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疏桐七弦

作者:疏桐七弦  录入:07-12

  他身侧还有一具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尸体,当地昭罪司瞧过之后,怀疑是卫千舸被这女人迷惑,一路来到逝川逍遥快活,不想却倒霉地碰上了这样的事。毕竟六日之前,便有人看见过卫千舸的马车出了容音坊后一路往南城门去了。
  这事儿本传不到中阳,可这卫成中年失子,悲痛欲绝,大半夜便跑来找他,寻死觅活地求他为儿子找出个真凶。卫叔卿心中不耐,觉得此事全怪那卫千舸受不得女人诱惑、非要跟人家出城,可面上却也没露出什么来,安慰一番把人送走了。
  他的目光扫过庭下恭谨立着的周兰木,心下忽然一动。
  周氏满门皆不是好惹的主儿,他早就提醒过戚琅,可戚琅这小子不识抬举,多次在狱中把人救了下来,看来是铁了心要保人。他不好直接动手,这却是个机会……
  于是在庭下一人简单地将逝川一案报与戚琅知以后,卫叔卿半眯着眼,突然幽幽地开了口:“此事……事关中阳贵族子弟的性命,不能马虎,定要寻个能人亲自去逝川协理才好,周大人——”
  周兰木不卑不亢地冲他行礼:“卫公。”
  卫叔卿继续道:“周大人朝中井一案办得漂亮极了,若不是你,恐怕金将军到现在还逍遥法外。听闻如今市井之间,都在称颂新封的四院侍郎明察秋毫呢。”
  周兰木面色不变:“卫公谬赞,下官实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卫叔卿语重心长地道,“我看,此案也交给周大人罢,正好离了中阳,也是个历练的机会。如今典刑寺上下人才凋零,除了周大人,我真是寻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戚琅一怔,立刻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卫公,小侄觉得此事不妥……”
  卫叔卿却道:“妥不妥当,我比贤侄虚长了这么些年岁,还是有点数的,周大人,你说呢?”
  周兰木没抬眼,拱着手答道:“既然是卫公所言,下官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戚琅眉头一皱,心知拦不得,只好道:“周大人愿意去自是好的,只不过逝川偏僻路远,周大人不会武功,总得有人护送着你去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往楚韶的方向看去,楚韶一愣,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懒洋洋地拱手:“启禀……长公子,微臣近日清闲得很,正想出去溜一圈儿,愿意自请护送四公……周大人,一定让大人安然无恙。”
  戚琅歪头向卫叔卿看了一眼,有些挑衅地弯了唇角,愉悦地答道:“如此甚好。”


第19章 逝川行
  因是公务,两人第二日便入了趟宫,与戚琅辞行。戚琅对周兰木上次金明镜一案办得还算满意,分别跟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卫叔卿一定会派人在路途中动手,因而两人并未走寻常的官道,而是多费了些周折,小路行至逝川上游不远的码头,再弃车改船。
  幸而还是初冬,极望江不结冰,只是水面上隐隐浮了些碎冰。周兰木看见楚韶抬手招呼的乌篷船时显然有些嫌弃:“这船也忒小了些,我身子寒凉,怕受不得。”
  楚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知足罢,长公子为了让你躲避卫公追杀,好不容易才寻出这条低调的线路来,你还想叫我给你整一艘皇帝出巡的三层龙舟?”
  周兰木搭着他的肩膀,轻巧地跳上小船,闻言笑道:“其实我倒不怕什么追杀,说到底,卫公也只能派鹦鹉卫出来。”
  二人一同钻入漆黑船舱,楚韶好奇道:“鹦鹉卫是大印境内第一暗卫,你从前不是受过他们追杀么,如今倒不怕?”
  周兰木打了个哈欠:“知己知彼有什么好怕的,若不是上次他们砍我那一刀,我还不会这么自信呢。”
  小小的船舱内只能容下两个人一个火盆,撑船的是个看起来不大的孩子,身着灰色麻衣,被周兰木称为“小灰”。
  小灰一口浓重的乡话,人倒是激灵,上船后便对着二人毕恭毕敬道:“委屈二位爷在船上待一会儿,大概一两个时辰,我们便可到达逝川了。”
  二人是夜间到码头附近的,因怕夜长梦多,便没有停留,岸边的一众船夫只有这孩子肯在夜间撑船,让周兰木多塞了好几两银子。
  “这船上又冷又无聊,”周兰木抱着随身携带的毛皮手暖,抱怨道,“元嘉在边疆多年,风餐露宿想是常事,今夜恰好得闲,给我讲讲在西境的趣事可好?”
