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拉近了他,用玉叶威胁着,“我问你几句话,你别往外说。”
“哼。”
“听到了没?”
夏秋敷衍,“啊,听到了,你说你说。”
玉无瑕信不及,“你发誓。”
“好好,我发誓,一定不跟别人说,说了我就断子绝孙,好吧?”夏秋装模作样,早断子绝孙了。
“这还差不多。”玉无瑕这才开口问了,“陆师兄他……是不是喜欢你?”
夏秋呵呵一笑,看出了她的心思,“你不会喜欢他吧?”
“嘘……”玉无瑕推了他一下,“说,他是不是喜欢你?”
夏秋淡淡地说:“我只知道他挺喜欢他的那个徒弟。”
“他徒弟?”玉无瑕皱了皱眉,“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哎,傻小子,他有多喜欢他徒弟啊?”
夏秋的脸极为阴暗,“喜欢到欺骗我的感情去成全他徒弟。”
“啊?”什么剧情?
“我警告你以后少跟我提他。”夏秋甩袖,愤愤而去。
玉无瑕靠在栏杆上,顺顺气,这世道也太乱了吧?这什么跟什么啊?
亭下,夏秋坐躺在席上喝热酒,淡看亭外小檀玩雪。轻呵一口,雾气蒙蒙。不多时,天就下起了小雪,夏秋拿伞起身,顿了顿,张伞自顾走了。
身后,伞下一双人,许子衿轻轻呵气,“双手这样凉,还玩雪。”
“习惯了。”小檀淡然,许子衿只知他冬日双手冰冷,却不知是因他手握霜雪的缘故。
青衣撑伞,怅然没走几步,失神驻足。不知是谁,为他系上了一条大红斗篷,待夏秋回过神来,身后只余两行浅浅的脚印。
正午时,“桃花坞的花怕都要开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夏秋试试小檀的意思。
“都听小师兄的。”他仍旧是最初的一句话,那么陌生。
那一句,惹得夏秋发笑,“你还能再叫几遍‘小师兄’?嗯?”
小檀微笑举酒,“随时奉陪。”
夏秋眯眼笑着,“陪坐吗?”
小檀的笑容在那一刻凝固住了。
许子衿不知夏秋在说什么,扯开了话题,“再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你们不留下来闹花潮吗?”
夏秋含笑,“我不过是个陌上看花客而已,多谢许家主多日来的盛意,夏秋就先告辞了。”
“我也要走了,许家主,后会有期。”小檀起身。
临走时,冷寒找去小檀说了几句话,随后登车便去,终已不顾。夏秋自顾靠在一边打盹,也不觉得尴尬。
倒是小檀,幽幽地摸出一封信来,“这是冷寒私底下给我的,说是让我转交与你。”
夏秋注视良久,“好。”他取出信来,懒散地看着,“啊……”信中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噗嗤——哈哈哈哈。”夏秋看着,忽地笑了起来,拿着信的双手发颤。
“小师兄。”小檀不明白。是冷寒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只给夏秋看,小檀也答应了他,所以不知道信中说了什么。
夏秋揉了信只笑,并不答话,许久,他笑够了,才将那纸书信塞到了手炉中。
“小师兄。”
“叫我名字,名字。懂么?”夏秋含笑扑上了身,一面扯去衣服,一面又笑,“你就那么喜欢许子衿?嗯?究竟是我嫌弃你了,还是你嫌弃我了?”
“夏秋。”
“嗯。”他应声,紧紧握住那人的手,这一次,由不得小檀。
马车一阵轻晃,年轻的车夫满脸飞红,减慢了速度。车上的夏秋完全没有要止的意思,轻笑着,“你倒是坐嘛,别不好意思。”
小檀身上处处生汗,悠然倒在夏秋娇体上,“冷寒……冷寒信中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就是说他喜欢许子衿,想把许子衿让给你。”
“那你……”
夏秋轻哼一声,勾起邪笑,似乎对他早已不屑,“我要把你摸个遍碰个遍,好好糟蹋,我看他还要不要你。”说话间,又按倒了他。
寄宿客栈,夏秋温驯不再,拽了小檀就上楼去。要了五坛东风欢,直接灌醉了。夏秋故意袒露胸肩,亲近着他,吊着他胃口。
小檀苦笑,“你爱一个人,到底看的什么啊?”
