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军师,这小将军,就交给老臣吧。”一个太医过去,对詹星若轻声道,詹星若这才定睛看清,这太医正是太子府无争御用的太医。
“你刚才说奉谁之命?”詹星若转过头问吴恩。
“皇上。”
詹星若心中一顿,“皇上?”他立刻明白过来,希望重新升腾起来,詹星若点点头,扛着顾情站起来,太医在一旁扶着。
“您也受伤了,让其他人来吧。”老太医道。
“不必,我扶着他就行。”詹星若道,吴恩确定安全,一挥手,禁卫军向皇宫奔去。
暴雨过去,阳光将乌云切开一道裂缝,肆意地铺撒在大地上,飘摇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抬眼看了看,到处都是血和尸体,前方又一批蛮夷渡河过来,飘摇拄着枪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准备迎战。
一个多时辰前,飘摇守在西大门,与他碰上的是早就在西门等候多时的孔覆一,孔覆一千里迢迢把军队从东北带过来,得知蛮夷蛮夷入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过失,便派人去问章继尧,结果跟本没找到章继尧的人,迟迟得不到军令,孔覆一又不敢擅作主张。
直到蛮夷都打到皇帝脚下了,孔覆一才想着先把军队带进去,再跟太尉说,能不能平步青云先不说,要是国家没了,自己就什么都没了,结果他刚走到西大门,就遇见了前来把手的飘摇。
两个人对上眼,飘摇怎么看孔覆一也不想是蛮夷,孔覆一看飘摇还一度以为是自己人,两人对峙了半天,还没来得及交手,忽然从树林里飞出一片带着胡刀的蛮夷人,他们一出来就带着黄色的烟雾,飘摇迅速捂住口鼻,他对这烟雾十分熟悉,不过是几味药磨出来的障眼法,从前在乔三娘身边的时候就见她做过。
但孔覆一不知道,在烟雾中大喊大叫,不一会全军的人就立刻软了下来,飘摇不敢妄动,不知道孔覆一是敌是友,就叫手下都捂住口鼻赶紧向后退去。
只听叫喊声,却见不到人影,等烟雾散尽,他才发现,敌人没了,孔覆一的军队也都倒下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孔覆一或许不是敌人。但是蛮夷为什么不接着进攻西大门,这点也让他不解,飘摇忽然想起来,护城河的地方还没有人把手,万一蛮夷想从那里过久麻烦了。
飘摇不懂兵法,但曾听过老枪王给乘风侯将兵法,“兵者,诡道也。”就是俗话说的兵不厌诈,要是一根筋守着不动就麻烦了。
飘摇留了一半的人在西大门,自己带着一小队人马到了护城河。
果不其然,蛮夷已经渡过来一批了,还好飘摇赶到的及时,才没让他们不损并不折将的就溜进皇城里。
但美中不足,飘摇自己虽骁勇善战,却不知道如何排兵布阵,军队被蛮夷逼的很紧,一场苦战下来,飘摇也打的只剩一口气了,头盔下流出了血,顺着他那只红色的眼睛流下去。
飘摇擦了一把,血又马上补上来,越擦好像越多。
蛮夷第二批军队又向大河对岸来了,飘摇想象不到蛮夷到底来了多少人,剩下几个门的情况又是如何,只知道自己答应了陆忘遥,就算是死,也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为顾情争取更多的机会,他光要站稳就花了不少力气。
飘摇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看清前方,然后提着枪和仅剩的士兵冲了上去。他的动作越发的不灵活,被人连戳带打几十下,吐了一口鲜血跌下了马。
飘摇两眼昏花,手还无意识的拍了拍去想找到掉下去的枪。
“哎呀,废物。”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飘摇抬起头,一个人挡在他面前,阳光拉长他的影子,风乍起,云俱动。
“是不是想让老夫,一个徒弟都留不下来?”那人问,将枪一转,在地上刮起了一窝小旋风,杀气骤然而起。
“师,师父……”飘摇惊讶道。
老枪王回头看了看他,“我怎么教你的枪,好好再看一遍。”说完便一侧身,脚腕一扭一登,像瞬移般冲到蛮夷将领面前,不出几式就将那人斩于马下。
飘摇也站起来,与师父并肩作战。只是蛮夷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源源不断一般,飘摇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别,要人在城在,没想到就在这时,信兵忽然来报。
“将军!西北大营军队已经全部赶到京城,禁卫军也已出动,支援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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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结束啦,第六卷收收尾我们就完结了,大概还能有四五天的样子~再次感谢大家一路追到这儿~
