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彧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联合?”
小燕风道:“阶下之囚还敢如此放肆,你应该对我千恩万谢才对吧?”
甄子彧道:“我谢你什么?谢你要将我送给鲁林,与他再去交换条件?”
小燕风没有否认,高傲自负仰着头,“怪不得都称你为冷面诸葛,还真是有些本事呢?不错,鲁林在长安得了势,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你若肯听话,我保你今后平安顺遂衣食无忧。”
甄子彧指着躺在床上的魏洛,笑道:“看到没有,阴阳司天魏东流,他人就躺在那里,我能不能平安顺遂,不用靠旁人,他掐掐手指头便能算出来。倒是你,鲁林现在正得势,身边美女俊男数不胜数,他又忌惮幻月阁,未必肯护你啊,你若想平安顺遂衣食无忧,不容易。”
小燕风道:“不用你管。”
甄子彧道:“不用我管,你拿什么去与鲁林交换?”
小燕风道:“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甄子彧道:“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倒是说说,我是不是把自己看高了?”
小燕风收了脸上的表情,戒备地看着甄子彧。玩弄心术是他的看家本事,没想到,仅三五句话,便让甄子彧猜到了心里。
甄子彧说的没错。
小燕风目不转睛看着甄子彧,心里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
甄子彧生了个潘安宋玉之貌,又透着清淡疏离的书卷气,小燕风最了解鲁林,甄子彧绝对是鲁林喜欢的类型。暴发户都喜欢白面书生。甄子彧这般好模样,不仅鲁林会喜欢,若将他弄到了长安那鱼龙混杂之地,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用处。
小燕风干脆不再绕圈子,问甄子彧道:“你不肯合作可别后悔,这是你唯一重见天日的机会。”
甄子彧反问他,“谁说我不肯?”
第102章 长安谍影
小燕风没有想到, 甄子彧竟然同意了。
他猜测, 甄子彧肯定不会乖乖听他安排。没关系,只要出了这里,他就有办法让甄子彧听话。甄子彧虽然聪明, 但他不够阴狠,用毒, 他不是小燕风的对手。
甄子彧道:“何时走?”
小燕风道:“等我消息。”
甄子彧见他小心谨慎的模样, 有些后悔答应了, 这人外强中干,看上去十分不靠谱,答应跟他联合,纯属死马当活马医。
甄子彧看他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 反客为主给他做出谋划策,“今日不走?蔺知退此去双溪观,往返不过三五日, 日久恐要生变, 要走就即刻动身, 择日不如撞日。”
小燕风道:“你怎知他去了双溪观?”
甄子彧又指魏洛,道:“要我说几遍,魏东流掐指便知上下五千年。”
小燕风不屑道:“魏东流若真能算出上下五千年, 何至于落魄至此。阁主被你们蒙在鼓里, 我可不会上当受骗。”
这话说的,意思是蔺知退还不如他呗。
不过,甄子彧还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蔺阁主让我们在此写书,可不仅仅是消遣,他还是相信魏洛的实力。”甄子彧掩盖了他和魏洛的真实身份,婉转讲出蔺知退将两人关在此处,是想让魏洛继续算卦,让甄子彧借着魏洛的卦象分析局势。
蔺知退肯定不会把他和魏洛的真实身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他最信任的人,这是他守在心底的最大秘密。
其实,小燕风也是这么想的,“一个阴阳司天,一个冷面诸葛,阁主竟然以为你们能够左右世间万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顺着甄子彧手指过去,“装睡装得挺像回事,也真能躺得住,想当初欺负我的时候多威风啊?”
欺负?
魏洛闭着眼睛,被这脸大的人给惊呆了。
甄子彧道:“蔺知退以魏洛要挟,想让我听从他的命令,但他又觉得魏洛分量不够,心里琢磨着故伎重演,再把狄敬鸿给掳来,那个人是不是也去了?”蔺知退选择这个节骨眼下山,大概是读了一段时间甄子彧的史书,愈发拿不准读不懂了,甄子彧想要给他挖坑,他纵使再能填土也没那么简单。
小燕风明知故问,“哪个人?”
