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七皇叔。”
厉染这才转过身,继续举着油壶添灯油。
冯莹看着前方挺拔的背影,刚才那一眼,那面容在她心中萦绕十年,不敢忘,不想忘,不愿忘。
暗藏在心中十余年的情愫,在她得知厉染回皇宫的那刻开始土崩瓦解。她忍不了,藏在心中十几年的人竟然要和男人联姻,而厉染竟然答应了?
“七皇叔,是真的要和杨凤霖联姻?”
冯莹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厉染放下油壶,取了一边的粗布巾擦手,“这才是你来的真正目的吧。”
冯莹双目含泪,“我不信你会答应,是不是杨家逼你还是先女王她……你不必委屈自己,我……我可以……”
厉染无视她楚楚可怜的通红双眼,绕过她在蒲团前重新跪下,
“没人逼我。”
平稳的语气,淡定的态度,让冯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我不信,我不信,你明明说过,你忘不……”
厉染闭上眼,平静的样子沉静高洁不可侵犯。
“忘不了?忘不了什么?是忘不了你曾经犯下的罪,还是忘不了你即将要做的孽。”
冰冷的声音砸在冯莹的心头,她向前两步跪在厉染的身侧,“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当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哥哥会……我……”
颤抖的声音,隐隐的啜泣都不能再激起厉染心中的一点波澜。
“你可曾有真心赎罪,这么多年你可有真心忏悔。你可以?现如今的你还可以做什么,保着你的儿子才能保住你得来的一切。当初的小莹儿在踏进皇宫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回不去了。你的儿子我会护着,这是我对皇姐的保证,至于其他你如果不多妄想,我能保你无虞,你回去吧。”
诵经声起,冯莹抹去眼泪从地上缓缓起身,盯着那个绝然的背影满心的荒凉。厉染心里都明白,自己在他面前犹如一个傻子。她与厉染的情分早在他哥哥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断的一干二净了。
出了大殿,一边的随从小心跟在她身后轻声说道,“查到了,七殿下那天在东门见了杨凤霖。”
冯莹停下步子,艳丽的眉眼里含着一丝怒意,果然是这只花蝴蝶。凭什么?厉染身边的位子她念了这么多年不可得,却被这么一个男人轻易拿去!她不甘心,不甘心!
“大皇子妃,要我说一个男人对您构不成威胁。”
话落,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说话侍从的脸上,周围立马跪下一片,冯莹一脚踹在侍从的肚子上,“你懂什么?”
被踹翻在地的侍从不敢说话,战战兢兢的跪在一边。
冯莹咬着牙,是男人才麻烦!
杨凤霖拿着叉子,插了一块小蛋糕放进嘴里,眼巴巴的看着王玉致,“阿致做的蛋糕就是好吃,甜到我的心里去了。”
王玉致笑笑,“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刚在餐桌上说的话,舅舅听不出来你当我也听不出来。是不是应扶林和你说了什么?”
杨凤霖****的瘫在躺椅上,装着蛋糕的小盘子放在肚子上,拿过一边的草帽半遮着脸。
“要不我怎么总说你们心灵相通呢。”
王玉致抬脚踢了一下凳子腿,“正经点,说正事呢。”
杨凤霖扯着自己的衬衫领子,拍着吃得有些发撑的肚子,“阿致和冯莹不是校友吗?就没点无意间吹过来的风声。”
王玉致坐在他身边,一把挑开他脸上的帽子,“这些个世家贵族的小姐最看不上的就是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暴发户,我和她同校三年从没说过一句话。不过……”
“不过什么?”杨凤霖一把拉过被他姐扔在一边的草帽遮回脸上,这是要把老子晒死。
“当年冯莹哥哥为了救厉染丢了性命,这件事情我知道。那时候你在国外念书,所以不清楚。”
杨凤霖猛的从躺椅上坐起来,肚子上装着蛋糕的小盘子滑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怎么死的?”
