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色[古代架空]——BY:秣陵约

作者:秣陵约  录入:07-03

  博明不回他所问,他也不再问,只默默的喂着他,默默地落着泪。
  博明那未受伤的手替他抹去眼泪:“子同,我无妨,大夫说了未伤筋骨,你放心,也别内疚,终归是我连累你的。”
  云殊摇了摇头:“是我,赵将军该杀了我的,我本就不该活着,我本就该在流放路上死了的……”
  “咱们这推来推去的,怕是和道月落都没个定论吧”博明说着朝粥碗努了努嘴。
  云殊即刻又喂他;“当真没事吗,莫要为了让我安心诓我,我这心本就此生难安了……”云殊泪光闪闪望着博明。
  “当真没事,兄长留着情呢。”
  说起赵程思,云殊不觉望望外头。
  “兄长答应了我,往后定然不会动你,你安心……”博明道。顺便舀了一勺粥,塞到了云殊的嘴里。
  云殊一愣,抿了抿嘴,咽了下去。
  “我饱了,剩余的你吃了!”博明依旧笑嘻嘻。
  云殊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剩下的半碗粥一口一口,舀进自己嘴巴里。
  “子同,若余生日日相伴朝食该多好……”
  云殊不知如何回他,只喝着粥,直到粥碗见底,才放下了碗,抬头问道:“赵将军要你做什么?”
  博明一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你答应了什么?”云殊追问。
  博明嘿嘿一笑:“没什么,只是答应了兄长与他一道回京都。”
  云殊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吃完朝食,青檀来了,在门口哀怨地喊了一声公子。
  博明低了头,青檀又喊了一声:“公子,差不多了……”。博明依旧低着头。青檀再道:“大公子在前厅等着你呢,说再不好,便自己来寻你了。”
  博明这才不耐烦一句:“知道了!”脸上早没了方才的嬉皮笑脸,紧紧抓住云殊的手:“子同,我……我往后定再来看你……”
  云殊微笑着点点头:“文渊哥哥,往后你莫在惹赵将军生气了,他皆是为你……”
  “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也都是因为我……”
  门外的青檀频频转头,深怕赵程思会真的等不及再次提剑过来,好不容易事情能平静地解决,可不能再起波澜了。
  “文渊哥哥,走吧,我若去京都,定然去寻你……”云殊扶他起身,陪着他出门,送他醒过走廊,直到月门,再出去,就要见到赵程思了。
  “子同……”博明一手要揽他,云殊却后退一步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博明终是走了,留下了青檀,待送云殊回家,再追上去。
  云殊和青檀在城门口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
  “殊公子,青檀欠你一声歉,前日,我该……该让你离开,或者给你备下一间屋子,是我害了我家公子受伤的……我只是觉得公子辛苦,他对你……从未忘记。”青檀道。
  云殊自嘲一笑,昨日的事情又岂是青檀一两句话决定的,是他想多少偿还些,博明的心意他怎会不知,只是害他受伤,刚觉得偿还的债又多添了不少,此生他对博明终究是还不清的。
  “殊公子,公子本不想走的……”青檀见云殊不回话,继续道。
  “青檀,我都知道……往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有赵将军在,他定然万事顺遂,我只求他官途安顺,莫染了是非,迁入纷争,安稳一世便好。”
  青檀点了点头。
  马车扬起的尘土已落地,远处一片清明,云殊望着博明离开的方向,心道:“文渊哥哥,子同剩下的日子都会祈求你日日平安吉乐。”


第56章 56.巡查御史
  两年后的一个雪天,北风呼呼,软绒白雪纷扬在灰暗四野,一身绯色官袍的士卿坐在马车中,手里不断摩挲着腰间的东陵色,心中焦躁无比。
  官家封了他巡查御史,让他南下周巡。眼看就要到西棱,一路下来,越近西棱越煎熬,这两年来他官场顺风,可心里从未有一刻忘记与云殊的事情,王勤一家对他极好,可云殊是云家的人,京都恨云家的不知有多少,他不想赌这个万一,不然当初也不会时时刻刻想着让云殊离开京都。
  如今,车轮碌碌向前,他的心也翻的厉害,他决定了,要见云殊,片刻不等。
  木屋裹上了一层‘白棉’,那盏残破的纱灯却依旧鲜亮,挂在士卿房前。
  车马粼粼声传来,直直停在了木屋前,车门打开,士卿从车里下来,他扫了一眼银杏林、扫金亭,目光最终落在那盏灯上,愣愣站在屋前不敢开口。
  “娘亲,有人!”星儿开了房门,锦云探出身来。
  二人四目相对,士卿愣愣看着锦云,转头又看着自己的房间,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锦……锦云……小殊……”他艰涩开口。
  他一直盯着自己房门,不知锦云何时走近,还没等士卿反应过来,脸上已觉火辣辣地疼!