  “边界苦寒,哪里有什么趣事。”楚韶抱着剑窝在他对面,“你身子骨这么弱,这船上都有你好受的,若是去了边疆,指定第一天就死在战场上。”
  周兰木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灰便在船外喊了一声:“二位爷,要过激流,小心唷——”
  这段路途有些危险,所以那群船夫才不愿意晚间出船。楚韶还没反应过来,便叫周兰木一把夺过抱在怀中的剑,抵住了脚下的火盆。
  船突然原地打了两个转,楚韶不防,倾身便因颠簸扑到了周兰木身上,船舱内空间本就狭小,如此一来,呼吸声和心跳声皆是触手可及,楚韶甚至闻到了周兰木衣衫上常年熏香的味道。
  尚未来得及思考,周兰木便搭了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笑一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起来有些暧昧:“元嘉虽苦守边疆,但少坐船吧,难怪会成这个样子。”
  手掌温热,似乎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楚韶刚想回答,船又是一倾,将他刚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小心。”周兰木稳稳地抓着他的胳膊,话语中一分不乱,温热的气息喷吐在楚韶的耳边,让他耳边一阵颤栗。
  船稍平稳些后,楚韶有些尴尬地从他身上移开,在他一侧重新坐下。
  两人本相对而坐,此刻却挤在了一起,楚韶似乎能够听到自己胸腔中有些不平静的心跳声。他扭过头去看周兰木,火盆中的火零零星星,照不亮周身的黑暗,只能看见他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猝不及防,又是一阵摇晃。周兰木本撑着脚下的火盆,此刻一个不当心,竟然向船头那边倾了过去。
  楚韶情急之下只得一手揽住他,一手抓住他刚刚掉落的剑重新抵住脚下的火盆,因为担心他在这样的颠簸中撞到两侧的船篷上,楚韶只得别扭地把人抱住了,以求保持一些平衡。
  他真是清瘦,日常穿着宽大的白袍看不出来,此刻揽着,才觉得此人几乎可用盈盈一握来形容。
  楚韶低眸暗骂了自己一句胡思乱想,却突然听得黑暗中一向波澜不惊的周兰木呼吸竟然乱了几分,随即又感觉到他回过身来,张开手紧紧抱住了自己。
  楚韶一惊,下意识想推开他:“四公子……”
  “没事儿,待会儿过了这段路就好了,这样也安全些。”周兰木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镇定地说,随后楚韶感觉他把脸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声音突然放得很低,“你上次说,想知道倾元二十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努力忽略这个暧昧的姿势,楚韶轻咳了一声:“嗯?”
  “那年我本来觉得自己一定会死的,”这样的姿势果然极好,即使船再颠簸,两人彼此相拥也能保持相对的平衡,周兰木趴在他胸口,似乎在回忆,“后来你来了,是你救了我。”
  楚韶皱了皱眉,却对他所说的内容一点回忆都没有:“是吗?当年宗州人多,我记不清了。”
  “所以那日我撞进你府里,并不是意外,”周兰木似乎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只自己絮絮说道,“那日夜里,我本是想来拜访你的……不料半路上出了事,与来追杀我的人缠斗许久,耽搁了时间。”
  楚韶觉得他与平时有些不一样,这话却说得过于暧昧不清,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两人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当中。


第20章 逝川行
  周身渐渐平静了下来,楚韶听见小灰及时地喊了一句,终于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爷,咱们出激流了。”
  周兰木立刻放开了他,定定神坐到了他的对面,口气中带了些歉意和疏远:“抱歉,麻烦将军了。”
  楚韶摆摆手,示意无妨,但刚想开口,喉咙里便涌上来一口荤腥气。他不得不出了船舱,到船尾去,对着江水一阵呕吐。
  月光模糊,周身的风很凉,楚韶对着江水吐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能从江水里看清自己的倒影。他突然想起,不知是多少年前,他夺了中阳文武状元的时候,似乎也有过这般情景。
  那时正是春风得意的年纪,他站在三层游船船头绕中阳城□□,身挂红色丝绸,又恰是翩翩少年郎,引得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妇冲他扔了一头一脸的花。
  那时候他旁边站着另一个人,他也是真的以为可以这样度过一生。
  可那个人尸骨未寒,他为什么便可以在这里与旁人谈笑?
