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宅附近本就荒废已久,爆炸之后的断壁残垣更添了几分诡谲,车夫远远将他二人放在路边后立刻驾车而去,生怕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檀从腕上褪下银镯,手指沿着纹路描绘片刻,随后向着西南方向走去,楚怀珝摇着墨扇跟在他身后,眼底惊讶一闪而过。
没走几步,顾檀突然停下来,他抬眸看了看四周景象,复又前行。两人走走停停,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顾檀终于在一个被炸的歪歪扭扭的石门前驻足。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他低声轻喃。
推开石门,那层许久不见阳光碎石灰尘随着他的动作徐徐荡起。掩唇咳了几声,顾檀伸手向里摸去,不出意料的摸到两个凹下的环形图案。两个图案连接紧密,隐约可以摸出大致纹路。
果然。
将手收回,顾檀侧头望向楚怀珝:“沈意的那枚戒指,二爷可还留着?”
“还留着。”
从楚怀珝手里接过戒指,复又把它与银镯扣在一起。顾檀将拼接好的首饰按上凹槽,只听得‘轰隆’一声,原本还是凹槽的地方全部陷了下去,露出一个扇巴掌大的小格。
意料之中又仿佛意料之外,一本泛黄的书册正静静躺在格子里。
“这个是……”
顾檀将书本拿出,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真正的鬼斧残卷。”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你知道?”
顾檀眸色流转:“看看不就知道了?”
尚未翻开书页,手指先被扇骨挡下;顾檀抬眼望向楚怀珝,只见后者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要看的好。”
“哦?”顾檀勾唇一笑:“可这书都到手了,二爷难道一点也不好奇这里面的内容么?”
“这东西上沾染的鲜血太多了。”
想到因它而亡的数条人命,楚怀珝轻轻一叹:“终归不是祥物,还是毁了吧。”
拍拍书页,顾檀弯着眼笑开:“这东西于我无用,二爷既说要毁,那便毁了吧。”
他说着随手将那书册抛至天空,楚怀珝见状摇了摇头,墨扇轻挥间,那完整的书册便如同断翅的蝴蝶,扬起,破碎,复又落下,最终变为一片片碎屑。
“鬼斧残卷……还是让它作为神话流传吧。”
数日后。
古朴的修补店前,一位少年缓步走入,只见他步履一深一浅,眸色幽深,眉宇间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坚决。
他来到桌前,随手将手中布袋放入桌上,那袋子上满是污渍,灰嘁嘁的袋角还破了一个洞,根本看不出本色。
店家上下打量少年一番,随即将目光移至那布袋上:“这位客人,您是要修补这个么?”
“不。”
松开袋口,细碎而泛黄的纸张从袋口飘至桌上,只听那少年平静道:“掌柜,若要将这些残损的纸片复原,需要多久?”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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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却忆旧时(闫佩羽)
腊月末, 残雪未消, 满院银白。
闫佩羽身上裹着一席狐裘, 闭目靠在床边, 身侧火盆中银炭着得正旺。
那日入松林一战, 损筋折骨不说, 还废了一身武功。虽勉强捡回了性命,身体却落下了病根, 平日里受不得凉风,一到冬季,便更加畏寒。
翻身下榻,闫佩羽熟练地从桌边小屉中拿出一个碧玉瓷瓶。两根手指捏住瓶口木塞轻轻一拔,顺势倒出两枚乌褐色的药丸。
盆中银炭发出一声轻响,刺鼻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闫佩羽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仰头将药丸送入嘴中。
曾经叱咤一方的三更殿殿主血阎罗,现在居然只能靠这些东西养着。
真是讽刺。
自那日从醒来之后, 一位自称神医的青衣男子总时不时地会抽空过来看看他的情况,顺带给他送些调理的药丸。
还记得第一次送药时,临走之际,那人突然道:“我原以为你不会收下这些东西。”
他闻言扯了扯嘴角, 干裂的下唇立刻崩出一条血纹。
若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拖着这样一副身躯如此活下去。可如今, 三更殿落在他人之手, 那些阿猫阿狗尚在苟活, 他如何能死?