  而后是锦云一声歇斯底里的“滚!”
  士卿捂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锦云,身后的随从早在士卿木然之时已将锦云拿下,小小的星儿只害怕地抱着锦云的腿,暴风哭泣,喊着娘亲。
  “你回来干什么?你就是个畜生!”锦云被押着,变得更加愤怒。
  士卿脑子一片混乱,锦云这猝然一下让他如坠云雾,不明所以。
  一来木屋见到的是锦云,竟还有个孩子,却不见云殊人影。不但如此,锦云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记,是,他是曾经没有坚定地带她走,让他嫁给了杨员外,可当初孙老汉不同意,便是天王老子也没办法,且当初他去抢过她,要与她一起走,是她自己不愿意,为何这么多年了,反倒这个时候来怪他!
  士卿回了神,立令左右松手退下,退出一里之外!
  “大人,太傅大人吩咐了,属下不能离你十尺!”一人扶剑道。
  士卿怒目相向:“退!”
  扶剑之人一犹疑,还是带人退下了。
  锦云急忙抱了星儿,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锦云,你为何……小殊呢?”
  锦云嘴角蔑笑:“王大人,大老爷,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他也不是你该找的人,回你的京都,当你的大官,抱你的如花美眷去,别让这地方脏了你的鞋!”
  “锦云,你别这样,万事容后再说好不好,让我见见小殊……”士卿说着便朝他自己的房间而去,锦云也不加阻拦,眼角却滑落两行泪,星儿懂事地替她擦去。门一推便开。
  “小殊!”
  空荡荡的木屋,连他自己的回声都没有。
  靠墙的高桌上是那对粗碗和云殊自己磨的竹筷,床上整齐地叠着两床他们盖过的被子,上头的是那床破烂不堪,从不舍的丢弃的棉被。
  “小殊……”
  士卿慌乱转身,直奔锦云,紧紧抓着她双臂:“小殊呢?”
  锦云暗暗咬着牙,泪水再次滑落。
  士卿心里有个噩耗,可他强压着不让他浮上心头。
  “锦云,我求求你,你说句话……”
  “他去京都找过你,为了你,他那样的身体跑了那么多地方,你为什么……为什么连好好跟他说句都不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哪怕是一封信!他没做错什么,他只是爱你,只是爱你,他就应该干脆死在流放路上,他就不该遇见你!”锦云的泪水已决堤,吓得星儿还是嚎啕大哭。母子俩便搂着一起哭。
  “锦云我求求你,告诉我,小殊呢……”士卿哀求。
  “扫金散人,自然在金林里!”锦云收了不在啜泣,单手抹了眼泪冷冷道。
  士卿发了疯般奔向银杏林,一声声的“小殊”荡开四野,只换回呜呜风声。他疯窜在银杏林,林中没有那么大,一圈下来却没有半个影子。
  锦云已负着手,站在林中。
  “锦云,小殊呢?他不在!”
  “不在吗?他在!一直都在!这林子,你现下所呼吸的每丝气,脚踩的每寸地都是他。”看着发愣的士卿,锦云脸上已没了恨意,“他死了,一年前,焚身扬灰在这林子里,这是他的遗愿。”
  士卿只觉得四肢无力,一口气堵着心口不上不下,那股堵塞堵得他喘不过气,最终在口中的腥气中解放,鲜红的血点落在灰蒙的地上,那沾了云殊骨灰的地上。
  士卿已站不住,缓缓蹲下,靠着银杏那光秃秃的树干。
  锦云见状,也不扶他,蹲下了身:“他身子早就不好了,大夫说让他远离凉寒之物,于他身子无益,可他还是从来不喝热水,便是我烧了他都要晾凉,入了冬,身子急转直下,到了最后连话都说不利索,盖多少被子都喊冷,经常迷迷糊糊的还喊着你,他走的那日清晨,忽然精神头好了不少,那时候我没意识到那是回光……”
  “他经常与我说着身后事,我没在意,只觉得没那么快,他让我将他焚身扬灰在这银杏林,他说树高,你回来,他能看见你。屋里头那双碗筷他日日望着,让我往后不要用,若你回来给你用。床上的被子他从不离身,让我替他洗晒,省的发霉了你回来见着要怪他,说好了要盖到死的。屋外头的灯让我一年一换,纱灯上一模一样的画,他画了几十副,只为了不管那你何时回来都能见到那盏灯。他不让我在房里立位,说你回来要住的,房里立位,怕与你不吉,也怕吓着你。我也知道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他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他将你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变成了光彩熠熠的上官,可他得到了什么?你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样为你!”
