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静王还是压低声音,含糊其词:“你可知……”他把关键词直接蘸了茶水写在桌上,写的是“中宫”二字,“……这位最近秘密宣了御医?”
中宫娘娘,便是当今新帝的皇后刘氏,一个谨慎又低调的人。
皇后宣御医本无可厚非,可一旦加了“秘密”二字,就够人琢磨好一段时日了。
“您是说……”池宁几乎是秒懂了静王的暗示,刘皇后这很可能是怀孕了呀。而她如此慎重,自然只可能是在防着太后。
太后除了是个不好惹的老婆婆以外,她同时还是闻宸的亲祖母。虽然在皇位上,太后对新帝退了一步,但所有人都知道的,她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开始想要为天和帝唯一的儿子争一个名分出来。
“皇位可以有个兄传弟的过渡,但在弟弟之后,皇位还是必须回到天和帝这一支手上!”太后如是说。
她要让新帝立闻宸当太子。
在这点上,太后得到了朝中不少的支持。虽然满朝文武当初是更倾向于让新帝登基的,但那只是在“新帝”和“由后宫干政”之间,两害取其轻的无奈妥协。等新帝百年之后,于情于理都应该把皇位还给闻宸殿下。
但新帝却不这么觉得,他自己有儿子,好几个庶子呢,他凭什么要把好不容易到手的皇位,传给外人?
这也是闻宸至今还不明不白留在母妃宫中的原因,关于他的身份定位,至今都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若刘后生下中宫嫡子,新帝的底气会变得更足些。
“我的意思是……”静王给了池宁一个“你懂”的眼神。
太后必然是不可能让刘皇后生下这个孩子的,不论男女,只要有一点风险,就不行。
池宁一点点的皱起了眉:“这等阴私之事——”
静王长叹一口气,正准备安慰说“我也知道,确实是难为你了”。
结果,就听到池宁缓缓说全了他的话。
“——得加钱。”
原君“咦”了一声:【你不是不会对孩童出手吗?】
【对呀。】池宁虽然是个坏人,但他坏也坏得很有原则,原则之一就是不会对不懂事的孩子出手,【所以,我只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原君没有问出口,静王已经主动投了:“倒、倒也不必这么狠。”
“那王爷您的意思是?”不说明白,我很难办事啊。池宁对静王扬起了个笑脸,只是终于在心里确定了:静王和太后也不完全是一条心。
这种事若是由太后老娘娘亲自吩咐,那刘后和她肚子里不知道真假的孩子,必然是要一起命丧黄泉的。
“就没有其他什么更加温和的办法了吗?”静王看上去是真的不太想害人性命,“只要能尽快推宸儿上去……”
池宁在心里对静王摇了摇头,对人命这么手软,怪不得你当不了皇帝。
不过,池宁还蛮喜欢心软的人的。毕竟,谁不喜欢和真正善良好欺的人当“朋友”呢?这样自己才不容易吃亏啊。
池宁痛快的给静王出了一个新主意:“您听过一句话吗?后院起火,祸起萧墙。”
新帝的后宫属实是没几个妃子的,也是时候该充盈一下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静王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只是新帝不愿意现在就大肆地扩充后宫,选妃又是个很繁琐麻烦的过程,真大张旗鼓的搞起来,刘皇后的儿子满月了都不一定能看见他爹的后宫进新人。
“眼前不就有个好机会?”池宁把眼神转向了一直安静如花的静王世子。
给静王世子选婚这事,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反正静王世子肯定只会要符合他喜好的人,那剩下的……
“对啊。”静王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都亮了。
也因此,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必须赶在刘后显怀之前,干净利落地办成这件事。而只要静王愿意早点开始儿子的选婚,那就什么都好凑合。
议完事,静王就遮遮掩掩地从后门离开了。
池宁刚对静王立完军令状,就听还在桌上的静王世子闻怀古,对他略显羞涩地说:“之前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我的喜好……”
池宁挪移一笑,点了点头,少年慕艾,正常:“您说,哪怕时间紧急,我也一定找个让您称心如意的。”
“我的要求其实不高,”闻怀古一脸“我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的笑模样,“只是喜好男子。”
池宁:“???”
