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肉陆忘遥差点咽不下去。
“那个,光师父来,也得多一把啊,你俩坐着。”
“师父来,我站着。”飘摇说。
“那不还有我来嘛。”陆忘遥本是随口一说,却见飘摇抬起头看他,虽说交谈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已经基本看懂了飘摇说话的特点,但凡他一抬头,就是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了。
“你,还会来吗?”飘摇问。
“我,”陆忘遥心里当然不想来,谁想放着顾府的大好生活不过没事儿往深山老林里跑。但是一想到这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主,又不得不咬着牙,点了点头,“我来呀,这儿就你自己,我来陪陪你,咱俩往后就是,好朋友,你有朋友吗?”陆忘遥笑着问。
问完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直白了,没想到飘摇竟然非常坦诚的摇摇头,“没有。”
陆忘遥欲哭无泪,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看,这正好了,现在起咱俩就是朋友了啊。”陆忘遥赶紧拉着近乎,飘摇竟然也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微微闪烁,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陆忘遥在心里感叹着,这是大姑娘吧,这要真是个姑娘,自己可真就要下手了,动不动就笑着害羞,也太要命了。
“你别老不好意思。”陆忘遥说,不说倒好,一说飘摇更无地自容了,陆忘遥赶紧抓住时机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在这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啊?”
“药。”飘摇回答。
“嘶……”陆忘遥倒吸一口气,“啊……药啊,能治病吗?”
飘摇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药能治病。”
陆忘遥也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师父,也是药师?”
飘摇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老人家是?”
“做生意。”
“呦,生意人。”陆忘遥朝飘摇走过去,在他旁边,一抬屁股做到旁边的柜子上,才勉强比身边的飘摇高出半掌来。
飘摇不习惯和人离的那么近,有些不自在,说话的时候紧张的舌头直打结,陆忘遥觉得好玩儿,就死活装作察觉不到,非要贴在飘摇旁边。
“做什么生意的?”陆忘遥又问。
“卖,卖……”飘摇半天半天说不出来。
“枪?”陆忘遥替他答了,飘摇有点惊慌失措地看着陆忘遥。陆忘遥叹了口气,看来是叫自己猜对了,一个天关生意人的徒弟,竟然能没听过顾成渊的名字,另外,哪个生意人收个药师做徒弟。
飘摇一下有点不知所措,陆忘遥心里倒是激动得不得了,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想握住飘摇的肩膀,脑子却一下没反应过来,加上自己坐在柜子上比飘摇高,怕飘摇太紧张跑了,陆忘遥一个手快,双手捧住了飘摇的脸。
飘摇睁大眼睛。
陆忘遥也一下傻眼了,但是毕竟有任务在身,就强忍着尴尬,使劲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朋友,我想见你师父。”
飘摇有点傻眼,这么多年来还没人用这么奇怪的姿势问他要师父。
陆忘遥也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大拇指还不听话地在飘摇脸上划了划了,飘摇的眼珠向下看了看陆忘遥的手指,又看看陆忘遥的脸,紧张到不住地颤抖。
“皮肤挺好啊。”陆忘遥说的时候自己差点要哭出来,这往后飘摇可得怎么想自己。
说罢便赶紧把手收起来,飘摇低下头,耳朵尖已经红了。
“那什么……你看成吗?”陆忘遥问,“我想见你师父。”
飘摇也大喘了口气,摇摇头,“师父不见人。”
“我知道尊师是枪王,我……我有要事找他,这边儿,仗都快打起来了,”陆忘遥说着又一把抓住飘摇的胳膊,感觉飘摇明显的向后躲了一下,但是他没有放手。
“你不能让朋友就这么空手回去吧。”
“我……”飘摇身上的劲一下松了,“对不起……”他说。
“对,对不起没用啊。”陆忘遥好像是和自己说的,倒没有埋怨飘摇的意思,但是飘摇却愧疚的不肯抬头看他。
“师父,谁也不见。我,说的,他不会听。”
陆忘遥呼了口气,感觉飘摇要愧疚哭了,便伸出手摸了摸飘摇的头,“没事啊,没事,我没怨你。”
飘摇抬起头,又是那双惊恐的眼睛,估计是第一次被人摸头,陆忘遥的手停在半空中,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喜欢。”陆忘遥收回手,飘摇看看他,竟然摇了摇头。
陆忘遥有点意外,就又伸出手摸了摸他,飘摇竟然又害羞的笑了。
这也太要命了。
不过好在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陆忘遥想起来,顾情嘱咐的,如果不行就提乘风侯,而且刚才说起顾府的时候,飘摇的第一反应也是乘风侯,莫非他们认识?