面上带笑,闫佩羽眼神寒若星子:“我原以为我根本不会醒过来。”
沐清泽闻言不再接话,只是走至门口才回头笑笑:“这药融合了八十四味虫草,味道要比普通药材苦些。那瓷瓶里只有二十粒,恰好是十天用量,你服用时可千万做好准备,莫要浪费了。”
回忆戛然而止,口中药丸自唇齿间化开,浓烈的苦味直冲味蕾,咬着牙将它们咽下,闫佩羽猛灌了几口茶水,这才没有将药丸吐出。
骨缝里的刺痛很快转化为森森冷意,闫佩羽拿起铁钩重新拨了拨银炭,想起恢复意识时,那全身上下仿佛被肢解一般的痛楚,这点寒意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闫佩羽微微皱眉,果然不出半晌,一人踏雪而至。
推开屋门进了屋,晋逸反手将门合上,他的动作虽然很快,却依旧带进了一阵冷风,闫佩羽向狐裘内缩了缩,本就长了一张娃娃脸,如今那眉宇间少了煞气,添了几分苍色病容,倒仿若真的瓷娃娃般,一碰就碎。
屋内的强烈的热气让晋逸有些不适,肩上落雪化作水珠渗入衣袍,鼻子和额角很快涌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怎么在这儿站着?”
“服药。”
闫佩羽说着便去找放在一旁的小铲,企图将炭火灭了。他不喜身边有人伺候,基本生火灭火都是自己动手。
“不必灭了,燃着吧。”
晋逸走到桌旁,从袖间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淡淡道:“今日收拾东西时看到了这个,就把它给你送来了,”
望着桌上暗红色的锦囊,闫佩羽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顾檀说,是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
对着锦囊打量几分,闫佩羽慢慢皱起眉。
踱步来到桌前,随手将锦囊上绳结挑开,待他看清里面物件儿时,瞳孔猛然一缩,另一只手袖中握紧,随后又慢慢松开。
将那锦囊扔回桌上,闫佩羽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轻嘲道:“他误会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彼时秋意正浓,少年初入江湖,仗着会些本事有些手段,便自高自大恃才傲物,随意聚了些散人便想要开山立派,名扬江湖。
那时的三更殿还不叫三更殿,那时的闫佩羽还没有所谓血阎罗的称号。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单枪匹马独闯武林,虽无经验,好在运气不错。成立没多久的杀手组织接连接了六七小型任务,都能擦着鲜血勉强顺利完成。
可运气终究不能当饭吃。
就在这个组织小有名气时,闫佩羽接了一单大任务,本来做了周密的打算,却在行动中被人泄露了消息,导致闫佩羽任务失败身受重伤。
当他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沿着河岸来到一处山洞时,却在里面遇到了同样的逃亡的沈意。
两人均不知对方身份来意,心惊胆战之下便直接动起了手。
所谓不打不相识。
捉住对方的手,袖剑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时,少年眸色一闪,连忙对着身后大喊道:“阿柘救我!”
闫佩羽闻言一愣,手上动作不由慢了半拍,难道这里还有他人?他猛地回过头去,少年趁机挣脱双手,手指微颤便牵起几根银丝。
“去!”
彼时闫佩羽并没见过这种奇怪的招式,银丝缚住身体动弹不得,他只得轻啐一口:“卑鄙!”
“这叫兵不厌诈。”少年笑。
就在闫佩羽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少年却突然松了手,他收回银丝,从怀里拿出两块干饼,坐回地上歪头看向闫佩羽:“喂,你叫什么?”
闫佩羽本不想理他,但见他眼底没有杀意,手里还握着吃的,便不情愿道:“闫佩羽。”
少年挑挑眉,“那个新成立的杀手组织头目?”
“嗯。”
“啧啧啧,”少年摇了摇头,语气满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啊没想到。”
闫佩羽只当惊讶自己的年纪,神色中不由带了些自得,只听那人叹了口气,接着道:“没想到这么笨的人都能做头目,你们组织是没人了么?”