你父王知道你这么叛逆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池宁:_(:з」∠)_我办事利落的一世英名,怕不是要毁在静王世子这个断袖手上了。
第16章 努力当爹第十六天:
那一刻,有太多的问题,猛烈地袭向了池宁的大脑,导致他当场久久再说不出半个词语。因为除了脏话以外,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说了,而他仅剩的理智却在不断告诉着他,不要凿了静王府这条难得的大船。
原君轻笑出声,他贴心地问:【需要帮忙吗?】
【……求您了。】识时务者就是这么俊杰!
下一刻,两人视角倒转,世界光怪陆离,池宁在答应的下一刻,便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里。他一边觉得自己腾空飞了起来,一边又觉得自己还坐在原地,他甚至能够感到一口白酒下肚的辛辣与刺激。
好一会儿之后,池宁才意识到,这是原君在使用他的身体喝酒。
原君没有任何表情地闷了整杯甘冽的烧酒,然后在心里评价了一句【不过如此】。他无法理解人类对于酒这种东西的追求。平日里看着宴会上的人类一杯又一杯地下肚,还以为会有多刺激,原来就是吃掉“厉执”的感觉。
厉执就是旁人理解里的厉鬼,充满怨气且杀伤力巨大的一种执。原君觉得人类厉鬼的这种形容还挺贴切的,就沿用了。
他不喜欢吃人形执,但如果对方陷入疯魔,执意冒犯,也不是不可以吃。
就是味道太过辛辣刺激,不好吃。
原君尽职尽责地进入状态,掏出池宁袖中负责记录的本子,问世子:“接下来,我有点赶时间,介意我再快速问你几个问题吗?”
“啊?”从闻怀古的角度来看,就是池宁在他吐露真实喜好后,气质陡然一变,明明还是那个好看的如玉少年,但就是在无形中给了人一种他极度危险的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大概就是他看到了自己的父王,或者是皇伯父吧。不,是比他们更加可怕的存在,像被某种凶猛的野兽盯上了。
偏偏池宁还在冲着他笑,好像一切如常。
那一刻,闻怀古终于回想起来了,在他眼前坐着的,可是曾经敢在无为殿上舌战群臣,当着新帝王的面,质问他何德何能的池宁临公公。
“您说。”闻怀古不自觉地就坐得更加笔直了。
原君版“池宁”问出了最关键的核心问题:“你父王知道这件事吗?”
闻怀古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真正的池宁立刻便跟上了原君的思路。他一心二用,一边探索着全新视角的新世界,原来这就是原君眼中外面的样子吗?竟可以无死角地看到所有;一边对闻怀古在心里道,区别大了好吗?静王知道,那就用静王知道的方式大大方方的选婚,静王不知道,那当然也是有其他方式暗度陈仓的。
“你知道你是静王府唯一的子嗣吗?”原君很喜欢用反问来回答问题,借以掌握话题的主动权。
闻怀古垂下了头,声音变得沉重了起来:“我知道。但我从来不觉得,一定非要某个人来继承我的一切不可。是我的想法太大逆不道了。”他苦笑了一声,自己大概真的是个怪胎吧,总爱想些世所不容的东西。
结果,闻怀古等到的却不是池宁的批判,而是:“好的,我记一下,静王殿下不知道。”闻怀古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对面低头书写的池宁,仿佛在对方眼中,他刚刚说的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原君马不停蹄,已经过渡到了下一个问题:“那你希望他知道吗?”
闻怀古来不及思考池宁为什么可以这么从容地就接受了他的与众不同,只记得本能地回答:“不,他不知道对所有人都好。”
虽然闻怀古拥有让全大启都羡慕的好爹,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事让他父王知道的话,一定会发生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
原君点头:“好的。那么,您能接受女子吗?”
