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湛渊也不敢在屋里躲着了,到了吃饭的时辰就不顾脸面的出去。言敏果然没存好心,见他肯出来了,对他更是百般折辱,第一次是不给他筷子,下次就干脆不盛他的饭了。让辰司杀和馒头一同看他窘迫的样儿。段干卓看不下去,只好把自己的饭给他,叫他再回房里吃。
被人凌辱湛渊不怕,他被凌辱惯了,只是他真怕段干卓赶自己走,到时候自己该如何?
越舍不得的日子越过得飞快,眨眼便到了说定的前一日。一整天段干卓都忙进忙出地帮他料理各种东西,忙得脚不沾地。
湛渊明明是空着手来的,段干卓却给他收拾了两大包袱东西要他带着。
段干卓整理时湛渊就在一旁看着,看他塞了各种疗伤药,一件新衣一双新鞋,还有干粮肉干,水囊,一把伞一双木屐……看着段干卓恨不能把这里的东西全都搜罗来让他带走,湛渊想笑,可心里却苦得发涩……
眼看着实在没得给他带了,段干卓才不得已住了手,颇有些不自在,“你……明日早些起来,吃罢早饭我送你下山……对了,你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湛渊答非所问,“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想。”段干卓低了头,道出心中实言,“怎么可能不想……所以你以后要好好的,我就当你过得很好了。”
湛渊这才笑出来,“好。你也是。”
因一夜睡得不踏实,第二日湛渊起得迟,听到了窗外练剑的声响,就探身看去。
馒头扭着肥溜溜的身子别别扭扭地练完了一招,抹着汗讨好似的看着段干卓,段干卓刚要上前表扬两句,就被言敏挡住了。
“耍了些什么?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笨馒头,笨馒头!教几遍了还不会?!”
馒头不乐意了,泪眼汪汪地望着段干卓,揪着他的衣角,“师父,明明昨天你就说我练得不错了,我今日又进步了一点,姑姑怎么还这么说我?”
“别听她的,已经很不错了。”
“大师哥,你别惯着他了!再这样下去能教出个好来?要让人知道你教出这么个徒儿来,还不笑话你?”
段干卓浅笑,帮馒头抹了把汗,“我这名声还怕什么?不玷污了馒头就不错了……再说了,馒头又不爱练武,多少学点傍身就够了,不必强求。馒头,跟姑姑说,你想以后做什么?”
“我要当个名满天下的大厨!”馒头仰头大声道。
“瞧瞧,我徒儿就是有出息!”段干卓十分赞许,从旁边的小碟里拿了个糯米兔子给他,“吃去吧。改日师父就教你做这个。”
湛渊远远看着他们,不由得想到了之前段干卓教自己的场景,只觉恍如隔世。看到那只糯米兔子时,湛渊也不由得抿了抿唇,心里怀了份期待。
馒头一看到就喜得咧嘴笑,冲言敏做了个鬼脸,接过来躲到一旁吃去了。
言敏气呼呼地撅着嘴,看向一旁看热闹的辰司杀,“二师哥,你也不管管?”
“人家当师父的都不管,我这个师叔管个什么劲?”辰司杀潇洒地拿把折扇摇,又捻了只糯米兔子送进嘴里,“嗯……好吃。师兄厨艺又进步了。馒头将来学厨也不错,可以好好孝敬我这个师叔。”
“就知道吃!吃死你算了……喂!那只是我的!你给我住嘴!你还给我!”言敏夺过来一看,都被他咬了一口了,气得不行,上去就连踢带踹地打他。
“哎哟哎哟,好妹子,我错了我错了……”辰司杀抱头乱窜,“师哥,你快再给她一个,为了只兔子就要打死自己的师哥嘛?……”
段干卓笑着摇头,“没了,我可就做了仨。”
湛渊正笑看着他们,突然听到这一句,心里一酸,就慢慢缩回了身子。
段干卓拎着饭盒在门外踟蹰了很久,眼看着快时近中午了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段干卓愣了,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湛渊人已不见了,自己为他备的那两包袱东西也没了。
他已经走了吗?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段干卓颓然地垂下了手,心也跟着彻底空了。
段干卓正萎靡地呆坐着,见馒头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就苍白着脸笑了笑,“怎么了?”
“姑姑叫我来看看师父有没有送那人走。”
“他走了。”
“哦。”馒头说着就要往回跑。
“等等。”段干卓叫住了他,将那饭盒伸向他,“拿去和师叔他们分了吧。”
“什么呀?”馒头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除了饭菜外还有三只糯米兔子,就吸溜着口水傻笑:“我正好没吃够呢。姑姑也为了这个一直生师叔的气,师叔刚刚还跟我商量说要去捉只真兔子给姑姑赔罪……师父你不是说没了吗?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想藏起来自己偷吃来着?”