夏秋笑:“吾生无挚爱,咫尺亦天涯。”
白衣公子不再是当初路过潇湘楼那般的沉稳内敛了,索性放浪着吧。小檀如他所愿抱住了他,心里却是痛苦万分,自己失身于许子衿之事想来他应该是知道了,可是,现如今他这又是何苦来?是为告诉自己,喜欢一个人,看的是心吗?小檀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小檀坐住了,“夏秋,我没醉。”
“我知道。”他乐津津的。
“那你又为何……”
“好好与你,做最后一日夫妻。”夏秋平淡无色,忽然间笑了笑,凑上了前,抬起了小檀的下颔,“知道冷寒还说了什么吗?他说——许子衿压根没碰你。哈哈!意外吗?”
“啊。”小檀猛地抬头。
他笑说着:“你与他亲近就是因为这个啊?那我呢?你亲近我又是为的什么?为的拜师习剑,好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名扬江湖?让我等着你,可你到底将我视作什么?凌公子?”言语间,泪水早已失去控制,汹涌而来。
凌公子?原来他们已经生分至此?小檀惴惴不安,“你都知道了?”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么?凌檀,你当真是用心良苦啊。”夏秋笑道。
第39章 檀已无香负初心
“夏秋,你听我解释。”小檀拉住他。
夏秋恶狠狠地甩开了手,拿衣就穿,“不用解释了,起初意在利用我对吗?不利用我,你怎么好可以遮掩你是凌家遗子的身份?怎么好扬名于江湖?凌檀,你听好了,回去马上给我滚,你报你的仇,不要玷污我桃花坞一方净土。至于你我婚约,自然作废。呵,你也妄想我跟你结义金兰。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夏秋发疯了似的吼叫着。
小檀想解释,却是彻底死心了,终了还是没话说。
夏秋重重甩门而去。瞑目自伤,泪落两行,他扶着廊上栏杆,再也移不开一步。
我向往的江湖,是像爹爹那样惩奸除恶,救死扶伤,不负初心意。事实上,这江湖太乱了,一个人有善恶两面,我夏秋择取一人,只不过想要一颗干净的心,一颗没有一点儿瑕疵的心。
小檀心中大事,从一开始就是为他父母报仇,可我夏秋只是个纨绔子弟。习剑,习琴,本自不谙江湖事,习琴是为静心修身,你却反道哀曲可夺人性命。
江湖莲华七剑客,莲华啊,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向往着善良,可是……下场如何呢?除了死,还是死,况且死得身败名裂,无人怜惜。知否、争渡、风骤、莲华,他们都身不由己。
夏秋终是痛心,心里的小檀,和真实的小檀,云泥之差。他甚至都觉得,这样的小檀,实在配不上“清水无香”四个字。跟这样的小檀在一起,压力太大了。小檀想复仇的心,无可厚非,可夏秋就是接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恶语句句迸出,夏秋也不想如此,只是想发泄一下。
一夜过去了,小檀希望夏秋冷静了些,登上车时又道歉,无奈夏秋死了心,偏是不听,只是一个人默默流泪。
小檀苦笑:“你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简简单单归隐就可摆脱一切。可事实上,我真的迫不得已,我不得不习剑,不得不握霜雪。夏秋,我父亲与你父亲在江湖中齐名。你出生自带殊荣,名动江湖,可我呢?我父母遭人暗杀,遗我一个孤儿。
“时隔二十年,人人皆知夏决明大侠,皆知夏秋广陵琴师的名号,可有谁还记得当年被暗杀的凌氏一家三口?许家主是我的亲舅舅,就算我真的失身于他,我对他也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我只怕……怕你不要我,我听白箫说……”
小檀听着夏秋一滴一滴泪落在木板上,伸去了手,“夏秋。”
夏秋很累,倒在他温暖的怀中,“你说的我都信,小檀,让我睡一会儿,借一下你怀抱……”
“好。”他哽咽一声,紧紧抱着这个初心受创的小师兄。
真的没料会走到这地步,那日同许子衿饮酒,那一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檀百思不得其解。“验身针…… ”他小心翼翼摸出一根针来,将针一试,“这根针是什么颜色的?”小檀掀帘问车夫。
“回公子,红色啊。”
红色!小檀抱了小师兄,又气又叹又疑,气的是那日白箫敷衍自己,叹的是自己与夏秋之间多坎坷,疑的是许子衿为何要骗自己。
