北周都城长安,如今亲自领兵,怕真是存了一举攻破北齐的心。
  他又想起卫映的话,亡国之期,相去未远.......朝臣乱哄哄的声音他一概视而不见,只顾着盯着地上的卫映,想看看他脸上是否有算计成功的得意之色。
  地上的卫映低低呛着,察觉到他目光,仰头直视,目中神色,却是似喜还悲。
  北齐此番陈兵晋州,欲扼北齐咽喉,阳渊亲自领兵进至汾曲,命内史王玄声督诸军攻平阳城,三日,平阳守将、刺史出降。
  北周军队咄咄逼人,二日后又克洪洞、永安二城,阵前主将对阵,王玄声提剑高喝:“竖子敢同吾列阵尔!琅琊安在?煌昭安在?”守将竟当众泣啼献城,北周遂俘其甲士一万六千人。
  外患在即,内乱的隐忧才显露到台前。高桓心知此时状况皆在卫映预料之中,再强行将他囚禁起来便是坐等亡国之祸,可他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想着天能佑北齐。
  是以在北周占尽优势却传国书请求议和时,高桓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应允。那日后他终于进了他囚禁卫映的内殿,肆意发泄一番后将国书扔给他,哈哈大笑:“你说,等两国修好,朕还需要留着你吗?”
  “那陛下是想割地,还是纳贡呢?”卫映将国书收好,“不过缓兵之计耳。今冬突厥来犯,北周焉会援齐,只会北联突厥、南和陈朝瓜分齐地,亦不算背约。”
  “今冬齐周已结秦晋之好,北狄焉敢来犯?”高桓不以为然。
  卫映不再言语,高桓看不惯他这幅样子,从背后锢住他下颌恶狠狠道:“你再惹朕,朕保管找得出能教你更生不如死的法子。”
  他感受到卫映背脊颤栗,心情略微好了些。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况论是个本来明朗骄傲、被护着不曾受半点委屈的人。
  他现在还有一口气撑着,往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五月二十二,北周遂国公入邺城与北齐议和,帝于昭阳殿设宴。
  那遂国公阳渊今年不过三十余,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一身玄色黑衣衬得面如冠玉,虽面色含笑,却自有英武不可逼视之风。他领着一队护卫入殿,见了高桓也并未行礼。他亲随满面倨傲,朗声道:“遂国公见我北周皇帝亦免跪礼,北齐皇帝陛下又如何能受国公大人的礼呢?”
  楼晃不忿,讥笑道:“国公大人的膝盖不跪帝王,那留来何用?”
  那已安然居于上座的遂国公朗声大笑,眉眼间却有冰冷倨傲之意,他以随身的佩剑指了指自己的膝盖:“此膝,只跪高堂父母,天下英雄。”
  楼晃还欲再辩,高桓生怕阳渊不悦以致盟约不成,便制止他:“朕自惭无德,便不受遂国公的礼了。”
  楼晃不敢再出言,而阳渊只淡淡笑道:“北齐皇帝陛下甚有自知之明。”
  高桓心中恼怒,不再言语,而宾客列次上前,注意到阳渊目光似乎一直在殿中环视寻觅,似在打量北齐群臣,待到宾客全部入席才停下。
  殿中奏乐,丝竹管弦,美人歌舞,而阳渊似乎对此并入眼,待高桓问起此舞如何,他只漫不经心道:“北齐皇帝排这靡靡之乐,倒仿若南朝歌舞。”
  南朝多羸弱短命之朝,而音乐确实偏柔靡,不比北朝刚健。高桓知晓他在暗讽北齐军队羸弱,自觉面上有辱:“此曲为北朝曲目,并非南朝那靡靡之调,定是领舞者太过柔弱,跳不出这神韵来。”他话锋一转,“来人,拖出去斩了!”
  那领舞美人瑟瑟发抖,不住求饶,而阳渊看她一眼,只郁郁叹道:“美人何辜啊!”
  “也罢,身子柔弱,本非女子之错。”高桓自觉失了颜面,又不得不就坡下驴,心中极怨愤,又见卫映在席上面色冷肃,似有怨色,心中又生一计,“那此曲由男子舞,定能舞出其间神韵-------留朔侯,上来献舞!”
  北齐朝臣知晓前日金车之事,嗟叹愤恨者有之,作壁上观者有之,而北齐便多有钦慕惊叹之色,犹以阳渊目光灼灼。而卫映只自斟酒,漠然道:“臣只提得动剑,跳不来舞。”
  “剑舞也可。”阳渊赶在高桓出口前道,他注目卫映昳丽的面容,赞叹道,“明星煌煌,烈日昭昭,留朔侯果然是神人之姿呢。”
  “留朔侯神仙之态,北齐满朝皆知。”楼晃促狭笑道,北齐朝臣便不时附和低笑。卫映脸色青白,又推拒道:“臣手中并无刀兵,如何舞剑?”、
  “那便用本公的宝剑吧。”阳渊解下佩剑置于案前,朝卫映示意,“本公自得此剑,二十载鲜少离身,随本公南征北战、立功无数,也衬得上煌昭将军威名了。”
  “谢遂国公。”卫映不再推拒,走到阳渊案前拿起剑,将其拔出剑鞘,正欲抬手,手腕却被阳渊握住,他抬眸瞪向他,却见一双黑眸如深潭如夜空,幽深绮丽,似是故人。
  他拉着他的手,眉眼间中的温柔纵容,竟有一刻令他神色恍惚:
  “拿了我的剑,就莫想杀我。杀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卫映一怔,而阳渊已松开他的手,朗声吩咐道:“留朔侯舞剑,先前之曲再好,也衬不上了------换《琅琊王入阵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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