闫佩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见少年眸光一闪,顺势将其中一个饼递给他,漫不经心道:“你们哪里还缺人么?恰好我现在也是逃犯,不如我与你一起吧,你那么笨,总要有个聪明的来出谋划策。”
“……”
指骨攥的嘎吱嘎吱响,闫佩羽刚想拒绝,便听少年接着道:“你要杀人,收集情报的工作便必不可少,我的傀儡可以帮你打探消息收集情报,你只要供我容身便好,这笔买卖,你不吃亏。”
沈意说这话时正垂着眼,山洞阴暗,闫佩羽看不出他的表情;后来想想,沈意说出那种话的目的,无非也是想借一处安身之地,顺便心安理得的查些东西而已。
所以在最后沈意离开三更殿时,他还是把所有情报留给了他,并成功助他建立起百晓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有了沈意的协助,闫佩羽的杀手组织势如破竹,很快便成了南郡第一组织。
于是三更殿成立,闫佩羽顺理成章的成了殿主。
那时还没有所谓五方鬼刹八堂阴差,所谓殿主也不过是表面风光,一旦出现新的、难的、复杂的任务,还得他亲自上阵。
后来接的任务越来越多,闫佩羽受伤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一次任务后,伤痕累累的他终于遇见了每日不是研究情报便是制造傀儡的沈意,后者见他如此狼狈,便忍不住皱眉问道:“怎么伤成这样?是情报出错了么?”
“不是,”闫佩羽摇摇头:“那人院中埋伏众多,我要近他的身,必须先清掉机关。”
“情报里可有说埋伏?”
“嗯。”
“既是说了,你为何还要近他的身?”
闫佩羽一愣,随后亮出袖剑,傻傻道:“不近身,我如何杀他?”
“……笨蛋。”沈意白他一眼,挥袖而去。
莫名挨了顿骂,闫佩羽心里很是不爽,他撇了撇嘴,自己关门疗伤去了。
在那之前,沈意与闫佩羽总是时不时切磋几下,沈意制作出了新的傀儡,闫佩羽便天天以一敌二,虽无胜算,功夫却真的提高了不少。
等到他真的可以一挑二的时候,沈意却总推辞说不打了。
“为什么?”好不容易捉住了沈意,闫佩羽气鼓鼓的问道。
“因为再打我就输了啊,”沈意轻笑一声:“我不想输给一个笨蛋,所以我不打了。”
闫佩羽被他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见沈意右手一抬,一个盒子便顺势向自己飞来。
“喏,这个给你。”
随手一接,闫佩羽没好气道:“这是什么?”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闫佩羽拿着那匣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后来干脆运足了内力向上一拍,正巧按在一侧的机括上,只听嗖嗖几声,霎时银针密布,直冲着沈意飞去。
沈意躲闪不及,银针沿颈部擦过,划出一道血迹。
“笨蛋,你要杀了我么!!!”
闫佩羽被那匣子的威力骇了一跳,听到沈意的话后立刻反映过来,扔下盒子便飞身来到他身边。
“你没事吧。”
沈意摇摇头,无奈道:“这东西叫破魂针,针出魂破,是我以寒铁打造出的新玩意儿,你的袖剑太短,你用来若对付某些兵刃便会吃亏,用这个要好些。”
“给我的?”
“嗯,”沈意擦去颈部血迹,“里面设立三道机关,可用内力控制机括速度与力道,你用之前要先练练,以防失手。”
后来闫佩羽以破魂针血洗乌罗帮,剿灭了乌山所有马贼,这才闯下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阎罗名号。
沈意曾问过闫佩羽,乌罗帮离南郡甚远,我们根本没接到任何关于他们的任务,你为什么非要去杀了他们?
闫佩羽一根一根擦拭这破魂针上的血渍,缓缓道:“因为他曾经背叛了我。”
“若不是他,我也许根本不会与你在山洞相遇,”闫佩羽道:“可惜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过我的人。”
火盆里的银炭灭了大半,闫佩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往日冷漠,“扔了吧。”
五方鬼刹杀至主殿,八堂阴差三人接应……可就算他们人再多,到底不是闫佩羽的对手。
若不是沈意在茶水里下了药……
当年的少年在鲜血中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即使不再天真,也保留着最后一份信任。
直到被人亲手撕毁。
闫佩羽眯起了眼,指骨攥的发白。
凉意透骨,哪里比得寒意入心。
背叛就是背叛,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掩饰本质上的欺骗。
他不需要一个解释,恰巧沈意也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闫佩羽了解沈意,就像沈意同样了解自己一般。
屋外雪还在下,漫天的银白落下,为这片土地遮去了大量鲜血污秽;有白梅探进窗边,像极了彼时少年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