夏秋静静躺在小檀怀里,也不言语,眨了眨眼,又是落泪。小檀心里五味杂陈,想要复仇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江湖鱼龙混杂,他又猜不透,也许,他也该做一个选择了。放下自己,也放下心上的人,东南各自飞离去,犹是青云衣霓裳。
事后,那一个白冠白衣白裳白靴的年轻公子离开了桃花坞——他到底是在爱人和复仇之间,选择了后者。
仗剑霜雪,吾名凌檀,字曰无香,自称公子小檀。
夏决明很是惋惜,无奈的是自己儿子又不争气,还把这一个可造之材气走了。
凌檀初走江湖,尽舍往日名声,单他一个“凌”姓,便已轰动了江湖。
人人皆传,凌满霜的儿子没死,要回来彻查当年之事了。
三年,不过才三年,小檀心死如灰,夏秋如是。
手指重重掠过琴弦,百米外的巨石上赫然多了一道裂痕。以音为刃,以气为剑,夏秋的温和,将音气掩藏得丝毫不漏。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曲诗诗溺爱夏秋,以至于再次退隐时,不知该劝些什么。
“小檀要查明当年之事,他武功虽然了得,却是最在意你的,况且他入世太浅,你要尽你最大之力去帮他,不要拖了他的后腿。你凌叔父叔母含恨二十载,也该水落石出了。”
“娘,我都懂。”
不知何时,曲诗诗鬓上青丝变白银,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她笑,“本来打算给秋儿说门亲事的,你既不愿,便作罢了吧。清儿还小,跟着你们我和你爹也不放心,就先放心交给我们吧。秋儿,万事还需一个小心。”曲诗诗千叮咛万嘱咐,才抱了哭闹的清儿随夏决明去了。
夏决明年近半百,为江湖奔波了半生,夏秋心里实在有愧,不过好在小檀承袭了他父亲的剑术,也算后继有人。
林中止琴,夏秋失神良久,仍旧沉浸在往事回忆之中。白箫俯下身来,拍手笑问:“你又在想什么呢?”
“没。”他抱琴起身,落了一地的繁花。
白箫仍是旧时模样,一手拂过鬓发,向他报喜:“哎,你可曾听说了,花家的二小姐要出嫁了。”
“她才十三岁啊。”
白箫一边笑,一边走,“许久未见过那小丫头了,哈,一个小丫头,活像个小大人。”
夏秋叹了口气,“但愿冷哥哥能对她好些。”
“但愿吧,冷陌这人应该是不错的。”
“那,我们接下来又要去哪儿?”夏秋心情沉重,却又觉得如释重负,“感觉,一瞬间,无家可归了,也无人在意。”
白箫笑:“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诗词有长进了嘛。”
“那是。”白箫得意,眼神始终不离他。
“你……看我做什么?”夏秋怪不好意思的。
白箫用箫捅了捅他的青翠发冠,“哎,戴上发冠,还真没以前那么娘气了诶。”
“你妹!你以前才娘气呢!”夏秋举着琴板子。
“等我把话说完你再打。关键是,你戴上发冠,我就不能趴在你头上了。”白箫偷笑,逃命要紧。
“去死!”
“来啊!醉吟小受,我还怕你不成?”白箫倒着走,就这样看着他。
夏秋拨琴,“才取的字,你就取笑着上口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夏醉吟!醉吟小受!略略略。”
“我非打死你不可!死兔子!站住。”两个公子打闹着出了桃花林。
一径往街上来,往日繁华如梦。白箫问:“小檀现如今住在许府,毕竟许家主是他亲舅舅,他们不会乱来的,你跟他……自加冠那日,已经好久未见过面了,要去看看他吗?”
夏秋故作轻松,“若不是娘非要我帮他,我才不会……”
“哎。”白箫打断他,“你跟他,关系算是解释清楚了,那你现在……”白箫止言看着他。
“娘的意思,是让我在外闯荡闯荡,或许能遇见命中注定的人。或许吧。”夏秋长舒了口气。
“那,既然如此,花二小姐出嫁,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吗?”
他笑,“不陪你也得去,许久未见花哥哥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
浣花溪许府,小檀始终没有开口问他那日的事,只是猜测他那日也喝醉了,误认为两个人做了那种事。
“檀儿不开心?”空荡荡的院中,只见小檀一个人立在树下,许子衿温笑,又来陪他。
“小舅舅。”他依礼而行。
“不用这套虚礼,都已经跟你说过好几遍了,怎么就是不听。来,快坐。”许子衿放下手中的托盘,亲自斟酒,“尝尝,我亲手酿的。”
“嗯。”自从公开了身份,小檀人也拘谨了许多,不想被人误会了他跟许子衿的关系。饮过一盏,小檀幽幽开口,告诉了他那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