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风风光光一年,在朝堂上如鱼得水,甚至一度位极人臣地位达到顶峰。在许多人的帮助下,他办过大事办过好事,他把一些事处理得简直滴水不漏。
他膨胀了,他以为仅靠自己也能办成改变政局的事。
但是当他仅靠自己办了一件事之后,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别人的圈套里。
真是蠢透了,连什么时候掉进陷阱的都不知道。
他原来一点长进都没有。
祁盈看着朝堂上杀人于无形的嘴,发现自己还是那么胆小。
他面对不了那些人,便想着去内宫向皇帝解释。
直到这时候,祁盈还坚定地小声喃喃:“我一定是父皇的亲儿子,所以父皇一定会听我解释,只要父皇信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只要父皇信了,我又可以重新缩回父皇的羽翼下,让父皇继续替我做决定,让父皇继续为我铺好路,让父皇继续把我……当棋子。
这一句他虽然没说出来,但他心里已经认了。
可是他还没到皇帝寝宫,就碰见了被带出来的珍妃。
那是个一直很风光很跋扈的女人,这会儿却看起来疯癫又狼狈。
珍妃气盛的时候,没少给弱势妃嫔脸色看,柔妃自然也受过磨搓。所以,现在她落得这副模样,祁盈一点也没觉得她可怜,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珍妃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珍妃死死地盯着他,他心里发毛想赶紧走开,却听见珍妃一字一句道:“我的儿子,是皇帝亲手杀掉的。”
“他承认了!”
祁盈这时还不知道皇帝“为了他”杀了多少皇子,所以他不明白珍妃为什么要盯着他说这话。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珍妃怪渗人的,一句话没应就赶紧走开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脸色微微发白。
他边走边想,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珍妃想告诉他,祁陵对亲子从不手软,所以就算他是皇室血脉,祁陵也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
他走得越来越慢,心也一直沉到了底。
他忍不住想,或许珍妃是想告诉他,棋子就是棋子,是不是亲儿子根本不重要。
如今他自己干了蠢事,以后就是弃子,皇帝不会保他了。
他情绪低落,但还打算搏一搏。
他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听见什么都能接受了。
没想到,他听见了颠覆自己认知的事。
他听见自己母妃——那个柔弱胆小的女人,字字泣血地控诉。
他听见柔妃口中的恨意。
他听见柔妃承认心里另有其人。
他就像被雷劈中一般愣在门口,之后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好在祁温良为了不让人听见屋内发生的事,早就把人支开了,不然他狼狈的模样必定暴露人前。
那该多无地自容啊!
他站在门外极为失落地想:原来,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原来,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他以为自己血统纯正,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有辱皇室的人。
他以为柔妃只是懦弱,原来……原来她还有这样一面。
祁盈恍恍惚惚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柔妃总是挂在嘴上的对不起;他想起柔妃脸上的忧郁;他想起柔妃不抱他、不哄他、从不和他多亲近。
即使皇帝,在他年幼时期也是对他很不错的,皇帝还亲口说过对他寄予厚望,说过他是最中意的儿子。可是柔妃,真的从没向他表达过喜爱之意。
他一直以为柔妃的对不起是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他;他以为柔妃的不亲近是天生忧郁不爱与人亲近;他以为柔妃不说喜爱……只是不懂得表达而已。
原来不是的!只是不爱而已!
想到这个,他又想起一些细节。
每当他去找皇帝,或是皇帝带他出去玩,之后一段时间柔妃都会待他更冷淡一些。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和皇帝亲近给杪春宫树敌了,所以柔妃不得不隐藏对他的疼爱,他以为柔妃对他冷淡只是懦弱之人最无奈的保护。
原来根本不是的。
其实柔妃只是厌恶他而已,所以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他很可笑吧,明明身上没有皇室的血,还屁颠屁颠地凑到皇帝跟前。
狗一样。
很可笑很难看吧,怪不得柔妃厌恶他皇帝也利用他。
他本以为无论如何自己母亲总是站在自己身边的,没想到,最痛的一刀,是柔柔弱弱的母亲刺过来的。
他跌跌撞撞离开皇帝寝宫,又匆匆忙忙跑出人们的视线范围,他的狼狈和之前的珍妃如出一辙,不,他更狼狈。
他一边自嘲一边漫无目的地走,越走越偏。
他身上的鳞片再次显现出来,他暴躁的脾气也抑制不住了,他狠狠一掌拍到路旁的树上,树猛地抖了抖。
“啊……!”他发泄一般地大吼。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
“我做错什么,为什么不管在谁那里我都不重要?”