陆忘遥边摸着飘摇的头,边轻声说,“我是替别人来向尊师请把枪的。”
飘摇抬头看了看他,陆忘遥的手缓缓落下来,轻声道“这个人和乘风侯有关。”他说,“乘风侯的儿子,顾情顾成渊。”
飘摇的眼睛忽的放大。
陆忘遥觉得有点苗头,就朝着飘摇又靠得近了点。
“但是咱俩是朋友啊,先说好了,这个可是秘密,你不能跟其他人说。”
飘摇点点头,陆忘遥又道,“这个只能告诉你师父,要是其他人知道了,我就不回来找你了。”威胁一出口,好像真的有用,飘摇很虔诚地点点头。
“对了,你怎么独独认得乘风侯?”陆忘遥好奇地问。
“诛神,”飘摇小声说,“师父最引以为傲的一把枪……”
第17章 有兽出没,长夜难眠
“好厉害的名字,乘风侯的枪?”陆忘遥的眼睛一眨一眨,飘摇不好意思看他,微微别过头。
“嗯。”飘摇应道。
陆忘遥昂起头想了想,好像不记得乘风侯有这么一把枪。自己小时候乘风侯可是大街小巷孩子争相模仿的对象,那时候还有个卖木头玩具的老头,天天在街上喊,“买一把乘风侯的杏花酒,鬼见了大将军也发愁。”
陆忘遥拍了下腿,想起来了。
“乘风侯的枪,不叫这名,”他说,飘摇有点疑惑的看着他。
“叫杏花酒!”陆忘遥说,“可出名了,我们都知道。”
飘摇有点为难地想了想,“师父没起过这样的名字,师父在锻枪的时候,就已经把名字赋予枪了。”飘摇说,“师父说,名字是枪的宿命。”
陆忘遥皱皱眉,一脸明明听不懂却非要装作听懂了的表情。
先不管为什么诛神到了乘风侯手里会变成一个毫无深意的“杏花酒”,在陆忘遥记忆里,百战百胜的乘风侯,就是神一样的人物,倘若枪的宿命就写在名字里,那么如果枪王愿意给顾情一把枪,顾情的枪是什么名字呢?
陆忘遥想了想,心情变得稍稍有些沉重,乘风侯刚刚出事的时候,整个月渚都纷飞着乘风侯谋反被杀的消息,陆忘遥不相信,对着太傅又哭又闹,直到太傅把顾情带回来,告诉陆忘遥,“这是乘风侯的儿子,以后和我们一起生活。”陆忘遥差点开心得心脏骤停,天天围着顾情问他关于乘风侯的事情。
“乘风侯是不是杀人不见血?”“杏花酒沉不沉?”“你们大战真的骑马吗?”“我想看看乘风侯的银盔甲!”他像只知了,围着顾情不停地叫,平时无论多过分的要求,顾情都笑呵呵地满足他,唯独提到乘风侯,顾情总是抿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渐渐长大的陆忘遥明白了那是顾情的禁区,也就不再追问了。
陆忘遥一个和乘风侯非亲非故的人,尚为乘风侯的死而哭泣,不知道顾情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见陆忘遥的脸色沉下去,飘摇有点担心,小心翼翼的问。
“没什么,我想到我哥哥,”陆忘遥还是对着飘摇笑了一下,飘摇见他笑了,脸上的表情才跟着放松下来。
“我哥哥在等我回去,我怕他着急,明天能带我去见尊师吗?”陆忘遥往飘摇身边靠了靠,飘摇低着头,陆忘遥就歪着脑袋,非要凑到人家跟前去。
“好不好?”他又问。
飘摇明显地在向一边躲,耳朵的红刚褪下去,一瞬间又起来了。
“嗯。”飘摇点头。
“成嘞。”陆忘遥身手拍拍他,“我看你不怎么擅长跟人交流啊,不用怕,我没别的本事,就是愿意说,”陆忘遥笑道,“等忙完了,我给你带椅子来,咱俩坐下来好好聊,我哥要是能来的话……让他也来见见你,我哥,人挺好的,唉但是我跟你讲,他那个人,唉就是看不透,我跟他这么多年,我就……”陆忘遥边说边比划,嘴手并用,说个不停。
飘摇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他说,时不时配合地笑一下。
陆忘遥话说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眼泪都打出来了。
“你,困了吗?”飘摇问。
“嗯,困啊。”陆忘遥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那,那就睡觉吧。”飘摇说,陆忘遥抓住他的胳膊,“说好了的啊,明天早上带我去见尊师,要是我一睁眼睛你没了,咱俩就完了,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以后也不来了。”陆忘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椅子也没有了,明白了吗?”