“嗯。”
“师父,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啊,以后有好东西不许偷吃,要记着留给馒头。”
“好。”
馒头高兴了,这才拎着一溜烟地跑了。
第79章
湛渊离去后,段干卓委实颓丧了不少。湛渊没来的时候还好,段干卓还能压抑住心中的思念,不去想他。可他这一来,把二人先前的种种记忆、自己对他的那些情全都勾了起来,虽是自己撵他走的,但他走了后段干卓还是难言的苦楚。
言敏夹起一点菜浅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无奈地冲正在发呆的段干卓挥了挥手,“大师哥……大师哥!”
“啊?啊……怎么了?”段干卓回过神来,看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就莫名地眨了眨眼,“怎么都不吃?看着我做什么……”
辰司杀抱胸笑着摇头,“师哥你是故意的吧?也故意弄这些咸东西来齁我们?是给你那个旧情儿报仇?”
“什么旧情儿?!”言敏气得踩了他一脚,“就是个恶贼!大师哥是被他骗了……”辰司杀龇着嘴缩回了脚。
言敏又转脸看向了段干卓,瞥眼嘀咕道:“那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想着他做什么?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儿。”
段干卓脸红了红,慌乱起身,尝了一口,“又咸了?我这回记得少放盐来着……我……我没想他……我这就重新做来,你们等会儿……”
馒头也噌地起身,“师父,我监督你,你要再做事这么不着调的,我可要教训你了!”
“怎么对你师父说话呢?”辰司杀敲他一脑瓜蹦,“仔细你师父哪天又跟男人跑了,不要你了。”
“师父才不会呢,对不对,师父?”
“对……对……”段干卓胡乱应着收拾了东西,就往灶房走。
辰司杀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似笑非笑地在他身后道:“要实在烦闷得慌就去后山走走,顺便帮我采点川穹来,我也不知怎么了,这两天实在乏的慌。不过……你可得小心着点,前日我去就碰上一条豺狼,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竟然就在后山安了窝了,我撵他又撵不走,还差点被咬一口……”
段干卓模模糊糊地听清了,就含混地应着走了。
“豺狼?”言敏皱眉,“奇怪,这里一向少猛兽的……你怎么不打死它?万一它跑这来伤到馒头就不好了。”
辰司杀伸了个懒腰,挑眉笑看她,“打死?哈,我哪里敢哟,让师哥收拾去吧。”
“胆子怎么这么小?”言敏嫌弃地撇撇嘴,“还有,你以后少胡说八道,那恶贼哪里是……别再把他同大师哥扯在一起。”
辰司杀但笑不语。
段干卓整日浑浑噩噩,又过了几日才记起要帮辰司杀找川穹,这才着急忙慌地背一药篓去了。川穹喜阴凉,段干卓知道在后山深处一地有,那地方离他们住的地方远,他寻常采药也不去那,只偶尔要寻哪味药时才去。
段干卓披巾斩棘地往里走,脑袋里也不知在胡乱转着什么。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等回头看,却又什么都没有。段干卓摇摇头,不由得埋怨自己,人都已走了,自己还要为他这般萎靡不振到什么时候?
到了地方,段干卓轻易就寻到了川穹,采了几把刚想折身返回,忽见到不远处有棵一抱粗的树被拦腰弄断了,只剩了个光秃秃的树根。段干卓不由地皱了眉头,他们要砍柴也不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更不会砍这么粗的树……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有外人闯进来了?
段干卓看到地上还有拖动树干的痕迹,便顺着走,走了百十来步,一抬眼吓了一跳。竟见眼前一大岩壁后面搭了个茅屋,也就数丈见方。屋顶还用树枝落叶遮着,要不走近了看还真看不出来。
段干卓围着转了一圈纳罕不已,难不成这么些年他们家后面一直住着个世外高人?
段干卓在门外喊了一声,见没人应,便推门进去了。等看清了屋里一张木板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自己给那人收拾的东西时,段干卓才明白过来,一时竟说不清是喜还是气。
段干卓知他就在附近,便又出了门,说一声,“还藏着做什么?出来吧。”
湛渊这才从一棵树后慌张出来,快步奔向他,急道:“先生,你别自残……我……我没下山,算不得再见你,你也不算违誓……”
段干卓飞快看他一眼,见他面容憔悴,发丝凌乱,衣衫也破了几处,有些心酸,忙垂下了眼。
“你一直没走?”