第109章 尘埃落定,重获太平
“向后撤!”飘摇一听来报,马上下令道,军队马上拢在一起退向了大西门里面,守了蛮夷刚刚半个时辰,便听见城门外忽然杀声乍起,大西北的军队扯着陈家战旗,蜂拥而至,蛮夷本就不擅长渡河,一条大河把蛮夷分了两半,被气势汹汹的西北大军严严实实的围住,他们个个都带着玄铁面具,对蛮夷的障眼法招数早有准备。
飘摇深吸一口气,果然是在西北和蛮夷对峙了几十年的军队,就是和刚才看见的孔覆一不一样,看起来个个都干练而结实。
飘摇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军队,才一惊发现,自己这么少的人抗到现在,也是因为手下的士兵没有一个是吃软饭的,当时蛮夷撒了一把黄粉,这些士兵也反应甚快,自己提醒的时候基本所有人都应经把口鼻捂好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的这支军队,可也是陈江从西北带回来的精锐。
“怪不得。”飘摇自己嘀咕了一句,老枪王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带着面罩的西北军和纷纷被斩落的蛮夷,不由的回想起往事。
“师父我听见詹军师叫您老将军……那是怎么一回事……”飘摇问道,西北大军一点点聚拢,把仅有的蛮夷逼到一个小圈内,老枪王没有看飘摇,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蛮夷,看他们一个一个落下马去。
“故去的事了,不提也罢。”老枪王道。
“师父既然隐退,这次为什么……”
“与其他无关。”老枪王把枪一收,“就来看看你罢了,别以为你学了一招半式就可以独当一面,你还差得很远。”
飘摇低下头,“对不起,徒儿让师父担心了。”
老枪王摇了摇头,飘摇的头发垂下来,刚刚还是横扫千军的将军,现在就变回到和平时一样了,羞羞怯怯,一觉得自己做错事就不肯抬起头来。老枪王呼了一口气,在战场上杀人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自己,自己的儿子,乘风侯还是飘摇,只有卸下盔甲才有所不同。
而他恰恰就没保护好这样的不同,十几年前在那塞北的大雪中,因为他一个莽撞的决定,让两个儿子葬身塞外。老枪王时常想,自己对儿子的了解太少了,不知道他们下了战马,是不是喜欢喝酒,如果遇见爱情,该会相中什么样的姑娘。
他一概不知。
“没有多担心。”老枪王道,自己已经破关披甲上阵,还是嘴硬的不肯承认,“他们马上就要打赢了,这是你的战场,你不去收个尾吗?”老枪王问。
飘摇这才瞥了一眼城门下厮杀的西北大军。
“徒儿去了。”他拱手道,然后转身上马下城楼。
老枪王看着飘摇的身影,回忆又翻涌上来,他呼了口气,也微微惊叹,自己这把老骨头竟然还中用,要是当时对自己的儿子,对乘风侯,也能多一点担心,跟过去看看,或许现在的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他望着飘摇奔下去的背影,那身影一点一点在他眼里变小,变成一个刚从残垣断壁里捡回来的瘦弱小孩,他这次终于好好的见证了飘摇所有的成长。
老枪王自嘲般笑笑,人就是越年轻越敢于放手,越老越害怕孤单。
风云尽散。
顾情临走前将章溪娆的尸体交给无争,无争怀里一直搂着不知名的小女孩,他冲进阵里杀敌,明明耽误着一只手,却好像得到了护身符一般,如有神助,胜利正势不可挡的吞噬着失去领袖的蛮夷,禁卫军及时支援,主力西北军也已经赶回皇城,一场蓄谋已久的乱战就这样被压了下去。
最后一枪斩落,无争摸了一把脸上的血。
他曾用剑对着过顾情,那是他第一次把佩剑拔出来指着别人,但是他没有真的伤害顾情。
第二次他用佩剑指着自己的父皇,他留了自己父皇一命,但是逼着他退位了。
第三次他把剑指向了所有的侵略者,这次他开始杀人,开始让自己身上沾满了血。
下一次,无争把手反过来,手指紧紧地握住剑,不敢松开,蛮夷已经被全部斩杀,玉玺虎符也都交到了他手上,无争看着那剑,下一次,下一次就指向所有逆臣贼子,指向天下。
当年灯会上青涩的约定,没想到就这样迎来了兑现的时节。
清风微扶,草叶晃了晃。
乔三娘提着坛酒,又去老房子寻旧友了,还想着跟他讲讲,他那宝贝徒弟,也跟着蹚浑水打仗去了,想看看老枪王是什么表情,顺便再笑笑他。
没想到一落脚,提着好酒却没觅得共饮人。乔三娘笑了笑,原来先知道了动静,自己去了。
他望了望老枪王放枪的帐子,想起来有那么一把终焉,老枪王总是看错人,送出去的枪老要乔三娘跑一趟讨回来,唯独这终焉,他从来不送,乔三娘问起来,他就说,万一你夺不回来就完了。