王玉致抿了抿嘴,有些难以开口,“烧死的,连全尸都没找回来。”
冯莹一走,大殿安静如初,唯有厉染低沉绵延的诵经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涤荡人心。
厉染睁开眼,放下佛珠,握住右手臂。轻轻的拉起宽大的袖子,入眼可见结实的右臂上满是狰狞的火烧痕迹。十年过去了,人物皆非,有些痕迹却永远抹不去。
淡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哀寂,放下袖子却见原本整洁的衣料上头那显眼的灰手印。眼中的哀寂变成一丝不耐,原以为杨凤霖也和他的那位姐夫一般蠢笨不堪,不过今天看来倒是还有几分小聪明。光是每次都能让自己心里不痛快也是有能耐。
不知怎的,脑中浮现出今早他坐在树上晃着脚丫吃花生的样子。
漫不经心的说他,修了十年没有修出一点慈悲心。
厉染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一个没吃过苦的小少爷懂什么慈悲心。
这个杨凤霖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才好,惹麻烦的家伙他是留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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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想要的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厉染在伽蓝殿这十年是习惯早起的,打完坐起身天还刚蒙蒙亮。打开小院的大门,侍卫长打着哈欠从不远处的长廊过来,一见厉染连忙把第二个哈欠忍了下去。
见到厉染行了礼,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去,厉染没接。侍卫长也没收回去,“杨少爷吩咐人送进来的。今天是过大礼的日子,还请七殿下去内务部一趟。”
一双指尖带着薄茧的手接过侍卫长手里的小纸条。侍卫长见事情办完,话已带到,摸摸鼻子就要走。
厉染摊开那质地上乘的纸条,上头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让厉染心中有丝丝的诧异,人不怎么样,字倒是写的不错。
“你是杨凤霖的人?”
没抬头,厉染这话轻轻的仿佛跟着清晨的风一吹就散。
侍卫长停下步子,轻笑出声,“七殿下,这皇宫里多的是银货两讫的生意,只要有钱什么事情办不成,杨少爷出手大方多的是愿意为他办事情的人。”
厉染没有出声,转身进了屋内,案上的灯火还没灭,厉染将字条靠近火源,很快的烧成了灰烬。
字条上头就一行简单的字:东西都备好了,你留意着别被内务部给吞了,这世道跟什么都别和钱过不去。
厉染熄灭了烛火,看着案上那一小堆黑色的灰烬。别和钱过不去,侍卫长都能被收买的地方,杨凤霖你是故意的。
厉染去了一趟内务部,倒不是多关心杨凤霖到底张罗了多少东西送过来,他就想看看这些人使了什么办法想让自己不痛快。
结果刚进了门就被堵住了。皇室内务部的大厅不小,这时候摆满了一箱箱的金子,大略一算得有一百多箱,光是金子就已经摆不下去了,不用说其他的杂七杂八,全都放在外院进不来。内务部的大小官员已经顾不得瞠目结舌,刚送来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睛都没来的急收回去,就被跟着东西一起来的人给吓住了。
应扶林来了,手里拿着礼单对着内务部部长笑嘻嘻的说道,“您点点,这跟您上报的有没有出入?”
执行长来了,谁敢说有出入。正满头大汗的点着东西,东西的主人厉染就来了。
一见厉染,应扶林赶紧的上去行了礼,“七殿下,东西都备好了,今天刚好有事进趟宫就顺道一起过来了,您对对还缺什么?”
厉染接过应扶林手里的礼单,粗略的看了一下。算是彻底明白那日杨凤霖来找自己的意思,这是让他知道,他厉染欠了杨凤霖一个大人情。面无表情的将手上的礼单递回去,“执行长和杨凤霖真是兄弟情深。这样的小事,您也愿意亲自跑一趟。”
应扶林笑笑,“这对我来说,可不是小事。七殿下和凤霖婚约将成,我还没说声恭喜呢。只是这东西能准备的都准备了,有样东西却是再有钱都买不来,只能请七殿下多留心。”
说话间应扶林一直在观察厉染,这个传说中的七殿下真是稳重的有些出人意料。内务部料定了厉染备不出这份礼单,有意刁难。一直被他看不上的杨凤霖倒是给他解决了麻烦,要知道他杨凤霖才是“嫁”进来的那个。厉染脸上一点尴尬和恼怒都没有,真沉的住气。
“皇室就是皇室,高贵的血统那是与生俱来的。就像礼单里的金银珠宝这些俗物,金钱可换,但最重要的那份东西也只有像七殿下这样的身份才拿得出手。”
应扶林说着这奉承话真是一点都不脸红。厉染看着面前这个斯文俊秀的男人,滑的像泥鳅一般的执行长真是名不虚传。
应扶林从皇宫出来,去了一趟杨家。还没进门就问侯在门口等他的八角,“你老爷不在吧?”