闻怀古更加大胆了一些,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如果有可能,我不希望连累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虽然闻怀古认识不少选择了男女两全生活的人,但他却不想。有些事情,不是大家都在做,就一定是对的。
原君又唰唰写了几笔,就像是在做连线选择题,没有为什么,只有如实的记录。又一个新问题被抛了出来:“你更倾向于上,还是……”
原君“贴心”的搭配了个向上向下的简单手势,方便闻怀古理解。
闻怀古早在对方开口之后就已经理解了,真不用讲这么详细的,他好歹也是个看过春宫图的适婚男青年啊!世子爷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才会有的青涩与手足无措:“都、都可以,我、我不觉得这个应该分上、上、上下。”
话都说不利索了,还险些咬了舌头。
池宁眼睁睁地看着原君在纸上写:【可攻可受,更好解决。】
后面又被问了些什么,闻怀古已经不怎么敢再回忆了,反正都是些他说完自己都觉得烫嘴的大胆发言。他在心里很没有常识地想着,大概也就只有池宁这种从小就失去了某些人生乐趣的人,才能这么心如止水地记录了。
但不得不说,咳,闻怀古还蛮期待这个如果真能事事都依照他所求而找到的世子“妃”的。
如实记录完最后一个答案,池宁刚刚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看着对面尴尬得都不知道该怎么看他眼睛的闻世子,池宁体贴地带着门外的夏下先告辞了。
池宁从闻怀古的包厢出来,转头就带着夏下去了他在望江楼的长期包厢,让掌柜的给夏下上了一桌吉祥饭:“刚刚辛苦你一直在外面站着,都没吃什么东西。这里其实是你二哥的产业,千万别和爹客气。”
夏下:“!!!”
“哦,对了,别说出去。”吉祥饭这种东西的卖点就是甭管你是谁,都得预约。大家都在猜测望江楼的背后站着怎么样的大人物,才敢做出这样硬气的事。要让别人知道这里只是池宁干儿子的产业,那肯定会有后患,处理起来很麻烦。
安顿完夏下,池宁就离开了,他还有事要去办。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池宁却并没有着急回内官监报到,因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管默默出手的是静王,还是夏下,池宁都会在后面还了这些人情。
苦菜已经带队去内官监,给池宁收拾他的值房了。在一切妥当后,原君会告诉池宁的。
趁此空挡,池宁决定去逛个庙会。
大启虽然有宵禁,但其实管得并没有前面几朝那么严。商业高度发达,百姓富庶,晚上的娱乐文化也便异常丰富了起来。
庙市便是晚上最热闹的场所之一。
雍畿最大的庙市有两处,一处在刑部大街,一处在大威灵祠。池宁个人更喜欢前者,颇为欣赏它敢在刑部门口的大胆,但如今他却走向了城西的大威灵祠。
大威灵祠其实就是大启的都城城隍庙,原君现在需要到城隍庙走一趟。
池宁坐在轿子里问:【城隍是真实存在的吗?】
池宁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妖魔鬼怪,只有执。但原君自称是邪神,换言之,也许还有其他的神明存在呢。而如果真的有,那他是不是应该再请一尊财神爷?
原君一眼便看破了池宁那点小心思,并迅速残忍的击碎了它:【目前就我所知的神,只有我。】
池宁:“!!!”
池宁快速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表现得好像自己刚刚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升起过,恭恭敬敬对他的大腿道:【那您去城隍庙做什么呀?】
原君:【帮你找到符合本子记录的所有人。】
池宁都快感动哭了,他宣布从这一刻起,原君就是他唯一的真神了!
原君咳了一声:【一个城市的城隍庙,是唯一可以召唤所有执的场所,我会让能自由行动的执帮你去找。】
虽然原君也可以用力量自己找,但就像他不能附身在池宁身上太久,否则池宁就会崩溃一样,一旦原君释放的力量达到覆盖整个大启的那种规模,会无形中吞噬很多执,寸草不生都有可能。
池宁精简了一下原君的话——无敌是多么寂寞。
一人一神乘着小轿,一路走过了灯火辉煌,走过了人间烟火,走盘珠、珊瑚树,晋书唐画、商彝周鼎等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今日庙市上的人尤其多,带着某种因为之前宵禁了一天一夜而报复消费的味道。在鱼龙混杂的庙市上,腰缠万贯之人多到很难相信,池宁无意中看过礼部的一位大人写的杂记,对方就曾感慨过,在庙市众人的对比下,自己是怎么样一个穷逼。
等进了香火鼎盛的城隍庙,池宁还以为原君要如何施展神力,很是谨慎地问了句要不要清场。结果原君只是让池宁对城隍上香,心中默念了自己所求的条件。
【这就完了?】
【那你还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