乔三娘也不为难他,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想到一眨眼这些年,老枪王竟然在没有她在的时候把终焉送人了,并且从没想过讨回来,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下这样的决定呢?直到乔三娘见过顾情,知道他身中剧毒,带着没有痛觉的身体想要和章继尧同归于尽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自己就是缺少这样的果决和勇气,她把酒封好,算是赔礼上次吵架的道歉,留在了枪王家,转过身两步踏了出去。
尘埃落定,夜晚的烛火绵绵的烧着。
顾情觉得额头一凉,便睁开了眼睛。只见詹星若跪在他床前,用湿手帕轻轻擦着他的额头,一身薄薄的白纱衣,没能挡住渗血的绷带。
他见顾情睁开眼睛,手下的动作也停住了。
“军师……”顾情张口,嘴唇不知何时也跟着裂开了,一说话就微微刺痛。
詹星若没理他,听不见一般转身在水桶里洗起手帕,洗好了再回过头来擦拭他的脸。
“军师。”顾情又唤一声,詹星若还是没理他,低着头做手中的事,被那些士族剪短的头发只能拢成一个短短的小尾巴扎在头后,一低头就一束束掉下来挡住脸,詹星若就放下手帕扎头发,擦一会掉下来了,他就再扎,就这样不停的反复。
“军师,放下来吧,也很好看。”顾情终于看不下去,费力的抽出手,握住了詹星若拢头发的手腕。
詹星若这才抬起头看他,眼睛里竟是朦胧的晶莹,那些刚够到肩膀的头发落下来,顾情笑了笑把它们别到詹星若耳朵后面,“别有一番风味。”
詹星若看着他,眼泪忽然决堤而下,抱着顾情的手低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哭起来。
顾情轻轻地把詹星若拉向自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离近了才发现詹星若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顾情问。
詹星若抬起头,闷声应了应,顾情叹了口气,“太医准了吗?”
詹星若摇摇头。
顾情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绷带,他怕自己语气太强硬吓到詹星若,就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左右闲聊两句,“是军师给扎的绷带吗?”
詹星若摇头。
顾情还下意识的以为是詹星若一直在照顾他,他瞥一眼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小蜡烛。顾情这才反应过来,詹星若也是伤员,怎么能让伤员来照顾伤员呢,他身上的绷带一定是因为动的太多了才渗出的血。
顾情又心疼又想笑。
“军师是自己过来的吗?”他问。
詹星若捂着他的手,用脸紧紧贴着他的掌心,点了点头。
“怎么偏要这么晚来呀?”顾情轻声又问。
詹星若这才张开口,声音小小的,委屈至极,“他们不让我见你。”詹星若道,没细说“他们”是谁,就在顾情手掌心里流起眼泪来。
顾情心底被拧了一下,想伸手去抱住他,可是两个人现在都一身伤,谁也碰不了谁。
“那你哪里来的酒,你偷喝了?”顾情问,用手轻轻扯了扯詹星若的脸,想要逗他。
詹星若垂下眼眸不作声。
“我回头要告状啊,堂堂军师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他道,詹星若的眉毛一下蹙在了一起。
“你不想?”
詹星若点点头。
“那你就分我一点尝尝。”顾情坏笑道,拉着詹星若一点点靠近自己。
詹星若听话的靠过去,接了顾情缠绵又温柔的一个吻。
顾情一手捂住眼睛,轻叹一声,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军师刚刚要是一直不和我说话,我以为自己死了,你看不见我呢。”
“你没有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詹星若坐在他旁边,向他靠过去,俯下身来亲吻顾情的脸颊。
顾情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吻亲的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詹星若又靠上来,顾情还从没见詹星若这么主动过,心中窃喜,却见詹星若连亲吻时都带着眼泪。
“你是不是很怕我死?”顾情摸着詹星若的脸,轻声问道,不成想詹星若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