他一掌又一掌地拍到树上,身上的戾气将他裹得紧紧的,周围的飞鸟被惊得四处逃窜。
“我不欠谁的,我没有错!”
“谁也不能这样对我,我要……我要……”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胸腔里全是负面的情绪。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他才发现树已经摇摇欲坠了。
那是一棵上百年的老树了,就是用斧子砍也要花不少功夫,可是现在,树干上叠加的抓痕几乎把树的一面掏空。
他抬手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手完好无损,上边的指甲却长得吓人。
说是手,其实已经不准确了,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双爪子。
那是一双极为锋利的爪子,不知是什么动物能拥有的。
爪子上不仅布满青黑的鳞片,肌肉分布也极为均匀……有点像龙爪。
身上有这样一双爪子,祁盈不禁觉得自己十分强大。
他觉得自己充满力量。
他找准角度一爪挠在树干上,又是几条深深的痕迹。
这树已经有大半都被爪子刨断了,祁盈再狠狠一拍,树呻/吟着倒下了。
祁盈站在旁边,被树倒下的声音震得抖了抖,他隐约听见有人过来,整个人居然奇异地冷静下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快速走开,避开了所有朝这边过来的人。
这时他才想起,这段时间他身上不仅长鳞片,还有了些其他的变化——他的听觉视觉似乎都大大提高了。
就像现在,隔那么远他都能听清楚各个方向的脚步声。
靠着极强的听觉,他一路上都没碰见人。
他发现只要自己想避开,居然完全能避开他们。
因为逐渐冷静下来,他的爪子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他抬起来一看,发现爪子在慢慢变回手。
他皱着眉,突然不想让爪子变回去了,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充满力量,这种感觉很好。
他微微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祁盈:“哎~这年头,不黑化都找不到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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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146.番外祁盈02
祁盈自嘲地笑了笑。
“长着这样的爪子,我居然还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人?”
他看着自己青黑的爪子,头一次没什么排斥心理。
说起来也奇怪,往常他只要看见自己手上长出鳞片了,就会着急得不得了,拼命想要它缩回去。但不管怎么着急,却还是久久不能让手恢复正常。
现在他接受了自己非人的设定,居然能够收放自如地控制这身体了。
他一边走一边看自己的手,看它一会儿变成爪子一会儿变成人类的手,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但……心里的某一处或某个东西似乎在膨胀。
“妙极了。”祁盈轻声说。
有了这份神奇的力量之后,他居然也不那么暴躁了。
就像人一旦有了倚仗,畏惧就会减少。
毕竟,人露出凶狠样子的时候,多半是为了用强势掩饰自己的恐惧。
如今他不怎么怕了,反倒看起来正常不少。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祁温良过不了多久要正式登基了。
祁盈知道这点后,再也不用勉强自己去关心朝堂上的烦心事。
日子顺心了,人也会平和安定些。
之后一段日子,他一直待在府里,每日什么都不干,就是单纯地宅在府里。
他已经半年没这么悠闲过了,自从去过边关,不管身心都没放松过。
不过……即使他不关注朝堂上的事了,也依旧有不少消息往王府里涌。
皇城这泥潭,哪是说脱身就能脱身的。
他在府里喝茶的时候,管家就会将朝堂上的事一一讲给他听。
祁温良上位,必然有大动作。毕竟皇帝和祁温良不对付了那么多年,就算皇帝临终前将势力都交接给祁温良,祁温良收服这些人也需要一些时间。
此外,一些手段毒辣的人,就算祁温良接过手了,肯定也不能放心用,所以这部分人要秘密处理掉。
“对了,”管家一边说一边看祁盈的脸色,“陛下和以往很不同了,脾气硬气了不少,朝堂上说闲话的人都被处置了。不过陛下办事还是陛下的样子,处罚不算重。”
“不只嘴碎的,那些没主见的墙头草,陛下也都处置了。”
以往祁盈最不喜欢听这些,所以管家说的时候就怕祁盈突然生气对他动手。
他本以为挨两个打就算轻的,没想到祁盈稳稳地端着茶杯,杯里的茶水都没荡动。
祁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他知道自己现在力气非比寻常,一巴掌下去人都能拍扁。
管家一把老骨头,哪受得了他的打?