八角晃着圆脑袋引着应扶林往里走,“老爷去商行了,不在家里。”
应扶林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家少爷呢?在干吗?”
八角指指楼上,“今天皇室内务部送来了礼服,少爷估计在上头试着。”
应扶林来了兴致,那他可得上去看看。
结果兴致勃勃的上去就看见杨凤霖气急败坏的在和纱笼作斗争,应扶林看不过去,双手扯过他腰上的布料随意的绕了一下就稳稳的缠住了。杨凤霖看着那镶金线的纱笼,刚才在自己手里怎么都不服帖,怎么到了应扶林手里就这么听话。
“这玩意真是难穿,想到今后我要穿这个,老子吃饭都不香了。”
杨凤霖生气的坐在沙发上,应扶林踢了一下他的脚,“注意啊,都走光了。”
杨凤霖生无可恋,“前天我们还一起泡澡来着,你有什么没见过。今天你把东西送去,厉染什么反应?”
应扶林点了烟,夹在手上,“没反应。”
杨凤霖踢了脚上的拖鞋,“没反应才是正常的反应。”
“没想到你才和他见了两次面,已经这么了解了。”
应扶林抽了一口烟,注意到杨凤霖不小的卧室外厅里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起身随意打开一个,看着里头镶着宝石的鞋,眉头一挑乐了。
“少爷,您这带进皇宫不怕太招摇?”
杨凤霖满不在乎的将一条腿挂在沙发扶手上,“小爷穿着简简单单的进去别人说我虚伪,穿着这样的进去别人说我浮夸,左右都要被说,我为什么不选一样我穿的舒服又能让我心情愉悦的,我杨凤霖有钱那是全国都知道的事情,我干嘛藏着掩着。”
应扶林优雅的吐了一个烟圈,毫不吝啬的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谁都不服就服你。”
厉染从内务部出来,没有回大殿的小院,而是去了正殿内宫,那里曾经是他母亲的住处。只是这地方因为皇室经费紧张长年没有修缮,有些破败。但从门口柱子边精致的装饰来看,这里的主人早年有多么受宠。厉染推开木门,声音有些刺耳朵,门边的小亭子里出来一个人,弓着身子向他行了礼。厉染看着萧条的院子,还有面容枯槁的行礼之人,心里没有过多的感觉。他在这地方住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两三年,要说感情那是半点没有的。
“我来拿东西,你带路。”
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的侍从起身,抬起手示意厉染走这边。
打开库房的锁,推开门一股陈年的浊气扑面而来。厉染跟着侍从进去,经过几个大柜子,看着侍从从一个矮柜里拿出一个纯金的小盒子交给他。厉染接过,转身出了库房。
应扶林说的就是这东西,每个皇子出生就备下给未来皇妃的见面礼。
厉染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块没有刻名字的玉牌,还有一个丝绒的盒子,打开盒子里头是两枚戒指。
这是皇室一概的传统,那块没有名字的玉牌和供在伽蓝殿的皇子玉牌是一对。皇子成婚后,刻上皇妃的名字送到伽蓝殿供奉。两枚戒指是皇子成婚时候的皇室信物,婚礼前由皇子将尺寸大小报到内务部统一修改。
材质特殊,仅此一对,绝无仅有。
厉染在伽蓝殿十余年,供奉着皇子皇妃玉牌的大殿他天天得见,靠在一起的名字,绑了一生的两个人,又有几对是因为情意深厚。
厉染握着那贵重的盒子,出了萧索的宫殿。在门口回头看着缓缓关上的木门,那粗嘎难听的声音惊起了几只停在围墙上的飞鸟。
曾经这里的主人,也许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下场。而当年的那份本不该有的野心并没有因为她的死去而消散。死去的人灰飞烟灭了,留下的人却要承当当初的愚蠢留下的苦果。
厉染转过身,眼角微抬,黑白分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给我的全都是不想要的,我想要的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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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亲一下啊
杨凤霖送应扶林出了门口,见他不断地抬手表看时间心下好笑,“你说就你这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性子,怎么就这么怕老杨。都说了他今天不回来,要在商行盘账,你留下和我一起吃饭就行,你还偏不信。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怕他什么?他也打不过你不是。”
应扶林扯了扯领带,这大热天的还一身周正的西装也是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