甄子彧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人。”甄子彧猜测有这么一个人乔装自己,此人不在幻月阁就在双溪山,至于到底在哪里,其实他也说不准,正好借此机会探探小燕风的口风。
甄子彧琢磨着,这个影子人应该是蔺知退十分信任的心腹,而且功夫不低,否则蔺知退是不会派他去观澜的。因为,此人一旦被擒,蔺知退就有暴露的危险。既然是蔺知退的心腹,功夫又在小燕风之上,小燕风能够浑水摸鱼进来石室,影子人肯定是不在这里。
小燕风绕弯子,道:“幻月阁都是单线联系,你所说的人我没听说过。”
甄子彧:“我还没说呢。”
小燕风嗤笑。
甄子彧道:“看来你是因为他才要叛逃的,蔺知退不信任你啊?”
小燕风掩饰地再好,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嫉妒,“你懂什么?”小燕风不肯承认自己不受人待见。
小燕风本来还想做几件大事在蔺知退面前邀功,哪只蔺知退只让他待在这里调|教新人,而且重要机密一律不让他参与,这是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心腹。加之那个蔺蓝,最近越发张狂,对他冷言冷语,几番当面羞辱。小燕风原来苦苦忍着,是因为没有退路,自从前些日子知道鲁林在长安得势之后,他的心思就又活泛起来了。
甄子彧看他,“不叛逃~难道你要脚踩两条船?我劝你还是不要三心二意的好,蔺知退的眼里可不会揉沙子。扬州之事,他之所以没有追究,是因为你还有些许用处,你若是触碰他的底线,早晚他要与你清算。”
小燕风当然也知道其中厉害关系,他可比甄子彧还了解蔺知退,“不用你操心。”
甄子彧心道,有你求着我的时候。“既然他们都不在,要走赶紧走吧,再提醒你一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蔺知退已经走火入魔,一心想着要看我写书,若是等他再返回来,恐怕一年半载都没有机会了。”
小燕风道:“那也要等到天黑,行在路上,被幻月阁的暗探撞见怎么办?”
甄子彧再次惊的心里一跳,这人怎么忽而有几分小聪明,忽而又像是被砸了脑袋呢?甄子彧摇摇头,看上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还想走大路啊?要走就走山路啊。”
小燕风道:“山路也有暗探。”
甄子彧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交换条件的时候到了,“魏洛知道一条山路,绝对没有任何人知道。”魏洛在司天台当值的时候,经常穿行太白山返回双溪观,时间跨度长达十来年,若是有一个人知道便不会平安无事,然而,期间他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小燕风道:“你们若是半路害我怎么办?”
还真是时而聪明时而愚钝,甄子彧又无奈帮他悉心出主意,“你把我们两个绑起来不就得了?再说了,魏洛现在刚刚恢复,路都走不稳,根本没有气力对付你,而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吧?”
小燕风翻了甄子彧一眼,道:“你知道就好。”
小燕风毕竟在蔺知退身边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真的带着甄子彧两人乔装出了山洞。
三人进入太白山,魏洛有伤在身,步子走得极慢。小燕风心里胆怯,连番催促他快些前行,若是被蔺知退追上来,非得将三人剥皮抽筋不可。
魏洛道:“你放心,这条路他不知道。”魏洛带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与他往日常走的那一条不同,在这座大山里,他至少开辟了五条路。
观澜。
蔺知退已经在忘乡四周静待了两日,始终没有任何动作,蔺蓝心里不免有些急躁,却不敢开口问蔺知退缘由。
因为冯安然在。
狄敬鸿腿脚没有彻底恢复,冯安然回到观澜之后,这几日,日夜陪着狄敬鸿。
蔺知退倒不是怕冯安然,但他知道缪严肯定会在周围动手脚,人人都称缪严是“通灵御医”,意思是缪严医术高超,手到病除,有如神助。殊不知,缪严用毒也是天下第一,就连蔺知退都不是他的对手。
蔺知退是小心谨慎之人,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下手。若是风险太大,他宁可放弃计划,伺机再次出手。
小屋内,冯安然陪着狄敬鸿,狄敬鸿躺在床上休息,他就坐在书案前看书。
狄敬鸿突然道:“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似是周遭有人一般。”
冯安然抬头看他,道:“你周遭确实有人。”
狄敬鸿左顾右看,什么都没有找到,冯安然依然稳坐,他这才意识到,冯安然方才是在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但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冯安然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狄敬鸿。
过了不多时,冯安然起身,道:“不早了,老夫要回去了,你歇息吧。”
狄敬鸿看他,“现在?”
近些天,冯安然的举动不同寻常。
狄敬鸿受伤之后,冯安然一直在外追查线索,不知怎的,此次回来,冯安然开始不放心狄敬鸿,甚至连续几天都是睡在外屋照顾,名为照顾实为保护。
冯安然许多年没有如此谨慎小心了。狄敬鸿冥冥之中感觉,似乎要有大事发生。他几次想问冯安然到底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知道即便是问了,冯安然多半而也不会说。
大半夜的,怎么突然又要回去了?