况且……管家虽是奉皇帝的命照顾他,对他行动限制颇多,还嘴碎爱说教,但不管怎么说,管家照顾他还是相当尽心的,再害怕,也从不会像其他下人一般躲着走。
如今皇帝不在了,这任打任骂的老管家居然没走,这是府里最后一点人气了,祁盈还真舍不得动手。
“放心吧。”祁盈难得地安慰他道,“如今父皇都不在了,我也该懂事点,再不好的脾气也会收敛一些。”
“况且,往常我听这些事烦心,只因为这些烦心事最终会落在我头上让我处理。如今嘛,都是别人的事了,当个故事听听也就罢了。”
“看温良忙得不可开交,我还能幸灾乐祸一下。”
管家听了他的称呼了,心猛地一跳。
“我的王爷啊!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了,哪还能直呼其名?”
从前祁盈为了祁温良的面子,人前都叫祁温良“太子殿下”,人后,也只是偶尔叫一声比较亲近的“二弟”。
但皇帝驾崩那天他听了柔妃的话,回来变改了称呼。
因为认为自己不是皇室的人了。
既然不是亲兄弟,何必兄弟相称?
既然天子是天底下最有面子的人,哪又何需他给挣面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开始直呼祁温良为温良。
管家每次听他这么喊都胆战心惊,即使祁盈不悦地横了他一眼,他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王爷,可不能再这样喊了,祸从口出啊!”
“怕什么?”祁盈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温良说过,我和他不管谁当了皇帝,另一个都是享清福的闲散王爷。”
“他的承诺向来都作数,更别提他现在是一言九鼎的天子。”
管家想着今日朝堂上的消息,斟酌着该怎么说。
“王爷,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说别人,就是您身居高位的时候,也和往常大有不同。”
“老奴相信陛下能顾念旧情,朝堂上的那些声音他都帮您压着,但他毕竟是皇帝了,您这样称呼他,会伤了兄弟间的情分啊!”
“况且,就是以往,您也是恭恭敬敬地叫殿下,如今变了样,反倒让人猜忌您。现在已经有人说您夺位失败怀恨在心,所以才言行不恭。”
“时间长了,难保陛下……”
祁盈彻底被他念叨烦了,扬了扬手吓唬他。
不过,做完这个之后,他又问道:“朝堂上说我是野种的都被处置了?”
管家应声说是。
祁温良压制朝堂上的邪风,受利最大的是祁盈。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大家都在议论祁盈的血统,毕竟那么多人看见他长出黑鳞,他是妖这一点,简直辩无可辩。
虽然祁子安也是妖,但祁子安毕竟在边关镇着妖族,远在天边又至关重要,谁敢去动他啊。
反观祁盈,近在眼前,身后没什么势力,还和祁温良抢了半年的皇位。
本以为祁温良会用祁盈吸引朝臣的视线,让人们忽视祁子安的血统,没想到祁温良不仅不许任何人议论祁盈的身份,还直接说祁盈身份没问题。
祁温良处理祁盈的事,比处理祁子安事更铁血,说祁子安闲话的只是威胁或降职,但议论祁盈的,都被秘密处理了。
管家极不理解祁温良的所作所为,除了他,疑惑的人还有很多。
但最后,大家都只能当做是祁温良顾念兄弟情谊,祁盈也默认是这样,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