飘摇点了点头。
“那……我睡哪啊?”陆忘遥问,如果他没猜错,飘摇这儿肯定没有供第二个人睡觉的地方了,但是自己这身子骨,金贵着呢,退一万步说,也不能睡地板啊。
“如果你不嫌弃,我睡外面。你就……”
“成交!”陆忘遥说,“兄弟不嫌弃你!”边说边用手拍了一下飘摇的肩膀,“今晚我就在你床上睡。”
谁知最后一句一出口,飘摇猛地低下头,脖子都跟着红了。
陆忘遥一下察觉到自己话说的不对,赶紧摆摆手,“哎呀,你,你别这样。”他越说飘摇越害羞得不愿意抬头。
“你这样啊,”陆忘遥忽然笑起来,“我刚才就想说了,你要是个姑娘,我肯定以为你看上我了。”他拍拍飘摇的肩膀,“行啦,我过去了,明早起程,可千万不能放我鸽子。”
飘摇没应,点了点头。
陆忘遥在大雪地里折腾了一天,先不说飘摇的床怎么样,反正一进去就是一股药香,不是顾情那种昂贵的安神香,但是味道也不差,清冷清冷的香,淡淡的,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这香的作用,陆忘遥躺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陆忘遥的意识就被脸上止不住的痒给拉回来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他的脸,半梦半醒的陆忘遥用手挠了挠,那感觉就消失了,他刚刚放心的睡下那感觉就又上来了,而且明显的带着一股热气,陆忘遥困得不耐烦,使劲挥了一下手,突然摸到一团,毛茸茸湿乎乎的东西。
飘摇在前屋给自己简单铺了一下,把明天要带给师父的药方子都整理了一遍,刚打算把灯吹了,就听见陆忘遥“嗷”地一声惨叫,飘摇一个激灵站起来,就见陆忘遥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而且还没穿上衣。
飘摇站在原地,脸腾地一下红了。
“快跑!!”惊慌失措的陆忘遥一把拽住飘摇,飘摇却没动地方,差点给陆忘遥带出个跟头。
“不要命了!你家进野狗了!”
飘摇不好意思看他,被他拽住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怕掌心一张开会碰到陆忘遥。
“不是野狗。”飘摇说。
“啊?”陆忘遥气还没喘匀,便听飘摇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狼。”
陆忘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刚才他睡的迷迷糊糊,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用手一挥,正好摸到了那狼的嘴里,他把床头的灯挑亮,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动物,反正他知道那动物正对他呲着牙,不是很友善,陆忘遥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大叫一声,不说别的,先给这动物吓住,然后拔腿就跑。
说话功夫,那狼已经从屋里走出来来,身上深灰色的长毛立着,像密密麻麻的一身针。
狼弓着身体,看着想往门口跑的陆忘遥,目露凶光,喉咙中还发出连续不断的低吼。
“你,你认识它?”
陆忘遥快要吓哭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嗯。”飘摇说。
“它怎么光盯着我啊?你跑不跑,不跑我跑了!”
“你跑不过它。”飘摇轻声说,“那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陆忘遥的腿其实已经软了,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你,离我近点,就没事了。”飘摇又低下头,别过脸不看陆忘遥,“它认得我的味道。”
“那你不早说!”
陆忘遥一个箭步跨到飘摇身边,于此同时,狼看见陆忘遥动了,也后腿一蹬地扑了过去。
陆忘遥下意识的往飘摇怀里一贴,能感觉到那狼的鼻子湿湿的,已经碰到他的后背了,陆忘遥一把搂住飘摇,“我去,这都不行啊,别吃我啊!”
飘摇愣在原地,被陆忘遥紧紧地抱着,两只手端在半空中不知何去何从,全身的血液都向头冲去,差点要晕过去,反应过来以后,一手环在陆忘遥腰上,却没有真的碰到他,另一只手伸出来摸了摸狼脑袋。
那狼竟然主动侧过头蹭了蹭飘摇的手。
陆忘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那狼立刻变了脸色,又露出了獠牙,陆忘遥一激灵,差点倒了,飘摇为了扶他一下,这回可是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搂在了陆忘遥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