  楚韶狠狠地闭上眼睛,罕见地出神了。
  空气里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小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楚韶刚刚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来不及——声音从他面前掠过,直直地向船舱内冲了过去。
  楚韶面色一变,刚想冲进船舱,周兰木却先躬身出来了,手中拿着他的白色毛皮手暖,手暖上插着一支箭。
  他满脸遗憾地把手暖往江水里顺手一丢,很不高兴地说道:“早知道把胡饼抱出来当手暖了,至少我应该不会用它去挡箭,箭上有毒,现在手暖没了,真是可惜得紧。”
  楚韶哭笑不得:“你倒想得开……”
  第二支箭破空而来,又是直冲周兰木。楚韶面色一冷,拔剑出鞘,在船上虚步一跃,便于空中截下了那支箭。
  不知船行到了何处,船头的小灰方才有些害怕,但也知道这不是他该操心的,只闷头划着自己的船。
  此处倒也平坦,船行平稳,周围是影影绰绰的群山,天色昏黑,月亮的光线很弱,风从山的缝隙中刮过来,似乎夹杂着几声轻笑。
  轻笑声后一片寂静,过了片刻才有琴声从风中传来,声音时大时小,待听清楚后,周兰木明显地一愣,然后转头看向了楚韶。
  楚韶也看着他,半晌才低声说道:“这是从前太……废太子写的《惜生》。”
  “《惜生》《清怨》《少年酒》,承阳皇太子三首曲谱名扬天下,我岂有不知之理。”周兰木叹了口气,取下腰间玉笛,突然盘腿坐下,和着风中的琴声吹奏起来。
  《惜生》为三曲中最复杂的一曲,曲调变化复杂,极耗气息,待周兰木一曲罢了,气息犹有些不稳。
  他放下笛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不是卫叔卿派出来的人,鹦鹉卫修近身搏斗,不会有这么好的内力。看来,除了卫叔卿,还有旁人想要我的性命……”
  楚韶蹙眉道:“临行前我本想从军中抽调几人来随行,长公子说人多惹眼,不如轻装简行。但如今看来,似乎还是带上几个人更保险。”
  周兰木托着腮思索道:“元嘉说得有理——这倒正巧,我在逝川有个朋友,到了之后,我们便去寻他,他武功不错,勉强能保护我们。”
  楚韶好奇地问:“武功不错,有我好么?是你江湖上的朋友?”
  周兰木笑吟吟地瞥他一眼:“到时你便知道了。”
  因绕了路,两人足足用了五日才到达逝川,晨光熹微之时,两人终于下了船。
  因是隐秘出行调查,戚琅并未知会当地昭罪司,可楚韶甫一下船,便惊异地发现岸边有人在等候:“给小楚将军和公子请安。”
  周兰木倒也不推辞,摆摆手心情很好地说:“不必多礼。”
  楚韶凑近他,奇道:“这是哪里来的人?”
  “元嘉在西境多年,可听说过西境有一享誉天下的组织,名为兰阁?”周兰木毫不设防地与楚韶同上了来人准备的马车,答道。
  楚韶想了想:“兰阁在西境多行善事,名声好得很,我自然听过。”
  他一怔:“兰阁阁主的名姓至今不为外人所知,但江湖人多称一声‘兰公子’,莫非……”
  周兰木点点头,笑道:“我少时便来了宗州,因为我母亲便是兰阁上一任的阁主。”
  楚韶盯着他,心中大为诧异,口中却只道:“四公子深藏不露。”
  周兰木道:“哪里就深藏不露,你问我,我不就说了么,你若是早问,早便知道了。”
  楚韶没答话,心中却隐隐震惊。兰阁扎根于西境,是整个大印威望极高的江湖组织,其下包括从商者、从政者、从医者,以及布衣平民,应有尽有。周兰木在宗州手握着这么大的一个江湖组织,有何用心?
  他仔细想了想,此人自从来到中阳之后处处对他和戚琅做小伏低,除了金明镜一案中方子瑜跟他讲过的那些疑点之外,似乎并没有显露出别的。
  但不管怎样,还是要找机会继续试探他才是。
  前来接应的只一男一女,周兰木在马车上坐定了,很随意地“嗯”了一声,随即问道:“春来客栈一案影响甚广,我托更思交待你们查的事,现在如何了?”
  “毫无进展,不知道是谁抢在……”随行那位女子飞快答道,却顿了一顿,“自接到更思姑娘传信,我等前往春来客栈调查多次,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凶手动机,作案缘由,一无所知。”
  那男子也道:“众人正在客栈等待着公子,为方便行事,我们挑选的客栈就在春来客栈对面。近日我等低调封了春来客栈,遣散了此地附近的江湖客,以防事态进一步扩大。”
  “嗯,做得极好。”周兰木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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