湛渊小心看着他的脸色,迟疑地应了。原来湛渊那些日子思来想去也没了别的法子,更知道言敏等人容不下自己,便自己悄悄躲在了这里。湛渊原本想的是,他是不想见到自己了,可自己还想时时看到他,自己在这里这样住一辈子也好,起码想他了还能去看看他。所以这几日湛渊其实总是偷偷地潜了回去看他。段干卓最近心神恍惚,未曾察觉,却被辰司杀发觉了,尾随了来,与他纠缠了一番,见实在撵不走他才又回去将段干卓引了来。
“为何不走?”
湛渊垂了头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先生走这么久该累了吧,要不进去歇歇脚?”
段干卓只得跟他进去。湛渊心喜,等进了房忙搬了个木头墩子给他,让他坐下。想给他烧点水,却见好不容易弄起来的火种又灭了,湛渊心中焦急,只能重新用两块火石打火。
“你别忙了,我带了水。”
湛渊这才住手。
段干卓细细打量这茅屋。见屋里东西极简陋,只摆了两张木板,一张放了杂物,一张铺了些茅草落叶,许是算做床,不远处还挖了个坑,有火烧过的痕迹,许是火灶,旁边还挂着几个竹木做的水桶。
“你这些日子吃的什么?”
湛渊正扭头细细看他,见他没急着再撵自己走就有些窃喜,忙道:“我吃的挺好。先生给我备那么些干粮,我昨日才吃完呢。还摘些野果子吃,哎,这里的果子可真甜。有时候也打几只野物吃。你瞧我,是不是胖了些?”
段干卓却见他仿佛瘦了点,也知他在这野外定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便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的一点干粮,“你吃吧。”
“这是先生的晌饭吧?我不吃……一会儿我去抓只兔子吃,这里兔子多……”
段干卓不由分说地塞他手里,“你吃了。我回去吃也是一样。”
湛渊不敢忤逆他,这才双手捧着狼吞虎咽起来。其实段干卓给他备的粮食他早就吃完了,而且这几日他只顾着搭这茅屋,也顾不上正经找吃的,没少挨饿,眼下就不顾形象地吃起来。
段干卓又拿出自己的水袋来,“慢点。别噎着,喝点水。”
湛渊忙不迭地接过来,嘴里大嚼着含混不清道:“先生……你真好……”
段干卓笑看着他吃,等看他吃完了才反应过来,收了笑,“那……你什么时候走?”
湛渊又闭嘴不言了。
段干卓只得转移话题,“你的伤好了么?”
“好了好了。”湛渊飞快地脱了衣裳给他看。
看清了他身上大小不一的伤痕,段干卓心里酸涩,慌乱地起身,戴上斗笠挡住了视线,“那就好……我回去了。”
湛渊不想他这就走,咬了咬唇,又不敢说挽留的话。想无论怎样,他没再说出与自己恩断义绝不相往来的话,湛渊心中就很感激了。
“我送你……”湛渊说着掩了衣裳。
“不必了。”段干卓顿了顿,低声道:“你别送了,省得叫阿敏看到……还有你仔细些,小辰说这里有豺狼,你不要伤着。”
湛渊喜得瞪大了眼,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只要自己不被言敏发现就可以一直住着?
湛渊忙欢喜地应一声,“嗯。先生放心,我送你一程就回来,不会叫言姑娘看见的。豺狼?我住这些日子了也没见到,许是怕我。”
湛渊送段干卓走了一段路,路上一直叽叽喳喳地将自己这几日在这里过得如何好,自己如何的喜爱这里。段干卓就只耐心听着。
眼看着实在不能再送了,湛渊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临走前还不忘低声问一句他多久来这里采一次药。
见段干卓不回答,湛渊失落了一阵,生怕他再也不去那了。可不想第二日一醒来就见门外放着半麻袋米和被褥,还有些锅碗瓢盆、木锯斧子之类的。
湛渊小心地将东西搬进去放好,心里突然放松了下来。此前段干卓说那些绝情的话的时候,他心中实是焦灼不已,生怕二人再无回环的余地,现在看来,段干卓大概并非像他嘴上说的那么心硬吧。
尽管不想承认,但段干卓的心情还是瞬间好了起来,一扫往日的阴霾。段干卓也知道,自己不该再留下他,但嘴上说的再绝情,自己再见到他时的心喜还是做不了假。可见自己还是舍不得他,这份情自己根本就割舍不下……段干卓纠结了一阵,终究还是让自己的心意占了上风,想就这样自私一回吧,让他在那里住着,等他……等他思念那人了,他自然会走的。