  锦云说着说着又变的激动,连着最后一句,朝士卿砸下两样东西,云殊的东陵色,和一本书。
  “这是他临走时握在手里的,说若你回来,便给你,若你不要……便让你丢了……士卿,王大人,他一生痛苦,这一切都是你给的,我只希望他来世再也不要遇见你……”
  锦云说完,转了身,丢他一人在银杏林。
  那本书是她在云殊去世后打扫房间的时候在床下的瓦罐里发现的,是云殊的手记。他不知道云殊是什么时候开始写这个东西的,她与云殊一道,识了些字,大概还是看得懂,也正是因为这手记,她才如此的恨士卿。
  士卿握着东陵色,于他腰间的是一对,泪水决堤:“小殊,玲珑骰子安红豆,刻骨相思……刻骨相思……对不起,对不起……”他抬头望天,任泪水从两旁滑落,沾湿衣襟。
  “小殊,我回来了……对不起,你听得见的对不对……”


第57章 57.手记
  阵阵彻骨冷风吹过光秃秃的银杏林,手里的书,翻了好几页。刷刷翻书声,让士卿低了头,墨蓝书皮没有任何文字,他从头翻起,才发现里头全是云殊的心里话,那些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的心里话。
  他一页一页翻着书,手越来越抖,嘴越来越抖。眼眶里的无根水连珠成线,连连滚落:“小殊……”
  云殊在云家,过的是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只因云江不疼,母亲是婢女。顶着公子的名头,却无靠山,下人们在他处受了气,皆是在他这里出气。
  到了年岁他不能跟着哥哥姐姐们一道坐在堂内听夫子讲课。只能缩在窗外,知道后来哥哥们要他完成夫子的课业,才赏了他进屋。
  在云府,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死活,除了他那可怜的娘亲和云思妹妹。
  而后母亲也离开了,剩下的只有相依为命的云思。直到被牵连流放,与云思生离,流放路上,一旦押解的官兵要撒气,他就会被哥哥们推出来,直到被士卿捡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除娘亲和妹妹之外的人的温暖,当士卿将衣衫给他,与他一起分那一碗粥,替他热敷散淤,为了他安全,让他姓王,以后一道过活的时候,他觉得士卿就是他的一切。
  士卿偷鸡摸狗,他以为他只是想要吃鸡蛋和肉包子。自己捡了一夜柴禾,只为他一个鸡蛋,一口肉包。
  当士卿背着他,求医问药的时候,他在士卿的背上,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所有,便是那时死去,也已无憾。
  士卿陷入朱立天圈套,他知道那个心理变态的张公公是看上了自己,也是士卿好赌,才让朱立天有可乘之机,他被朱立天献给了那个张公公。
  几日时间,他生不如死,可他也知道若是自己不从,士卿会受难,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终于,他被放了回来,已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云殊倒在了鸡蛋黄家门口,鸡蛋黄将他送了回去,当士卿再次抱着他的时候,他犹如溺水遇浮木,即刻要让他带他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他再也不想回来了,再也不要想起过往,朱立天到底还是给了他银钱,他希望和士卿可以再次重新开始。
  云殊爱银杏,当他看到西棱这一片银杏林的时候,他觉得可以在这里和士卿长久。
  遇到了博明,遇到了锦云,二人有了营生,有了新家,那段时光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士卿因为锦云的一声公子,越发的想做个读书人,云殊便要士卿去读书,他聪明,定然是有前途的。
  士卿要改名是因为锦云,那是云殊第一次,心中抽疼,他知道他不可能和士卿一生,士卿终会有心爱之人,而也是那时候他第一次是意识到自己对士卿不仅仅是对兄长的敬爱,对恩人的依赖,还有别的……永远都不能说出口的别的。
  士卿说他是象姑,他知道士卿是玩笑话,可那段不愿想起的过去又再次被唤醒。他恼怒,只觉自己肮脏无比,于是他将自己沉在了冰冷的河里,希望那刺骨的冷能将身体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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