冯安然已经走到门口处,狄敬鸿急忙喊他,“义父。”
冯安然顿住脚步。
狄敬鸿道:“山路不好走,您当心些。”冯安然哪里用得着他嘱咐,山路再不好走,也难不倒一个会轻功的高手。
冯安然点了点头,道:“好。”
狄敬鸿反而心里更慌了。他握紧了拳头,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起身追了过去。其实他早就能够行走自如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缪严让他继续装病躺着。
狄敬鸿返回观澜,冯安然不在书房,卧室也没人。大半夜,他能去哪里呢?下山了?狄敬鸿拿不定主意,又去找章豫青和刘博恩,他们也是近两日刚刚返回观澜。
章豫青道:“师父是不是去见莫老前辈了?”
倔强执拗的莫知邱,坚持要在观澜门口搭木屋,最终冯安然答应了他上百个条件,才将他劝进了观澜。莫知邱讲得明白,他是借住在观澜,等过段时间消停了,他还是要下山的,这种铜臭之地,待不得。
狄敬鸿道:“我去看看。”
章豫青拽住他,道:“前辈们没有吩咐,你直不楞登找过去,会不会又被骂?”
狄敬鸿道:“豫青,我突然心神不安,说不上缘由。”
章豫青道:“走,我们陪你去。”
狄敬鸿敲门,没人开。再敲,豆子揉着睡眼摸了过来。
狄敬鸿道:“莫老前辈呢?”
豆子伸手指屋内,“师父喝了酒,睡下了。”
狄敬鸿喊了一句,“莫老前辈。”
豆子被他这一声给吓得觉醒了,连忙踮脚捂住狄敬鸿的嘴,“你别喊啊,把师父喊醒,他又要骂人了。”
狄敬鸿又喊。
屋内没有应声,狄敬鸿不顾豆子阻拦创了进去,章豫青和刘博恩紧随其后。
屋内空无一人。
豆子望着空空如也的床板,解释道:“我真没骗你们,师父方才就在这里睡觉呢,我,我,也睡着了。”
第103章 长安谍影
没有找到莫知邱。
屋内床上乱糟糟, 还带着几分酒气, 老爷子好喝酒,每日至少一斤。地上没有靴子,依着莫知邱的性子, 若是醉酒去茅厕,大概率是光脚赤足。况且, 是夏季。
方才推门之时门插着, 狄敬鸿转身到窗户边, 端着油灯低头看窗框。
章豫青道:“如何?”
狄敬鸿道:“两人。”
刘博恩道:“又结伴出去喝酒了?”
豆子要晕,“刚喝完又喝啊?”
狄敬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我们出去找, 你接着睡觉。”
豆子犹犹豫豫,“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师父听我的劝。”听他的劝才怪, 莫知邱嫌他笨, 当着外人面都不许他喊师父, 莫知邱就是这么有意思,老小孩一个。
狄敬鸿没再与他解释,只道:“不用。你赶紧睡觉, 否则他若回来要骂人了。”狄敬鸿心里着急, 带着观澜院监的威严,说完与章豫青和刘博恩出门。
豆子被他们三个唬得没敢继续吭声,咕咕哝哝望着他们的背影。
狄敬鸿顾不得山路磕绊, 脚步匆匆。
章豫青和刘博恩紧随其后,问他,“去哪儿?”他们也知道冯安然和莫知邱两人肯定没有去喝酒,方才那些话纯属是哄小豆子的。
狄敬鸿道:“双溪观。”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不似平常那般,焦急、愠怒、慌乱,纠缠在一起,带着与昏暗月色一样的沉闷。
夜色深沉,星光不明,是个阴天。狄敬鸿在薄雾中穿梭,三人未来得及带火把,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狄敬鸿突然想到,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夜晚,他与冯安然起了争执,一个人负气下山出走,那时候他才十多岁,山路崎岖不平,他怕被冯安然找到,执拗着不打火把,一个不小心从小路上栽了下去,脑袋上磕得直流血,现在还留着一块伤疤。
冯安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镇上的商贩扭着,要他带路去找大人付饭钱,否则就将他卖到大户人家去抵债。那是狄敬鸿第一次自己出门,在观澜十余年,冯安然从不放心他一个人下山,把他保护的比三岁孩子还妥帖。想来,小时候老头对他是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